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云山这才明白了宝钗的身份,自然是薛王氏的那个女孩儿了,又见那龙祥不错眼珠的盯着宝钗,便也就明白了些道:“原来是这样。世子,恐怕要令你失望了。这个忙本官也帮不得。”
龙祥本以为郑云山一定会买他的面子,此时一听愣住了道:“大人不肯帮忙,何也?”
什么“何也”?郑云山听他假扭斯文,心中好笑,自来知道他和那忠顺亲王一样,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为免纠缠,少不得抬出一个人来压他一下。面上却是一脸严肃的道:“任何人不得见薛王氏,这是北静王的严谕。本官也违抗不得,若是世子一定要做这个人情,且请去北府,讨水王爷的钧旨方才可行。”
龙祥呆住,北府?北静王?那北静王水溶从来看不起自己,自己又无职分爵位,要见一面也难,如何跟他说的上话?深知忠顺王府虽为宗室,因名头不好听,在朝在野,论威望,实在难和异性王之首的北府抗衡,这本是很憋屈的一件事,如今又要自己为了一个女子去北府讨情?颜面何存?绝不可,不可。想着便到:“本世子不过是路见不平而已,其实无事,既然是北王的意思,必有缘故,本世子也不好置喙,就告辞了。”
说着带着人就走,郑云山见他灰溜溜的走了,心中大乐,冷冷的睨了宝钗一眼,也不说话,带着人进去了。转眼间,只剩了宝钗一个人呆立在远处。她眼见希望落空,心有不甘,好不容易有个世子愿意帮自己,怎么能就这么撒手了?紧走几步,追上龙祥。
龙祥正为了这事憋了一肚子火,忽然听到身后娇娇细细的声音道:“世子留步。”知道是宝钗,骨头一酥,火气也没了,忙忙的转身,却还故作起正人君子的模样,彬彬有礼的道:“姑娘还有何话说。”一双眼睛虽比那些衙役持重些,却也透着些邪气,可惜宝钗此时是满眼的富贵,再也看不见这些了。
她笑道:“方才多谢世子仗义执言。”
龙祥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道:“其实我也没帮上什么。”
宝钗道:“民女知道世子已经尽力了。自从母亲入狱,从没有人肯帮民女,世子非亲非故,却这般仗义。民女实在是感激不尽。”
说着就要跪下磕头。
龙祥听着这话心中说不出的熨帖,见宝钗要跪,忙忙的上前扶起,手却做无意的轻轻的抹了宝钗的手腕一下。宝钗一呆,被人轻薄的滋味很不好受,却不能表现出来,只能羞红了脸低下头去。
双颊的绯红却令龙祥觉得是一种鼓舞,便悄悄的凑到耳边道:“姑娘,是薛府的罢。我记下了,过几日我去看你,有什么难处尽管跟我说,我自然是帮的。”意味深长的一笑。
宝钗更是红了脸不言语。龙祥畅心满意,扭头扬长而去,心中想的却是怎样将宝钗哄到手。那宝钗还只做他对自己有情,脸上微微泛起喜色,若得入忠顺王府,暂时只好做个妾,凭着自己的手段,那侧妃的位置还不是唾手可得,弄不好还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得到那正妃的位子,想着面上不禁有些憧憬的神色。
香菱早看出那世子不是正经人,故而一直躲的远远的,忽又见宝钗主动上前与他搭话,有些担心,提醒宝钗道:“姑娘,可要提放着些,这忠顺王府的名头不太好听呢。”
那宝钗只是了若无闻而已道:“莫说这些了,还是快些回去罢,这事可能还会有转机。”
香菱诧异道:“什么转机。太太还能出来么?”
