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红楼别梦之水木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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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宝玉奇道:“王爷如何知道林妹妹善于吟咏?”

水溶笑笑道:“还是上次元妃归省,传出几首诗来,中有一首世外仙源的,可就是令姊妹林氏所作?虽为朝堂应制之作却足见风骨,可谓不俗,小王有幸读了故而记得。”那日的诗作,其实水溶原未曾留意。但因事后朝臣皆极口称赞,便差人找来读了,自觉其他均流于歌功颂德未见佳处,唯有黛玉这首不落窠臼,通篇谦而不卑,一个闺阁女子能为此,水溶深为罕事。

宝玉见水溶深赞黛玉,心中得意,于是不假思索冲口而出道“应制之作未免流于刻板,王爷未曾见林妹妹其他诗作,那才叫蕙质兰心,锦心绣口……”话未说完突想起探春说过的闺阁诗作不可外传的话来,忙收住口,垂首吃茶。

谁知水溶却认真起来“这话却让我好奇了,不知小王可有缘的一睹佳作?”抬眼却见宝玉一脸尴尬只顾低头吃茶,摇扇微笑道“怎么,有何不便吗?”

宝玉暗恨自己莽撞,但水溶既然已经开口于情于理都不能拒绝。只好答道“王爷有命,草民怎敢不从?”

水溶阖上扇子起身道“那好,此处却无纸笔,不若到竹斋去,写下来让小王细细拜读如何?”

“草民谨依王命。”

不说水溶与宝玉往书斋去,且说这一日,黛玉因身上不好,未去贾母处奉承,亦无姐妹来访,自己在潇湘馆逗弄了一会子鹦哥,又看了一会书,写了几个字,便歪在榻上想心事。自从宝玉挨了打,自己总是远着他,每每宝玉来探,总是推有事将他挡在门外。在旁人眼中这突然之间二人生分的有些奇怪,连雪雁背后也有猜测之词,想到这里黛玉苦笑一下,个中因由怕是只有紫鹃才能了解。

这件事要从宝玉被责的第二天说起。

那天掌灯时分,王夫人的丫鬟玉钏儿忽然来找紫鹃往园子里去,二人本来就是极好的,黛玉也没放在心上,正巧紫鹃也无事便叫她去了。谁知一向温和的紫鹃回来之后面上竟有怒色,问亦不言,直到入夜时候,紫鹃打发了雪雁春纤等人去睡了,方向黛玉一一道来。

原来那天王夫人打发玉钏去怡红院唤一个宝玉身边的人,本来也就是白问问宝玉伤势如何的意思,谁知袭人说怕麝月等人说不明白径自跟来见王夫人,因为袭人一贯如此谨小慎微,玉钏也没多在意。将袭人引进内里就出来在外间做绣活儿,不想竟将内间王夫人和袭人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起先不过是说宝玉伤势如何后来竟说起黛玉来。

……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以后竟是叫宝二爷搬出园子来住就好了

……一来园中姑娘们也大了尤其是林姑娘宝姑娘是姨姑表姊妹……

玉钏听见袭人故意将林姑娘三个字说得很重,心中已经有些不快。

……虽说是姊妹们,到底是男女之别,日夜一处起坐不方便由不得叫人悬心……

王夫人闻言惊道:莫非是宝玉和谁做怪了不成?是宝姑娘还是林姑娘?

袭人忙道:宝姑娘为人最是端庄大方的,并没有这话……

玉钏闻此不由的心头火起。

袭人话中的意思已经如此明白,傻子都能听出来。又想到林姑娘平日虽然言语有些尖刻但待人是极诚心的。不比某些姑娘虚情假意表面上惠人以小利实不过是使人为我所用的意思,心中根本看不起像自己这样的丫鬟。如今林姑娘为了那个凤凰蛋被人泼了一身脏水,还不是因为孤身一人无依无靠吗。泼她脏水的人竟然平日里还被人冠以贤名,真是好笑至极。前日风闻姐姐金钏也是因为这个女人饶舌而含屈自戕,当时还将信将疑,如今看来竟有八成是真的了,想到此,玉钏恨从中来,恨不能立时上去当面撕下袭人的假面具,理智却提醒自己什么也不能做。接着又听到袭人把那日园中如何看到宝玉、黛玉说话,宝玉又如何把自己当做黛玉说的话加油添醋向王夫人报告。玉钏心中当然不信,竟不愿再听,转身掀了帘子出到自己屋内,左思右想却又无计可循,若去告诉贾母,贾母必不会相信,到时候自己被赶出去事小,从此再无人知道袭人的龌龊勾当,岂不是由她害了林姑娘了?想到黛玉平时待自己和去了的姐姐金钏儿都是极好的,从不拿小姐款儿,一样玩笑。如今为人所害竟还蒙在鼓里,把恶人当成了姐妹,实在可怜。于是再三思量,决定找了个时间把此事前因后果具告知紫鹃,让她提醒黛玉远着宝玉些,以免无故遭人谄害。

