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红楼别梦之水木缘
194100000038

第38章

黛玉抽回手来,只觉那指间还留存着他掌心的温度,闻此言却不知如何回答。不知,她怎么不会知?她知道。他的情意,他的用心,他所为自己做的,都知道的。自己与他的心思俱是一样。只是他贵为王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以后必要娶金枝玉叶为妻,自己不过是一个孱弱孤女,与他相隔不啻万里,纵使是互为知音,彼此情真,又如何能遂愿,又怎敢做此妄想?不能说,不能说,可是……

此时的黛玉心乱如麻,满腹的矛盾,满腹的言语却只说不出口,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眸也遮住了一腔心事。她不敢抬头看水溶的眼睛,她知道此刻那双眼睛里的温度必然会将那颗已无法平静的心灼痛。

水溶见她只是垂首不语,便不愿意勉强她,振作一下笑道:“玉儿,这里站了半日了,可累了罢,咱们回去歇歇。”便回身向船头去拾那根船篙,却又立在船头望着沉碧的湖水,心也仿佛随之沉到了湖底。

黛玉看着他背影有些落寞,心中酸痛,又犹豫半刻,顿时横下心来,猛然抬头向水溶道:“溶儿哥哥,我明白的。”

水溶一颤,却做无事只背着身道:“你明白什么了?”

黛玉轻声道:“我明白秦少游的那首词是何意思了。”

水溶缓缓转过身来看着她:“哦?哪一首?”眼眸中有些期盼也有些莫名的忐忑。

黛玉迎着他的目光走近,低低的却清晰的念道:“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含着泪微笑的看着他,前路诚然渺茫,但有了他,此生何惧,此生何幸?

水溶也笑了,眸中有安慰也有浓浓的爱恋,不禁轻轻的伸过手去,再次握住黛玉的手。黛玉一脸羞涩,却不躲不挣由他握着。

水溶道:“玉儿,你可知道,我等这一刻等了多久?”

黛玉茫然摇头,水溶轻声道:“仿佛有一千年那么久了。”

黛玉哧的一声笑道:“这便是胡说了。你才多大。”

水溶认真到:“真的,我总觉得你我前世就认识了。你不觉得吗?否则,为何你能懂我的箫声,我能解你的琴音?”

黛玉凝视着他眼中的一片痴情,心神俱痴。诚如他所言,若非前生便曾相识,为何一见他便觉亲近,若非三生注定,为何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候遇见他,这样的奇缘,可遇而不可求,想着便笑道:“若果是如此,便是你前生欠了我的,或是我欠了你的,方才有今日。”

水溶点头笃定的道:“是你欠了我的。所以……”

“所以什么?”黛玉莞尔道。

水溶紧紧攥着她的手道:“所以,你要还的,用你的一生来还。”

黛玉啐了一口低下头去,一眼瞥见水溶手腕上一串血红的东西,呀了一声便道:“你手上是什么?”

水溶笑道:“就是一个手串罢了。有什么奇怪的。”黛玉故做不乐道:“不是哪个郡主、公主送你的甚么信物罢?”

水溶一愣忙道:“你想哪去了。这是皇上赐给我的。”黛玉罥眼眉微微一挑道:“我现不信呢。”

水溶道:“果真呢。我几时骗过你?这个手串叫做鹡鸰香念珠,取的是兄弟手足之意。本是两个一样的,说起来那一个还在那边府里,就是那贾宝玉手里呢。”黛玉听得此名忽然想起了父亲亡故那年,服丧毕回到荣府,那贾宝玉曾经要将一串念珠送给自己,当时并没有收,只说是哪个臭男人拿过的,不要的。当时只为着堵噎宝玉,却未想把水溶也捎上了。想到这里不觉有些赧然。那贾宝玉本就是诸事不在心的人,后来听说他把这个手串弄丢了,很找了一阵子,再也没找到,便也不理会了。水溶见她皱眉思索,便道:“罢罢,你若是还不信,我便摘下来,再不带了如何?”

黛玉笑道:“我几时不信了,说着顽就是了。不过这个东西我看着好,很喜欢,便送我如何?你可舍得?”

