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清解释道:“其实也不十分痛了。不要紧。”
霏雨道:“你知道什么,那是因为我给你吃的麻沸散,能止痛。等药劲儿过了你就知道痛了。再啰嗦我就走了,凭你痛去。”
逸清情知此理,也不多辩,乖乖的将外面的袍子褪去,露出里面白色的中衣,肩头处已经被血染成了暗红色。
霏雨取了一把快剪,在灯上烧的红了,绕着伤口处,将衣服剪开,将伤口露出来,仔细看了看,叹气道:“伤的深了。好在没伤了骨头,要立即把那几个铁沙粒取出来才行。”想了想,令逸清躺在榻上,将刚才的麻沸散又取出一粒叫逸清服下,又取了金针来,在逸清肩颈的几个穴位刺了,叮嘱道:“忍着些疼。”便在他肩头忙碌起来。其实就是动了个手术,将那铁砂粒取出来,又将伤口缝合,敷上止血散,包扎起来,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也就好了。逸清也并未觉得痛,见她忙活完了,笑道:“谢姑娘的医术果然是高。我竟一点不觉得痛。”
霏雨不理会他,将那装麻沸散的小瓶放在他枕边道:“一会儿实在痛的忍不住的时候吃一丸,不可多吃。没好处的。”
逸清笑笑道:“多谢了。”
霏雨看看外面变薄了的夜色道:“天快亮了,我也该去了。明日来给你换药。”说着起身收拾了东西就走。
逸清忙叫住她道:“天还黑着,你要去哪里?”
霏雨道:“好罗嗦。”那一抹清冷的身影向门外走去,却又停住,转身向逸清简短的道:“谢了。”唇角一弯,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见逸清犹自怔着,忙转身推开门就走。不想才一开门,一个人咕咚撞了进来。霏雨皱皱眉,也不理,嗖的一声消失在黑暗里。
这里逸清气恼道:“杜宾,你在做什么?”
杜宾揉着脑袋,笑的有些尴尬道:“我就是想来问问先生用不用茶。”
这个理由太牵强了,他手里连茶壶茶盅都没有,奉什么茶?必是见霏雨在这里,心里好奇,来探听的。逸清心里烦恼,阖眼躺在床上,摆手令他下去。杜宾反而凑上来失惊打怪的道:“先生,你受伤了?”
逸清有些倦意,只是合着眼敷衍的点头,那杜宾却自顾自的道:“严不严重,要不要请个大夫来?刚才那位小姐是谁,好俊人物。先生怎么认识的……”见逸清并不理他,只好悻悻的走了出去。
逸清抚着肩头的伤,昏昏沉沉间,眼前又出现霏雨的面容,嘴角一勾笑了一下,便沉沉睡去。
北府,芷园。
水溶侧着身子,全神贯注的凝视着臂弯里犹自酣睡的黛玉,纤长的睫毛随着匀净的呼吸微微颤动,几辔发丝散在前额,精致秀丽的脸颊如玉般剔透,如幽兰的暖香令人心醉。看着黛玉,水溶眼中的柔情近乎满溢,一动不动等着她醒来。
一夜安睡,黛玉曼启双眸,先映入眼帘的是水溶情意绵绵的眼眸,不禁抱以甜美的微笑:“醒了也不叫我。”
水溶笑道:“看你睡的香甜。不忍心叫你。”
黛玉看看帐外的天色道:“什么时辰了?”这是她嫁过来的第一天,必要早起为水晟和太妃奉茶,很怕自己起的迟了不恭。
水溶细细的抚着她的脸庞,她还是这么小心,怜惜的道:“放心,并没有迟。你可以再睡一会儿。咱们家没有那么多陈规滥矩,母亲早说了今日可以不必早起。”一面将她紧紧的搂住。
黛玉闻言放了心,蜷在水溶怀里半晌道:“姨妈虽然这么说了……”
水溶在她额上轻轻吻了一下笑道:“还叫姨妈。”
黛玉自知说错了,歉然的笑笑道:“母亲虽然这么说了,咱们也不能太过分了。毕竟……”
水溶笑着接言道:“毕竟你是头一天给人家做儿媳妇,是不是?”
