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道:“这也罢了。切要小心,不可丢了。这件东西大有用处。”
黛玉好笑,晃着脑袋道:“不过就是块玉,也用这么郑重。只是爹爹留下的罢了。若不为这个,我才懒的日日带着,怪沉的。听你这话儿,难道还有什么玄机的?”
水溶笑道:“你好生收着罢。以后就知道了。”
黛玉戳戳他的额头道:“趁早告诉我,莫要弄鬼儿。”
水溶道:“实话告诉你,我也不十分清楚,是父亲让我提醒你,好生收着的。你还只管问咋地?”
黛玉听见是水晟说的,这才罢了。将脸颊在水溶的胸口偎着,绝丽的容颜漾起恬静而满足的微笑。
正在这时,帘外有人道:“郡主该吃药了。”
黛玉应了一声,紫鹃打起帘子,霏雨端着汤碗走了进来,一见水溶笑道:“没想到王爷也在。”晴雯笑盈盈的跟在后面。
水溶诧异道:“玉儿,你是哪里不舒服?”
黛玉也不理他,走过去,那汤匙一勺一勺的将汤药饮尽,脸上的神情近乎享受似的。
水溶更诧异道:“这药不苦么?”
紫鹃笑道:“不苦,这是谢大夫专为姑娘调的滋补的汤药。”
水溶这才释然,笑向霏雨道:“霏雨姑娘,多谢你对玉儿如此尽心。”
霏雨向水溶抱拳为礼道:“王爷为先父母的昭雪冤情,还爹娘一个清白,霏雨感激不尽,别无以为报,自然要尽力为郡主调理好身体。”
原来霏雨这几日住在郡主府,听王嬷嬷说起当年贾敏嫁给如海之后,一直无嗣,就是因为身体底子不好,过于怯弱的缘故。王嬷嬷看黛玉的单薄尤胜贾敏,故而十分忧虑。霏雨深谙医道,知道黛玉的体质同贾敏,乃是先天形成的,立时着手准备药材,为黛玉调理身体。
水溶笑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谢姑娘不必放在心上。但得玉儿身体好起来,水溶正该好好谢谢你才对。”
晴雯在一旁笑道:“谢是不用了。只是王爷和郡主大婚之日,多赏我们姊妹一杯喜酒吃才好。”
说的大家都笑起来,黛玉想着打趣霏雨,便道:“晴雯,你忙什么,要吃喜酒,还有的是机会哩。”说着向霏雨努努嘴。
晴雯一怔,忽然想起那穆逸清近来总是打着找王爷的名义,来找霏雨说话。二人竟也投缘的很。此时见黛玉递眼色,猛然明白了笑道:“果然的,这杯喜酒更是要吃的。”
霏雨看她们挤眉弄眼的笑,便明白了,瞪了晴雯一眼道:“你且省些力气罢。我给你的医书都看明白了没有?”
晴雯立时苦了脸道:“我字还没认明白。如何读的下去。”
霏雨杏眼圆睁,立时抬手做要打的姿势,晴雯一叠声的道:“别,别,我回头就看去。”
晴雯的模样惹得众人哄然而笑。
黛玉看着晴雯忽然想起什么道:“对了,这里还有样东西要物归原主。紫鹃,快去取来。”
紫鹃知道她说的是那个小盒子,忙回身向柜子里取了来交给黛玉。黛玉便交还给晴雯道:“我也不清楚,那日平儿姐姐来找我,说是你梦里托付的,要她交给我这个盒子。早就该还你,只是一直没的机会。如今物归原主了。”
晴雯接过诧异的道:“我几时托姑娘保管了。我还以为这个盒子早被那些人给毁了的。没想到却是在姑娘这里。”向霏雨道:“姐姐,这就是那日我曾向你说起过的,从记事起,就在我身边的这个盒子。”
霏雨接过来,在手中转了几圈,想要打开,却是徒劳。
水溶看着那个盒子,心中忽然一动道:“可否给我一看。”接过来,见盒子严丝合缝,黄铜锁扣,十分坚固。根本无法打开。以手轻叩盒体,锵然有声,自然名贵的陈年紫金檀木无疑了,等闲人家哪里有这样的东西,若是所料不错,就是当年谢谦从瘦西湖的湖心亭带回来的,江南秦氏之物,虽然是这么想着,也不露出来依旧交还霏雨道:“这个盒子,姑娘好生收着罢。恐怕以后还有用场。”
霏雨点点头,小心收起。众人说笑一会儿,水溶又向黛玉约定明日来接她方回去了。
次日,逸清准时赴约。到了明月湖别馆,即有人撑船而来,请逸清上船。船桨轻轻拨动,碧水萧瑟清冷,荷叶尽枯,却也就有种天然的萧条之美。不多时,到了一所凉亭前停住,逸清上岸,水晟已经在那里等候,此时见他进来,微笑的点点头道:“贤侄,随意坐吧。”
逸清谢过坐了,见水晟的目光一直逡巡在自己身上,带着一点研究的意思,心中猜不透,不觉有些忐忑。
水晟微微笑道:“贤侄不必猜疑,今日叫你来只是想叙叙旧,并无他意。”
逸清一怔,叙旧,叙什么旧?有些不解的抬头看着他,那漆黑的眼眸令心中豁然一动,难道是他?
