霏雨和逸清愕然回头,此时火光渐渐近了,借着火光,看见顾淞笑吟吟的面孔,他看看霏雨左臂上晕开的一大片血迹,皱了皱眉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倒出一粒丸药丢给霏雨,令其服下。
霏雨瞧了瞧自己的伤道:“这止血散我已经用过了。这会子也没什么,并不碍事。”说着扭头看晴雯脖颈上的伤,将那丸药递给她令其捏碎蜡封服下,然后才向顾淞低声道:“师父,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是瑞雪回去报信的吗?”
顾淞笑道:“我才往这边来的时候遇上她了,她本要一同回来找你们,我怕王爷惦记,就令她先回去和浩卿说一声。”正说着,一行人点着火把聚拢来,逸清一看原来是冯紫英带着人来了,冯紫英一见逸清忙行礼道:“副帅,末将救援来迟,请副帅治罪。”
逸清笑道:“何罪之有,你们怎么得到的消息?”冯紫英笑笑,将身体一侧,让出身后的一个人来,身着灰白色的粗布袍,黑色斗篷,腰佩长剑,身材颀长,面容俊美,双眸似寒星,有些孤僻和冷傲,俊雅倜傥,颇与也算是好人物了,仔细看看并不认得遂向冯紫英道:“这位是?”
霏雨看了一眼,也不认得。
晴雯在一旁瞅着这个人,点点头道:“我似乎认得你呢。”
那人闻言嘴角微微一扬,笑道:“我想,你是荣国府的晴雯姑娘罢。我们见过的。”
霏雨等面面相觑,霏雨讶然道:“晴雯,你认得这个人?”
晴雯仔细的看着这人,然后一拍脑门道:“你仿佛是那年太爷做寿摆酒时串戏的柳二爷罢?”
那人笑道:“不错。我就是柳湘莲,晴雯姑娘好记性。”
顾淞见霏雨和逸清依旧一头雾水,便笑着将其中的原委道来。原来今日水溶和顾淞见逸清一直到傍晚还不曾回来,觉得奇怪,正要差人往凉州城去,不想卫若兰一人回来了,不过是被人用马驮着回来的,卫若兰人已经受了重伤,昏迷不醒,而送他回来的,正是柳湘莲。别人并不认得他,那冯紫英和柳湘莲却是旧日有些交情,彼此都是认得的,这才像水溶引见。柳湘莲向水溶将自己如何误打误撞进入青云帮在凉州城外的老巢,又如何见他们刑囚卫若兰,自己略施小计将卫若兰救出,送回鹰军的事说了出来。
水溶一听,惊了一跳,此时卫若兰经过顾淞施针,已经慢慢醒转,断断续续的向水溶讲了逸清和霏雨商议要定计淳于鸿出来和自己假意报信,路上果被青云帮的截住,反复折磨逼问的经过。两下参照,水溶和顾淞深恐霏雨和逸清二人出意外,水溶就令冯紫英和柳湘莲一起往青云帮的老巢寻来,因恐他们难以降服青云帮的一众,又托了顾淞来。
霏雨听完这才明白,感激的道:“多亏了师父来,否则今日恐怕真要死在这起小人手里了。”
顾淞沉下脸训斥道:“还说嘴,我看你素日也足够沉稳谨慎的怎么今日这般冒撞,须知道,如今青云帮的人将你我视为眼中钉,恨不能立时除去而后快,你却偏自己送上来,你是我座下第一得力的徒儿,若是你有什么,江湖上人岂不耻笑我教导无方呢?”
霏雨自幼在顾淞眼前长大,感情比父女犹甚,此时听顾淞教训,丝毫不敢犟嘴,低头不语,半晌只说了一句道:“师父教训的是。”
逸清见此忙上去解围道:“顾先生,主意是我出的,不干霏雨的事。”
顾淞冷着脸看他道:“你自然脱不了干系,霏雨都是被你带的。论理你是鹰军的副帅,我自然教训不得你,可是霏雨对我来说就如同女儿一般,你若是照顾不好她,我如何放心把她托付给你。”
霏雨闻言有些窘道:“师父,你这是说什么呢。”
逸清闻言却是一喜,深深的打躬道:“师父放心,我一定将霏雨照顾好,不令您老担心。”转眼的功夫,他这称呼就从顾先生变成了师父。冯紫英等对视一眼,眼中都是笑意。晴雯拿帕子掩住口拼命地忍着笑。
霏雨瞪了他一眼道:“你再胡说八道,看我还理你不理。”
顾淞实在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道:“好好,逸清,你先别忙着谢,你这个女婿我还要再考察一番,你要是过不了我这一关,别的也休想。”
逸清满心欢喜的连连答应。气的霏雨一跺脚就要走,顾淞也知此处不宜久留,便叫冯紫英带人撤去。这一行人正要离开这黑松林,不想忽然有一个人在身后道:“霏雨,等一等。”
这个声音把人都惊了一跳,众人都知道是谁,霏雨忙转身,逸清和冯紫英已经做出防备的架势,唯有顾淞凝立不动,脸上还有几丝笑意。黑影里走出一个人,竟是淳于鸿。
淳于鸿扭头看见逸清防备的眼神,冷冷的道:“状元郎不必如此,我并没有恶意。只是想跟霏雨说句话。”那眼眸里隐隐含着一丝忧悒。
霏雨看着他道:“你还有什么话说。”经历了刚才的事后,此时对淳于鸿已经没有什么敌意,所以语气也就温和下来。
淳于鸿犹豫了片刻,将手伸进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来递给霏雨。
霏雨愣了下,有些欣喜道:“解药?”