水溶笑道:“这有什么?不过就是一个串子。你若喜欢,我再送你几个好看的。”说着便解了下来,小心的替她带上。

黛玉看着那朱红色的手串,仰着脸向他道:“谁要那些?我只要这一个。”抿着嘴笑。

水溶道:“这么说,你也要送我个什么才好,才算的公平。”

黛玉用玉笋般的手指在脸上画着羞他道:“好小气的王爷,才送人个东西,便想着回礼了。好没羞的。”见水溶郑重,只好道:“要不要给你,也只瞧我高兴罢。”

正是:垂柳碧波浮轻舟,难解红丝系深情。

黛玉、水溶舟中情意初定,自是恋恋难舍。然而相聚只得一日,次日一早黛玉依旧还是要回到荣府去。水溶虽有千般不愿,只得将隐忧咽住送她回去,路上说不尽的殷殷叮嘱,直看着黛玉上了马车,走远了,依旧是凝立不动,引颈眺望。

黛玉在车上,抚着那血滴子似的手串,亦是想着水溶。正是相思如春草,更远更行还生。

车轮甸甸,渐远了,二人的身虽异地,心却为一。想着那首未念完的鹊桥仙,便都盼着重逢之时。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如今只说回到贾府,黛玉先往正房见贾母,众姐妹只有宝钗在,王夫人却也在。

王夫人见黛玉气色甚好,并无半点前次的病态,心中既恨又疑,便笑着试探道:“大姑娘身体可还好?”

黛玉微笑道:“有劳舅妈挂怀,黛玉早已大好了。”

王夫人道:“可还吃着鲍太医的药么?到底那药如何?”

黛玉心中作疑,那鲍太医原是要害我的,为何舅妈却忽然问起这来了。可惜那鲍太医逃掉了,虽是怀疑也无证可对,便也笑道:“也不过这么着。前次祖母还让我吃王太医的药呢。”

王夫人道:“我看那鲍太医的脉息也是难得的。不知为何大姑娘吃了他的药那么久才得好。”

贾母见王夫人忽然关心起黛玉,心中不禁疑惑便道:“玉儿是先天的弱。风寒的药不过偶一吃的,疏散了便好了。还是吃丸药的好。再说那鲍太医不知犯了什么,竟是辞了官,人影也不见。他的方子如何信得?”

王夫人闻言不知如何答言,便只好尴尬的笑了笑不言语。

黛玉见她面色不自然,心中更有些犯疑,也不好多说,也一笑罢了。

黛玉此次病愈,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变了,人前言语不避,只是我欲则欲,我喜则喜。底下些丫头婆子少不得窃窃私语,然未说到明处,黛玉也只做不知。

这日黛玉在园子里散步,紫鹃陪着。黛玉见园中花团锦簇甚可观玩,便有心诌一首诗来,还未得。忽然听的有人吵闹,声不绝于耳,便皱眉向紫鹃道:“是甚人在此处吵闹?可厌的很。”

紫鹃留神听了一会儿笑道:“大约是二门外,甚么婆子在吵闹。姑娘不要理他,咱么走罢。”

黛玉点一点头扶着紫鹃便要走开。却听的一个年轻媳妇的声音道:“死老太婆,你原也不是这个府里的。在这里得做的什么耗,快随了你那做了鬼的姑爷太太去罢。如今吃的用的都是贾府的,咱们又替你们养着孤儿,还好意思要这要那的,夹了你那老不死的嘴离了这里吧。”

又有一声音哭道:“我把你这丧尽天良的东西。我不过要点头油,便这么着,你们背后面前糟践我家姑娘,老天怎么就不开开眼?”

虽是几年不见,黛玉立刻听出是王嬷嬷,心中又悲又愤,也不叫紫鹃,自己快步转出二门去,紫鹃一惊,便紧紧跟上。

黛玉站在二门内听了一会,一个年轻媳妇仍旧破口大骂,王嬷嬷只是低低地哭泣。

那媳妇又愈发来劲儿高声骂道:“莫说你们那个姑娘,真真不要脸的了。还勾引宝二爷,也不看自己是个什么身份。吃着喝着贾府的,还整日作践人,呸,什么好东西。”

黛玉冷笑着稳稳开口道:“骂的痛快,我却想知道你又是个什么东西。”说着走了出来。惊得那媳妇半张着口,呆呆的看着黛玉。

王嬷嬷一呆万没想到黛玉会此时出现失声道:“姑娘”周围看热闹的人见黛玉出来,呼喇一下散去。

黛玉看了她一眼,满是伤感,却不忙着叙旧只向那媳妇笑着道:“这位姐姐,话说得利落,好的很。咱们到老太太那里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可好?这么好的刚口,老太太不知要怎样夸奖你呢。”虽是笑着,眼中却是怒气炙人。

那媳妇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说,头胀面紫。

紫鹃立在黛玉身前愤恨的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敢在背后这么骂主子。可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你给我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