是了,这三名男子当中,他的武功最好,内息最强,自然是第一个清醒过来的。
君浣溪大喜过望,扑上前去,抓住他的手臂,急急道:“楚略,你觉得怎么样?你还认得我吗?你是不是已经忘了……”
忘了,忘了什么?
咬住嘴唇,忍下了后面的话。
她该怎么问,问他是不是忘了自己的性别,忘了那个轻柔如羽毛的……一吻。
一念及此,忽然呆住,那个蜻蜓点水,毫无诚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一吻,自己竟是铭刻在心,时时回味……
他对自己的热情,比不上卫临风的十分之一,可是她怎么就该死的记得那么清楚明白?
君浣溪,你怎么能这样?!
楚略看着面前之人阴晴不定的脸色,有丝怔愣:“浣溪,你在说什么?我当然认得你啊。”
“那,你还记不记得——”应该怎么问,该怎么问才好,脑子飞快转动着,轻声问道,“你还记得你与他们今日为何到我府中来吗?”
“我们……”楚略张了张嘴,竟是答不出来。
怎么回事?脑中记忆忽然出现了一丝空白,不知为何,心头骤然一疼,仿佛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被自己遗忘,全无印象。
看着她颈上刺目的白色纱布,只迟疑道:“我们,可是结伴来看望你的?”
好似,又不是这个原因……
君浣溪轻轻看他,他的眼中,那令人窒息的幽光已然不再,只剩下淡淡的惘然,与越来越多的沉静——
花瓦儿的催眠术真的奏效了,他已经全然忘了自己的性别,忘了一切!
垂下羽睫,低低应声:“是,我告假在家,你们三人相约来看我,后来……”
楚略微微皱眉:“后来怎样?”
君浣溪侧过头去,看着地上另外两名男子,眼皮已经微微颤动,看来应该很快就要清醒了,于是回眸看他,不答反问道,“楚略,你自己对方才的事情……有没有印象?”
楚略轻轻摇头,思忖一阵,方才不解道:“我和临风他们应该是在喝茶说话,似乎有人进来,朝我们偷袭了一下,我有点记不清了……”
怎么会这样?依照三人的武功,世上已经很难有敌手,居然会一起被人偷袭得手,而且还给弄晕了过去……
想到这里,不禁面露担忧:“浣溪,你去哪里了,你有事没有?”
“我没事,我去了老师房中,刚回来……”君浣溪摇一下头,垂下眼帘,心里说不出是喜是悲。
他已经被花瓦儿催眠成功,完全忘记了自己是女子的事实。
这个瓦儿啊,将所有的一切都破坏得干干净净,一丝不留……
“哎,在搞什么啊?奕安,怎么睡地板上了?”
“我也不知道啊……”
那边,卫临风与沈奕安几乎同时醒转,揉着额头,一时迷惑不解。
“怎么了?浣溪,你脸色怎么这样难看?”
“阿略,浣溪,你们是不是也被袭击了?出了什么事?”
他们也是一样,面对着她,脸上再无纠缠爱恋的神采,眼神也是变得淡然无波,在他们心中,自己是他们的朋友,南医公子君浣溪,而不再是别的什么人……
“浣溪,你的表情怎么这样奇怪?到底出了什么事?”
沈奕安关切一声过后,三人的目光都是齐齐投射过来,刹那间,似乎又回到了鹫峰山上,东夷山寨中的寝室,她中了噬心虫的蛊毒,一觉醒来,那三人也是这样满怀关切地看着自己,那个时候,自己的身份,是男人……
而此时此刻,他们再无猜疑,内心笃定,继续当她是男人。
一切,重新回到原点。
——这正是自己所希望的啊,为什么心头会有一丝难过呢?
君浣溪抬眸环顾,涩然道,“是瓦儿,她跟大家开了个玩笑,你们别怪她……”
只是,这个玩笑,开大了……
“花瓦儿?这个妖女也来了宛都吗?难道,她也给我们种了什么蛊毒——”卫临风一声低呼,随即卷起衣袖,伸手过来,脱口而出,“浣溪,快给我看看,看我有没有什么问题?”
此举一出,不仅是旁人,就连卫临风自己都是生生怔住。
自己不是一直与他冷淡生疏吗,只是到了随州,因为替母亲治疗腿疾的缘故,关系才稍有缓和,但也不至于如此熟稔吧?居然那么自然而然宽衣解扣,让他给自己看诊?!
自己这是怎么了?什么地方,隐隐不对劲……
就在他冥思苦想之际,沈奕安却是凑过来,紧紧盯着她的颈项,眸光闪耀,心疼出声:“浣溪,你的伤口还痛不?”