水晟道:“清儿,你在余杭住过罢,不知道那王三彪父子后来怎样了?那时候你都七八岁了,应该记事儿了。”
听见这个称呼、这个名字,逸清心中豁然一跳,终于确定眼前的人就是当年在余杭市集上遇到的那位身手不凡的前辈。
逸清明白之后,翻身跪倒道:“逸清谢叔叔当日仗义相救。”
水晟叹一声,起身将他扶起来道:“清儿,你不该叫我叔叔,你该像玉儿一样,叫我一声水伯伯。”
逸清诧异的抬头,难道,自己的身世,他是知道的,正在迟疑,水晟已经一连声的问道:“蝶衣为何会忽然辞世,是何时过世的?你们母子又搬到哪里去了?如海去找过你们,却没有找到。”
话已经说到这里,逸清再也无可支吾托词,低头深深叹一声:“母亲前岁亡故了,我为母亲守完孝,遵从她的意思,入科场,夺功名。那日见了水伯伯之后,就知道您一定会告诉他,所以连夜带着我走了。几经转徙,到了京城郊外定居”
水晟早已料到是如此,叹气道:“蝶衣也太固执了。白白让你受了这么多年苦,可喜的是你虽从小受这许多苦楚,如今却如此出息。如海泉下有知,也该安慰了。”
逸清闻言怔忡着不言语,从小到大,父亲这个称呼,于他已经太遥远了。从小他就知道,自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没有爹,所以从小受尽人的欺凌,被人欺负时曾恨过他,只是当母亲临终终于将这些告诉自己时,却再也恨不起他来,也许这一切都是身不由己,命中注定的罢。
水晟见他凝神不语便道:“清侄,如今你的身份已经明了。我会安排一个时间,让你和玉儿兄妹相认。”
逸清先是楞了一下道:“不可。”
水晟诧异道:“为何不可?”
逸清犹豫了片刻,有些黯然道:“这么多年,我这个做哥哥的,始终没有好好的照顾她。如今她过的好了,又马上要成亲了,我这哥哥又要认她了,你说她会怎么想我。”
水晟劝道:“你也有你的难处,你若不认玉儿,就无法恢复宗姓,亦无法名正言顺的为林氏一族延续香火。再说,玉儿是极通情达理的女孩儿,一定会体谅的。”
逸清低头思忖一会儿道:“我还有一事未了。必要将此事完结,才可去见玉儿。”
水晟见他郑重,知道有异道:“什么事?”
逸清咬牙切齿道:“报仇,我要让他们偿命。”
水晟更是愕然道:“难道你母亲是被人害死的……”
逸清深吸一口气道:“他为人所害,母亲因他之死而死。”
水晟一怔,立刻知道他说的是如海,眉梢一抬,疑惑的看着他。
逸清道:“水伯伯,你难道一点没怀疑过,他是怎么死的?”
水晟知道他肯定知道什么内情,当年如海的死,自己确实怀疑过,如海虽说在贾敏死后哀伤过度,身体也还算硬朗,为何在黛玉去了贾府不过一年的功夫,就一病不治的去了。又听见逸清称呼如海为“他”有些不悦道:“清儿,什么他不他的,你该叫父亲。”
逸清苦笑一下道:“我叫不出来。”
水晟叹气道:“其实我告诉他你母亲的事之后,他十分愧疚,在江南四处寻找你们母子的踪迹。一直到死,还托我寻你。”
逸清扬起头竭力隐忍着悲伤道:“不要说这些了。当年的事,我都知道,本就是个错。母亲不该眷恋抚育之恩,允为他妾,他的心里既然只有她,就不该违背心意纳了我母亲。”
水晟道:“他也是情非得已。圣旨已下,你叫你父亲怎么办?”
逸清苦笑着摇头道:“水伯伯,你不用说这些了。他的死……”
水晟大声道:“是你爹……”气鼓鼓的瞪着逸清,十分固执。
僵持片刻,逸清扭不过他,讷讷的接口道:“我……爹……”
水晟这才缓和下颜色道:“这就对了,你怎么会知道如海的死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