淳于鸿摇摇头道:“我没骗你,这个毒,真的连我自己都没有解药,祖上留下的就只这一瓶,我只用过一次,还剩下这些,都给你罢,虽然没有解药,顾先生和你都是解毒识毒的高手,要配出解药大约也不甚难。”
霏雨接过,沉默了许久,才只说了一句谢谢。
淳于鸿简短的回了一句不用,转身就走,霏雨看着他的背影,和依旧滴着血的袖口,忽然想起什么来,在他身后道:“淳于鸿,等一等。”
淳于鸿怔怔的扭头道:“什么?”
霏雨将盛着止血散的瓶子扔给他道:“这个给你。”
淳于鸿点点头,竟然露出一点微笑道:“多谢。”想了想道:“你多加小心罢,帮主的为人我尽知道,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似今日之事,必还会来。”
顾淞在旁道:“淳于舵主,既然你知道这样,难道还要回去。今日之事他若知道了,能放过你吗?不如……”对于淳于鸿,他心里还是存着些惜才之意,不忍他就和那三舵主狼一般枉死。
没想到,那淳于鸿冷笑一下打断道:“得失我命,侠医何必多劝。我的事我自己会料理。”一面深深看了霏雨一眼,回头就走,衣袂飘然,不多时,便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逸清看着他离开,不知为何突然低低的叹了声,神情有些忡然,霏雨诧异的看他一眼,而逸清只是回避着她的目光。顾淞看着两个人的神情,摆摆手道:“这地方不能多呆,赶紧回去吧。这几日还有一桩大事呢,浩卿那边都等着咱么回去计较一番呢。”
逸清吃惊道:“浩卿那边出了什么事不成?”
顾淞待要开口,又见眼前人多,始终是欲言又止的神情,也只淡淡的道:“且回去再说。”
逸清和霏雨对视一眼都有些狐疑,但也都默契的不再多问,一行人向鹰军的驻地而去。
却说此时此刻,鹰军大帐中,水溶和黛玉静静等着顾淞他们回来,心里都有些忐忑。水溶身上披着一件大氅,胸口依旧裹着绷带,一动不动的坐在几案前,面前摊放着一本兵部的急文。
灯火摇曳,他的脸上有些忧虑。
兵部来此文,言系皇上亲旨询问自己为何许久按兵不动,言语虽然温和,但自己也能体会出其中的诘责之意。奇怪的是,从语气,遣词上细细揣摩并不似龙祐宇之风,但这行文上又确实是兵部的印鉴,心里有些诧异,偏这个时候逸清也不在,想找个人商议也没有。越想,越觉得有些烦躁。
正在想着,手边不知何时多了一杯热热的参茶,水溶回过神抬起头,正触上黛玉柔情似水的眼神,心里不觉一暖,嘴角也扬起一个安慰的微笑。
黛玉柔声道:“挺冷的,喝点参茶暖一暖。”
水溶应了一声,低头啜了一口,接着一饮而尽,笑笑道:“多谢夫人,这人参是你从府里带来的罢。是关外的长白野山参,这里是没有的。”
黛玉点点头道:“倒是你嘴刁,尝的出来。”
水溶道:“路远迢迢的亲身来便已是辛苦,偏还带这些东西。”原来,黛玉素日虚弱,从不用人参的,偏偏此时带了来,自然是专为着自己了,想着,心里如何不感动。
黛玉微笑道:“无妨,也不过多几两而已。能辛苦到哪里去。”
水溶微笑着攥过黛玉的手,只觉得那纤纤玉指微微有些凉意,皱了皱眉,复拈了拈黛玉身上的衣服,那是一件水蓝色滚边袄,外面又罩了一件字白貂毛的丝绵背心,男装在她身上略显厚重,有些弱不胜衣,水溶看着有些心疼,轻轻地拉过黛玉坐在自己的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