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沉吟一会儿道:“我想起来了。可就是当年坚辞封号不受,甚至举家迁隐,不知所踪的那户人家?”
水溶点头笑道:“你原是知道的。”
黛玉道:“不过是偶然听父亲提起过一句罢了,父亲当年也赞这家人是难得的风骨哩。后来怎样了?”
水溶道:“这皇甫家从此就似消失了一般。只是家里的茶园都还在,虽不如以前,却都是茶中的精品。这位妙师父便是皇甫家到如今唯一的一丝血脉。你大约不知道,自她在贾府住着,每年都有人从江南给她进新茶来。贾府大约也是看中了这一点,才亲下了请字儿请了她来。”
黛玉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可是你怎么知道妙玉姐姐一定是皇甫家的后人。”
水溶嘴角略一扬,有些嘲弄的道:“这还是托忠顺王的福。你知道,这忠顺王在朝里风评极差。最爱的是两样东西,美人和钱财。他不知从哪里听说这皇甫家有不少珍玩茶器,便成日家令人往江南去查。没想到就被他找到,便整日去死乞白赖的去打扰,不知怎的见了还妙师傅,那时候妙师傅还没出家,一见之下动了歪念,软磨硬逼,甚至动用忠顺王府的势力胁迫,皇甫家人不胜其扰,便舍了妙师父出了家。”
黛玉感叹道:“原来妙玉姐姐是这么出的家,却是被逼无奈的,其实可怜。”
水溶微微叹气道:“在往后,妙师父的父母皆亡故了。妙师父就随着他的师父来到京城。又过几年她的师父也亡故了,为免如忠顺王之流再来打扰,便入了贾府。此为大隐隐于市也。”
黛玉奇道:“你怎么会对这些事这么清楚?”
水溶笑道:“你可知道新晋的大内都头领陈也俊?他家和皇甫家原是旧交,这些底细都知道。至于叔王,他早先也慕皇甫家的名声,所以向皇上请了旨,贾府虽然如今被抄没,却与妙师父无涉,自可全身而退。”
黛玉想的更多一些道:“如果这样,妙玉姐姐离了贾府,会不会又有人去打扰她,她毕竟只是个弱女子。”
水溶坐近前来宠爱的戳着她的前额道:“你急什么。叔王考虑的比你周到,已经令陈也俊带了十几个大内侍卫在菩提庵外日夜守护,只不叫妙师父知道罢了。”
黛玉这才放下心长吁一口气来:“这才好。”
二人正说着听见外面有人叽叽呱呱的说笑着近前来:“林姐姐。”
黛玉知道是湘云,正要起身,湘云已经三步做两步的掀了帘子进来一面道:“林姐姐,我来给你送大婚的贺仪了。”一抬头见了水溶忙站定恭敬福了一福:“给林姐夫请安。”满脸的一本正经,眼眸却偷偷的睨向黛玉,一丝藏不住的笑意闪烁其中。
水溶怔了怔,才反应过来,点点头笑看黛玉。黛玉已经一跺脚叫一声臭丫头便要拧她,湘云又笑又躲,二人顿时闹成一团。湘云一边笑道:“郡主,我错了,再不敢了。”黛玉气道:“死丫头,就知道欺负我。”
湘云笑向水溶道:“王爷,你说小女应称呼你一声王爷好呢,还是叫一声姐夫的好?”
水溶笑道:“自然还是叫姐夫亲近一些。”
黛玉气道:“浩卿,你也和她一个鼻孔出气。我不理你了。”赌气的背过身子去。
湘云过来拉着黛玉道:“姐姐莫气。我也不打扰你们,只送了贺仪便去。你看看可喜欢不喜欢。”一面拍拍手令人抬进来,又把好姐姐叫了一万遍,黛玉只不理她。
水溶却在旁叹道:“玉儿快看,好精巧的绣工。”
黛玉诧异的回头,一见之下也是一惊,之间面前是一副手绣的江南烟雨图,三尺余长,绣工精细,显然是十分的用心。湘云在旁笑道:“我忙了半个多月才绣好,只是才力有限,姐姐将就罢,也只算份心意。”
黛玉欢喜的拉着湘云的手道:“云儿,难为你费心。我竟不知说什么好。”
湘云笑道:“这值什么。姐姐大婚是天大的喜事,我只嫌太简薄了哩。”
水溶笑道:“史姑娘,多谢费心。到那日只好多请你用杯喜酒了。”
湘云笑道:“这是自然的。”拍手道:“事情完了,我也该去了。”
黛玉忙道:“急什么?今日定要在这里住一晚,我还有好些话要说哩。”
正在这时,紫鹃并翠缕携手进来,紫鹃向水溶道:“王爷,外面有为姓卫的侍卫大人来找王爷。说有要紧的事。”
水溶笑道:“这卫若兰竟找到这里了,果然是鼻子灵的很。玉儿,我先去了。”说着辞了黛玉和湘云就去。
看着水溶处去,这翠缕忽然笑道:“姑娘,王爷才说的可就是刚才在外面遇上的那位侍卫大人,还系着一只金麒麟的?原来他叫卫若兰,名字怪好听的。”
湘云疾步上前捂住她的嘴道:“多嘴,胡说什么。”
黛玉听得云里雾里的:“怎么又有个金麒麟了?”