宝钗微微一笑道:“说不定,哥哥也能出来。”说着拉着香菱转回家去了,心中犹自盘算不已。
宝钗的如意算盘打的太好了,她根本没想到以自己的地位,且那薛姨妈、薛蟠犯下都是死罪,莫说那龙祥只是个世子,便是王爷,就凭忠顺王远扬的臭名,如何能使得上力。便做起了青云梦来。
这宝钗回到家里,正遇上贾府的人来请。原来这两天宝玉愈发不好了,贾母便想着赶紧将宝钗娶过来冲喜,因薛姨妈不在,只好请宝钗亲自来商议。
宝钗情知此意,心中冷笑一回,如今可轮不到你们来拿捏我了,嫁与不嫁,且看看再说罢。想着就向来人支吾道:“请姐姐上复老祖宗,这几日上下打点,委实脱不开身,等到闲了,一定去请安的。”贾母听说,便疑心她有反悔之意,反倒是有些没了主意。宝玉如今日日仰躺在榻上,瞪着眼傻笑,口吐涎液,任是谁说话也不理会,推他拉他也似无知无觉,本来底下的几个丫头还尽力服侍,后来见总是如此也都把心凉了,也只袭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殷勤周到。若是宝钗不肯来冲喜,天知道他还能撑多久。难道真是自己孽做多了,才会有今日?长叹一声“这个小孽障,索性逼死我就完了”想着心灰了大半,堕下泪来,鸳鸯知道她又在为宝玉忧心,正要劝慰,忽然麝月跑来慌里慌张的报道:“老太太,二爷不好了。”
贾母一呆,也不说话,也不用鸳鸯扶着,自己颤颤巍巍的进到里间。还没到床前,就听宝玉胡乱的嚷嚷着:“放了我,让我去,放了我,让我去。”间或有袭人的哭声在内,急得忙转过屏风看时,见宝玉扎手舞脚的暴躁的挣扎,那袭人只得上前抱着他的身子安抚着,那宝玉哪里理会,只是不论好歹一边嚷嚷着一边挣,见袭人拦着,发狠一口咬在袭人的脖颈上,痛的袭人啊呀一声,却还是抱着他不放。
贾母急急的倒床边来,见袭人的脖颈上已经渗出血痕,也有些内疚,哭道:“小祖宗,你要怎么样才肯不闹了。”看宝玉犹自昏聩不理的模样,又是疼又是恨,一狠心,一个耳光打了过去。
宝玉被突然一激,倒是挺止了挣扎。袭人刚刚松了一口气,却见宝玉直着眼睛道:“我不在这里了。”眼皮一翻,又倒在榻上,昏了过去,复又人事不知了。
贾母见此只叫着肉儿哭的天昏地暗。袭人啜泣着道:“老太太莫要伤心了。近来二爷常是如此,闹一阵就厥过去,都是惯了的了。”一面上前细心的帮宝玉掖掖被子。
贾母擦干眼泪看着袭人,有些感激道:“袭人,这几日多累你了。我替宝玉谢谢你罢。”
袭人怔了一下,惶恐的向贾母道:“奴才并不敢当老太太的谢。”
贾母道:“当得,当得。来,让我看看你的伤。”看着袭人颈间的伤,嗟叹几句,又叫鸳鸯出去拿药来敷上。
袭人简直是受宠若惊。原来,这袭人和晴雯是一年入的贾府,二人都不是家生子儿,晴雯模样好,言语又灵巧,很的贾母的欢心,而自己因为言语笨拙,模样平常,并不怎么得贾母的意。怎么今日又对自己这般好?
那贾母心中果然又有一番算计,左右是冲喜,果是宝钗不嫁过来。就将袭人开了脸,先做了宝玉的姨娘,也算是见喜事,或可拖的一阵子,这样一想,便出神的看着袭人。
这一来袭人到不好意思了,只是扭身帮宝玉拭去额头上的汗珠。
贾母叹口气道:“袭人,这两年我冷眼看着,你确实是个难得的,模样好,行事又妥当。如今这府里这样难,你还一点不介意,尽心的照顾宝玉,省去我许多心思,我哪里还能挑出你一点儿来。若是宝玉得你长久的服侍着,我便是闭了眼,也是放心的。”
袭人听着立时明白了是什么意思,心中一跳,有些矛盾,前几日哥哥递了信儿进来要自己早做打算,给自己赎身银两早已经准备好了,只等自己点头了,这几日便在盘算怎么开口,遂低声道:“伺候二爷原是奴才的本分,奴才并没有老太太说的那样好。”
贾母只当她是谦逊,微微一笑道:“这也太谦,这府里里里外外哪个不赞你。本来我想等宝玉大一大就将你明堂正道的放在他屋里。没想到这府里又摊上了这样的事。实在是对不住你的很,只是老是这么蹉跎着你,没个名分,终究难以服众。不若就……”眼睛笑微微的看着袭人。
袭人没想到贾母就这么说出来,又是羞又是急,低头想了一会儿道:“老太太,府里正如此艰难,再说二爷还小,谈这些是不是太早了?”
贾母摇摇头道:“不早。正该了,你也不必害羞了,我只问你一句,你的意思是什么,愿意不愿意?”
袭人呆住,低头思忖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贾母本以为袭人会欢天喜地的答应,见她犹豫,有些诧异道:“你难道还有什么不如意的么。”
袭人再犹豫片刻,想出一个办法来道:“蒙老太太错爱,奴才本不应辞。只是奴才自幼伺候二爷,恕奴才大胆,只将二爷当主子,当兄弟看待,实在是并无他意,就算是没有这个话儿,奴才伺候二爷也是一样的哪里敢有半分疏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