黛玉点头,轻轻的推他道:“知道还不快起来。”一面挣开他,坐了起来。水溶怕她着凉,也只得坐了起来,给她裹上一件貂绒大氅。黛玉本就身材瘦削,裹上这么件大衣服,乌黑的秀发散在耳后,一发显得弱不胜衣,十分娇怯。水溶见此实在是又爱又怜,忍不住俯身,轻吻她的脸颊,只等的黛玉涨红了脸推开他,方满足的下得榻来,随手拿了一件中衣披上,看看桌上的西洋自鸣钟,时间是不早了,便开了房门,紫鹃雪雁等人,早在门口等候。见水溶开了门,方进捧着洗漱之具并早定好的新衣来伺候黛玉更衣。水溶素来不用丫头们服侍,自己穿了衣服,打理好了。转到外面,自有小厮服侍。
不多时,黛玉穿戴齐整,扶着紫鹃走出来,水溶已经在外等候。黛玉今日穿了一件淡粉色的夹袄,外面罩着一色坎肩,领口缀着白狐皮风毛,下面是一件极淡的藕合色百褶长裙,腰间缀着青鸾宫绦,头上梳了攒云斜凤髻别着玉凤钗,水溶又亲自将一件大红的羽纱毡给黛玉披上,细心的帮她结好丝绦,方扶着她的手一同往正房去了。因刚刚住了雪,天还是很冷。虽说园子里已经清出一条小径,水溶却还是轻轻的揽着黛玉的腰,让她的身体靠着自己,一是怕她冷,亦是怕路滑摔着她。黛玉见众人都跟着,有些不好意思,轻轻的捏了他的手一下悄声道:“王爷,你也太小心了。那里就弱到这个地步了。”说着就要挣开他的。
水溶反更用力拥着她,修长的手指轻点她的额头笑道:“我的王妃,你老实些罢,仔细脚底下滑。”
水晟和太妃二人已经在厅里等候,见水溶扶着黛玉走了进来,请了安,并肩而立,一个挺拔一个柔婉,说不出有多般配,两人的面容亮晶晶的闪着光,幸福感不言而喻。老两口放心的对视一眼,亦是喜的合不拢嘴。
黛玉向前一步,早有丫鬟捧上茶来,黛玉便先捧了一杯茶跪献水晟,次捧一杯跪献太妃,二人喜孜孜的饮了,太妃忙扶起黛玉来道:“玉儿,一家人不必多礼了。饿了罢,来用早膳。”并不理水溶,拉着黛玉往插屏后去了。
水溶笑道:“母亲是有了媳妇忘了儿。”正要跟过去,水晟一把扯住他低声道:“浩卿,我前日听你说,婚后要带着玉儿南下扬州去?”
水溶点点头道:“是,我那大舅哥也一并去,祭扫林家祖坟。”见水晟捋着胡须摇头忙道:“父亲,可有何不妥?”
水晟沉思片刻道:“暂不要去。”
水溶奇道:“为何不能去。”
水晟不愿多说,只是说了一句:“去了恐生不虞。”便再不提起。水溶一头雾水,一面琢磨着也随他往后面用膳。
北府的早膳一如既往的丰盛不失清淡,待水晟和太妃坐定,水溶便要扶着黛玉坐在身畔。黛玉却不动,她知道,自己作为媳妇,必要等公婆夫君用完了膳,才能自用,便恭敬的立在一旁。
水溶奇道:“玉儿,你怎么不坐?”
水晟和太妃二人也停箸看着黛玉。黛玉笑笑道:“媳妇自然该伺候父亲、母亲用完膳,方可自用。”
水溶起先并没想到这些,此时听黛玉这么说,才想起来,不满的撇撇嘴看着太妃。
太妃一怔,却知道黛玉说着一毫不错,原是有这么个体礼,想了想笑道:“礼是这么个礼,原也是做给外人看的。自家里用不着这些。玉儿快来坐吧。你再不坐,溶小子要心疼了的。”一面睨了水溶一眼,见他满意的点头,一脸这说的才对的神情,不禁又好气又好笑。
水晟亦乐呵呵的道:“真是如海的闺女,识大体、懂分寸,只是你母亲说的对,这府里不比其他的府,这些无关紧要的规矩可以不要。”
水溶笑着起身,拉着黛玉坐下道:“玉儿,听见没有,咱家不要这些。你这样站在那里我怎么吃得下去。”
黛玉见此,也笑笑,不再坚持。
一餐饭毕,水晟笑道:“溶小子,听说你跟皇上告了一个月的假?”
水溶点头道:“不是我告假,是皇上欠我一个月的假。上次暹罗王来时就应了我的,一直忙着贾府的事,没有得空。”
水晟点点头道:“这也好。这一个月,你就好好的呆在家里陪玉儿。”
黛玉闻言有些赧然的低下头去。太妃笑道:“这话很是。天气冷,朔风冷气的,你们也不必一日三次往这边跑了。溶小子罢了,玉儿身体单柔,恐禁不住这寒气。我已经吩咐厨房在你们园子里另开一灶,喜欢什么就在园子里自己弄着吃吧。你们新婚燕尔,我们这老头老太婆的亦不好太打扰。”
水溶闻言大喜道:“儿子就谢过父亲、母亲了。”一面向黛玉笑笑。黛玉低头不语,心里亦是喜欢。
二人又坐了一会儿,太妃便催着他们回去。水溶便携了黛玉的手,又回园子里。水溶屏退了丫鬟,牵着黛玉在红梅树下慢行,洁白的雪压着枝头的红梅,垂累可爱,分外艳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