湘云的脸腾的红了,讷讷的道:“什么金麒麟,姐姐莫听这丫头胡说。”
黛玉见她表情不自然,一发闷住,翠缕笑着悄悄的向黛玉耳边道:“郡主,方才我和姑娘进来的时候,跟这卫大人打了个照面,这位大人看着我家姑娘却似呆了一般。更奇怪的事这卫大人身上也系着一只金麒麟,竟和姑娘丢了的那只差不多。”
黛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难不成湘云丢的那只金麒麟却到了这姓卫的侍卫头领手里。这里面会藏着什么缘分也说不定。
这次换湘云着急了向翠缕斥道:“死丫头,再胡说看我回去怎么治你。”
翠缕吐吐舌头不再言语。黛玉向湘云笑道:“果是妹妹那只麒麟,我回头向浩卿说一声,与你要回来罢?”
湘云急忙摇头道:“姐姐也糊涂,天下的物件一样的也多,哪里就是我的那个了。姐姐莫说这个了,大婚的事可准备的好了。”
黛玉看着湘云言语闪烁,心中暗笑,却也就丢过不提。
卫若兰正在郡主府二门口等候,他今日来寻水溶,原是为了贾府之事。自贾母被下狱,鸳鸯深恐贾母年长的人,在那种地方无人照应,苦求狱卒将自己与贾母关在一处,以做照应。郑云山感其忠心,要做这个人情,又怕天子见罪,思来想去,还是讨水溶一句话比较稳妥。正巧卫若兰来刑部寻水溶传皇上的什么旨意,便央他往郡主府走一趟,将水溶请来。
水溶听他说完,微微一笑道:“这郑老爷倒是个有成算的。自己要做情做便了,却要把我推出去做挡箭牌,以后皇上问起来,自然与他无涉。哼。”修长的眉轻轻一扬,有些不屑一顾:“罢了,我今日本也要往刑部去的。卫统领,贾府那边可都清点了清楚了未?”一面说一面出了郡主府,接过侍从递过来的马鞭,早有人牵了马来。水溶和卫若兰各自上马,一路往刑部去。
卫若兰道:“俱已清楚。只是里面有皇上的一句话。”
水溶不动声色道:“皇上有何旨意。”
卫若兰道:“那贾府的贾兰已经中了举子。贾兰虽然未一并拿入牢里,但其孀母却一体被关在狱神庙,皇上说那贾兰的孀母原不与这些事相干,要王爷自行裁断他们母子的去处。”
水溶点点头道:“我知道了。还有什么?”
卫若兰道:“还有那贾宝玉,听说已经疯了,郑大人久审不下,半句也问不出来,已经禀明皇上,皇上依旧令王爷酌情裁处。”
水溶默然的点头,简短道:“知道了。剩下的去刑部再说。”扬一扬马鞭催马前行,微微一侧脸,却看见卫若兰欲言又止的神情,兜住马缰,有些纳罕道:“皇上还有什么吩咐不成?”
卫若兰竟然有些窘迫,挠了挠头道:“不,不是皇上……是……”
水溶见他言语不似素日爽利奇道:“有什么就说,我知道你不是个爱磨叽的,怎么今日吞吞吐吐的?”
卫若兰又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问出来了:“这句话是我要问王爷的。刚才在郡主府跟一位小姐打了个照面……”
话没说完水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见他涨红了脸,有些好笑,却故作不知道:“素日与郡主相与的闺秀也多,我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位。”
卫若兰的脸上明显现出些失望的神色道:“原来王爷不知,也就算了。”耷拉着脑袋催马前行。
水溶憋着笑道:“本王虽然不知,却可以替你问问郡主。”
卫若兰大喜过望道:“劳烦王爷了。”
水溶侧脸打量他道:“为何一定要知道她是谁?”
卫若兰顾左右而言他道:“上次随着皇上去西宁王府贺寿,捡到一个金麒麟,不知是谁丢的,问了好一阵也没找到。并西宁郡王也不清楚,才见了这个姑娘,她似乎对这个金麒麟很在意,我在想,会不会是她丢的……”原来那个麒麟被卫若兰捡了去后,再也没找到主人,因见这麒麟实在好看,便挂在身上玩,没想到今日在郡主府正遇上了湘云,湘云因见这麒麟眼熟,不免多看几眼,却就被卫若兰留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