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鹃心中冷笑面上却不露出来道:“自然没有的事情。现在二爷和姑娘都大了几岁,又不似小时候一时好了,一时恼了的说些孩子话了。也没什么得罪不得罪了。”
宝钗暗忖此言,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一笑停住。
黛玉忙对紫鹃嗔道:“你这蹄子却多话,且去把前日老太太送来的果子取来给姐妹们尝尝。只管罗唣什么。”
紫鹃笑道:“每日里只是姐姐妹妹的,再不想今日拿出小姐款来了。”于是故意对着黛玉深施一礼道“奴婢遵命”不等着黛玉反应过来便笑着掀了帘子一溜烟儿的出去了。黛玉又气又笑向外头道“你仔细着。”引得探春等人哄笑半天方收住。
迎春笑道:“这丫头竟是和林妹妹一样能说会道的了”
惜春向迎春笑道:“二姐姐不如来潇湘馆和林姐姐同住吧,一年半载的,也就近朱者赤了。”说不了又笑。迎春素来讷于言辞只是笑笑不言语了。
“人都说四妹妹不爱说笑的,怎么今日这么高兴?”宝钗道。
“爱什么时候说笑,也只随我的心罢了”惜春看了宝钗一眼,只管转身同黛玉相互取笑。
探春素知惜春不喜宝钗为人,见宝钗尴尬,便笑道“我有个想法倒是说出来大家评评。咱们日里闲着也无事,不如起个诗社如何?”
惜春闻言拍手笑道:“还是三姐姐有主意。”又向黛玉道“姐姐一肚子的才华一向被埋没的,阿弥陀佛,如今却有用武之地了。”
黛玉啐道“好个惜丫头,今日竟要拿我开心了,看我不拧你。”说着就上去咯吱惜春,惜春无处可躲只叫好姐姐饶了吧,再不敢了。黛玉方作罢。
宝钗忖道:“诗社却也新鲜。只是我们这中人之家,闺中女孩原以针黹为要紧的,诗词曲赋为末事,如果真正把这事当做一件正大事,却不引人笑话?”
黛玉见探春脸上微露不快,正色向宝钗道:“宝姐姐也忒胶柱鼓瑟了,不过是我们闺中玩笑,叫做个诗社罢了,那里真的就当做正经大事,若真以此为要紧的,出了这个园子,还不笑死人了。”
探春道:“林姐姐说的是,偶一玩笑罢了,那里就想的这么多了。”
宝钗笑道:“既如此,你们可别算上我。我可不敢。”
惜春寒碜道:“哪里话,没了姐姐,这个诗社竟是开不成了。虽说姐姐是皇商世家,却也是十分渊博,我们竟是再不能及的。”
宝钗闻言心中大怒。原来仕农工商,商者居末,虽富地位却是极低的。历数贾府诸小姐的身世,贾府的三春不用说的,那黛玉虽无父无母究其祖上却是五代列侯,书香世家,父亲曾中探花授巡盐御史之职;湘云乃金陵世勋史侯家千金,这二人的身份尊贵比贾府尤甚。宝钗居于贾府,虽然整日随份从时,对周围的人经常施以小恩小惠,以善解人意、豁达大度来弥补自身出身的不足,但其实骨子里常有自卑感,对皇商二字更是讳莫如深。贾府合府皆知却都看王夫人之面,从不在薛家人面前提起。不想今日惜春竟当众指出,宝钗又气又愧,此时要怎样却不好怎样,只得忍气不言。
探春虽知惜春从来如此,但见这话确实是越说越不像,忙转而道“诗社的事且慢慢研究。宝姐姐今日可还去太太那里吗?”
宝钗道:“正是呢,早上母亲还叫人来说让我去太太那里一趟呢。我却险些忘了”遂起身向黛玉等告辞,出了潇湘馆扶了莺儿往王夫人处去了。
宝钗离开后,探春、迎春也起身告辞。惜春只说要与黛玉大战三百回合,叫人摆上棋盘,二人下棋不提。
却说宝钗出了潇湘馆,一路走,一路想着刚才惜春的话,越想越气。这惜丫头越来越不像话了,竟然拿话来堵噎我,真真可恨。这丫头嘴这么利,多早晚在我手里吃了亏方才称我心……想到这里宝钗微微冷笑起来。远远的已经到了王夫人处,宝钗忙收敛起怒容,脸上堆上笑,向门里门外的丫鬟婆子招呼。进了门却见到薛姨妈也在,先给王夫人请安才向薛姨妈道:“母亲怎么也在这里。”薛姨妈笑道“我来找你姨妈说点儿家常的话儿。”
王夫人冲宝钗笑道“我的儿,虽说立了秋,天气还是怪热的,难为你亲身走来,且到这里来坐。”又将宝钗揽在怀里摩挲道“不是我说,府里这几个姑娘,就属咱们宝钗是个尖儿的,模样品格都是没的挑的。不像有些姑娘整日牙尖嘴利的,长辈面前不讨好的。”
薛姨妈谄笑道“那是姐姐你看得起她,宝丫头毛病也不少,只是口拙不会说话,平时也不爱弄花儿粉儿的,太过素净。”
宝钗向母亲笑道:“弄那些作甚,没事把自己弄的象个香袋子香饼子似的。可厌得恨。”
王夫人点头道:“姑娘家的自是以贞静为要,宝丫头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没的把自己弄的妖妖调调的,又一幅病西施的样子,我就看不上那样的。”
宝钗知道王夫人话中有话,心中暗自得意。故作羞涩道“哪有姨妈这么夸自己外甥女的。”
王夫人笑道“有什么不可。钗儿今日去老太太那里了吗?”