还是这个妖精男好,只关心她这个人,别的全然不顾。
君浣溪心头一暖,轻轻摇头:“不痛了,差不多都好了……”
沈奕安应了一声,一掌推开手腕还悬在空中的卫临风,小心将她扶了起来:“好了,你就别管我们了,我们都没事,我扶你回房去歇息……”
“等下!你们!”卫临风急急叫着,一下子跳了起来,只觉得面前两人手臂相触的场景真是刺眼到不行,握紧了拳,冷然道,“奕安,我听说,你父亲再有几日就要来宛都了,还带了初雪一道,说不定是想在宛都给你们成亲呢,你也该回去好生准备了,别老在这里耗在消磨光阴……”
君浣溪闻声一怔,低笑道:“奕安,那真是恭喜你了。”
哈哈,方才还在说什么携雁登门,却不想他是真的好事临近了。
沈奕安,云初雪,那可真是才子佳人,天作之合……
“临风,你……”沈奕安也是听得面色一变,指着他道,“你,你怎么知道?你偷看了我的家书?”
“你摆在桌上,我怎么知道是什么,自然就看了——”卫临风看他一眼,冷笑道,“你那么紧张做什么,以往不都是这样么,你什么东西我没看过,你以前不想给初雪回信,还是由我代笔呢,那么多年都过了,难道现在才想起和我划分界限?”
“卫临风,你不要得寸进尺!”
“沈奕安,你也不要忘乎所以!”
青衫白衣,纠缠不清,君浣溪看在眼里,直觉便是一条青色暴龙与一只雪色猛虎张牙舞爪,咆哮对峙。
这两个男人,就算是缺失了些许记忆,都还是那么针锋相对,丝毫不让,究竟要争斗到几时?
再侧头看去,楚略却是抿紧双唇,默然沉思,那一身漆黑如墨的长袍,映衬出一张凝然稳重的俊脸,五官如刀削一般深刻,如龟蛇顿形,静止不动,他,到底又在想些什么?
瓦儿被弃,老师点醒,三人失忆,太多的事情发生,这一切,实在是好生混乱。
千头万绪,最终一团乱麻。
而自己,又到底该怎么办?
对了,瓦儿,那个始作俑者,应该有办法破解吧……
“什么,你要让我破解眼儿媚,帮助他们恢复如初?”
花瓦儿瞪大了眼,不敢置信看着眼前笑容苦涩之人:“阿姐,你是怎么了?你不是讨厌他们来缠你吗?你不是喜欢自由自在做男人吗?为什么忽然反悔了?难道我真的做错了?”
君浣溪轻声一叹:“你没错,错的是我。”
不错,自己是讨厌他们,讨厌他们让来让去,讨厌他们纠缠不清,一心想要改变尴尬局面,恢复以往的自由随意生活,可是,这个绝不该成为违背他们自身意愿,剥夺其认知与记忆的理由!
花瓦儿的误解,源头却是在自己身上,以致好心办了坏事。
所以,错不在她,只在自己。
补救,必须及时补救……
想到这里,一把握住她的手,急切道:“瓦儿,去帮他们解除吧,让他们恢复……”
花瓦儿闻言,轻轻摇头:“阿姐,不是我不愿意,而是,我族的催眠术与寻常巫术不一样,我阿爸教我的时候,言明是没有解除之法的。”
“没有……解除之法……”
君浣溪听得呆住,失落坐下,却只听得她又轻笑道:“不过阿姐放心,我这个眼儿媚,还算是比较粗浅的,若是寻常人等,过个一年半载也就自行恢复了,至于他们三人,这时日还要提前许多,应该也就两三个月吧……”
“两三个月……”
君浣溪微微松了一口气,还好,对身体无害,短时间就可以恢复,想来也不会有太大问题,这一段时间,自己轻松一下也好,慢慢理清思绪,到时候等他们恢复之日,再向他们负荆请罪好了。
花瓦儿见她一副如释重负的神情,不由又是一笑:“阿姐,你还说烦他们,想一辈子做男人,我看啊,这些都不是真的,阿姐尽在骗人……”
君浣溪啐她一口,嗔道:“我哪有骗人,你这小丫头,你知道什么?”
“我当然知道,阿姐嘴上说讨厌,心里却是又喜欢又在意,一看到他们昏迷不醒,面都吓白了——”
“我……哪有……那个不是……”
面上一热,突然有些口吃,被一个小丫头看穿心事,实在不是件好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