黛玉听完紫鹃的话,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半晌无言,紫鹃后面再说的什么却一个字也没有听见。自入贾府自己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敢轻易多说一句话也不敢多行一步路,未料还是躲不过这些流言蜚语,平时温柔贤惠的袭人竟然会如此阴毒,枉自己平日里将她做姐姐看待。更可叹自己无依无靠、寄人篱下,受了委屈却无处可诉,只是由着人欺负去。再想到自己和宝玉从小一起长大的,原比别人熟络些,如今这熟络竟是成了祸根,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蒙此不白之冤,情何以堪?想到此,黛玉又气又悲不觉堕下泪来。

紫鹃见黛玉流泪,忙劝慰道“事已至此,姑娘别伤心了,若气坏了身子倒是值多了。如今只是袭人这么说,太太也不一定就是相信,就算太太信了,老太太也必是不信的。清者自清,浊着自浊。嘴是长在别人身上,由他们去吧。”

黛玉哽咽摇头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事情原是人说的多了,真也成假,假也成真,老太太虽是疼我,却毕竟是外孙女……如今只比那前年的事情,底下有人嚼舌说我不是正经主子,无依无靠,在这里白吃白喝,老太太必是知道的,却不肯为我说话,还是凤姐姐瞧不下去,将那几个婆子赶出去了。如今又有人说这个话……可叹我父母早亡,虽有冤屈无人为我主张,竟不若当年随我父母去了,倒也干净了。”

紫鹃闻言大惊:“姑娘怎生此念,若老爷太太泉下有知不知怎么伤心呢。姑娘原是极善良、待人极好,自会有善报。今日之事不就是么,因姑娘平时待人好,玉钏儿才肯将此事告诉我们,否则怎会愿意冒这样的险?现在看来那宝玉也不是个有担当的主儿,金钏儿为他受辱而死,他竟一言不发不闻不问,如此畏首畏尾,惧怕他老子娘,若是姑娘跟了他,只怕也不得干净。如今且远者他,看以后怎样,再做打算也不迟。”

黛玉听了紫鹃的话,知她全是一门心思为自己打算,不由得感激,少不得擦了泪道:“你说的是,以后宝玉再来,你让春纤他们拦下就是了”故而从那之后,宝玉再来潇湘馆,黛玉均避而不见。即使在别处见了,亦是淡淡的,不过客套罢了。宝玉哪里知道这其中种种,竟转而怪起黛玉来了。

此时黛玉正想着,紫鹃打帘子进来笑道“晌午了,姑娘该歇歇了,怎么只管发呆呢。”

黛玉回过神儿来,笑道“可是呢,在这里坐了半晌,也乏了,是该歇歇。”

紫鹃叫了雪雁进来服侍黛玉休息。黛玉开始还与紫鹃谈笑两句,过了一会儿就迷迷瞪瞪睡了去。恍恍惚惚间到了一座亭台楼阁,仙云缭绕,瑞霭氤氲更兼周围奇花瑞草、朱栏白石,真是好个所在。黛玉见此胜景,平日的伤春悲秋一扫而光,边行边玩。

行不多时,见前面有一荷塘,内里荷花甚密。且与别处不同,空灵蕴藉不似平日所见者,心中讶然,正自驻足流连观玩,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她名字,心中奇道“这里却有人认得我不成?”

转身一看竟是母亲贾敏,依旧是多年前的模样分毫未变,正站在面前招手微笑,似是在唤黛玉过去。黛玉又悲又喜上前攥住母亲的衣袖,呜呜咽咽的哭起来。贾敏拍着她的背,温柔的安慰着她。

黛玉满心委屈要诉却一句也说不出来,只是痛哭。

贾敏拿帕子为黛玉拭泪道“我知道玉儿这几年受了许多委屈,却也是你命中注定该有此劫,眼下劫数将尽,故而为娘来见你,为你点拨一二。”

黛玉含泪抬头问道“可是女儿命数该终了么,如此娘亲带了我去罢。”

贾敏微笑摇头“女儿你的命数还长,富贵也还长,不该作此念。只是你命中的贵人即将出现,到时候自会有转机。”

黛玉不解道“女儿孤身一人在贾府,二门也不曾出过,何来的贵人?”贾敏微笑摇头道:“此为天机,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只是娘要嘱咐你,切不可将心思用在那贾宝玉身上。此人与你有缘无份,且金玉自有定数与你无涉。还有,贾府中有些人面上虽和善,却是心中藏奸,女儿且要留心,莫中奸计,以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