宝钗笑回道:“一早去请过安了。”
王夫人道:“没事的时候多去老太太那边坐坐,老太太最喜欢有人去与她说说笑笑了。”
宝钗明白王夫人的意思顺从的答道“是,钗儿明白的。”
一时又有管家来回报事情,母女二人见有人来,便起身告辞出去了。
王夫人打发几个管事儿的婆子走了,也已经到了用饭的时候。用罢午膳便要歇中觉,却怎么也睡不着。
今天薛姨妈来这里当然不是唠家常那么简单的。前次元春端午节颁下节礼,给姑娘们的具是一样,只有宝钗的和宝玉的相同,暗示已经很明显了。果然是自己的女孩儿,与自己的想法一模一样。心想着只要老太太就势下坡不再坚持娶黛玉,宝玉和宝钗的事情就算板上定钉了。没想到那老太太狡诈的很,根本不理这茬。本想从鸳鸯处下手,让鸳鸯没事的时候旁敲侧击,探探老太太的意思。谁想到鸳鸯也是个油盐不进的家伙,不论明示暗示一概推说不知,送过去的东西又原封退还。就连凤姐儿也不帮自己,只是打哈哈,真是可恼。
事情这样还不算,去清虚观那天,原是因为节礼的事情着恼不曾去。薛姨妈本也不愿去,老太太说什么长天白日在家也没事,硬要她去了。刚才薛姨妈来这里正为着此事。那天张道士要给宝玉说亲,老太太却说宝玉命中不该早娶,又说什么打听着不管根基家私怎么样只要模样配的上就好。什么意思?不就是说黛玉模样好配的上宝玉吗。王夫人想想就气从中来,真不明白那个病秧子有什么好的!宝玉是我的心尖子,娶妻自然该自己说了算的,凭什么听你的,何况你又与宝玉无甚血缘?既然你对元春的暗示推聋作哑,我也只好对你的意思揣着明白装糊涂。反正那林黛玉看着就不是个有寿数的,咱们走着瞧罢。
想到这里,王夫人忽然又想起一桩事情。现在看来,宝玉的心竟是都被那狐媚子林黛玉给勾了去了。眼下最要紧的是让宝玉远着黛玉,只要是宝玉收了心一切就好办了。可自己毕竟不能随时看着宝玉,怎么办呢?王夫人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张卑顺的面孔
“太太的事情多,一时想不到是有的,我们这些下人果然想不到也罢了,若是想到了不回明太太,罪过愈发重了。”
还好那怡红院还有自己的耳神心意在……
想到这里,王夫人皱紧的眉头猛然舒展开了,翻身坐起来,“彩霞。”
彩霞挑帘子进来道“太太有什么吩咐?”
王夫人道:“去园子里问问宝玉做什么呢,得空把袭人叫来取样东西。”
却说这日宝玉正在怡红院无所事事,心中记挂着黛玉,见袭人在面前又不好说什么。忽见彩霞来找袭人说太太叫她去取东西。正中下怀,忙催着袭人,袭人赶忙收拾了一下便随着彩霞出门。
晴雯正站在廊下逗鸟,见状笑道“姐姐可去吧,不知道又是有什么好钗环、好旧衣服等你去取呢。”
袭人待要回言,又见彩霞在跟前不好发作,也只得忍了。
袭人前脚刚走,宝玉便叫晴雯进去伺候换衣服说要出去走走。晴雯一边换一边笑道:“这是做什么呢,那一个前脚刚走,这一个就失了管束了。要么一上午都是好好的,现在又这么火烧火燎的。”
宝玉拿起扇子在晴雯头上轻轻敲了一下笑道:“就你话多。你知道什么。我去了,袭人若是回来问起只说我到三妹妹那里去了。”说着就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