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太远了,赵姨娘始终未曾听见。
自古穷通皆有定,离合岂无缘,从今分两地,各自保平安,奴去也,莫牵连。
凤辇,渐行渐远,消失在视线之外。将所有的阴谋算计留在了身后,彼此再也无涉。
这探春和藩暹罗,亦是做出一番事迹,于本文究竟无甚关碍,按下不论。
荣府,依旧是一片惨淡。本以为探春有和藩之功,贾府能借此机会重的龙宠。未料到,探春入宫之后,荣府竟更没有人搭理了。
还有一桩事,令人焦虑。
银两,没有筹足,贾母思索再三,只好将荣府在北郊的一处庄园卖掉,凑了一百来万两,依旧还差近二百万两。那宁府嘴上说的好听,实际上一再推脱,竟是分文未给。恨的贾母暗骂不已。为了节约嚼用,已经将粗使的丫头婆子裁掉大多数,而各房的大丫鬟亦有不少出去的,留下的亦是月例减半,且要做一些粗重的活计,这些娇养惯了的副小姐怎么受的了,一时间荣府各处怨声载道。一些有资历的婆子皆背后面前言三语四,凤姐听在耳朵里,虽然不时的呵斥一句,却已经没了底气。
主子们也好过不到哪里去,精米已经彻底买不起了,只是吃些粗稻米,每人每日也只二菜一汤而已,与当年一碗汤还要讲究的使用模具的贾府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荣府众人都知道大厦将倾也,愁的愁,急的急,心中忐忑不安,不知能得命否。这日午膳,贾母叫了邢夫人、王夫人、李纨凤姐等人在一处,说是人多热闹些,只是个人有个人的心思,哪里热闹的起来,只是闷头扒饭,但闻勺子饭箸细微的声响而已。
饭方毕,即有人来报说义德亲王并北静王到了,众人皆是惨变,该来的终于来了。
却说贾府正沉闷的吃完午膳,却听说义德亲王、北静王都来了,先是一惊,认为必是为了银两的事,慌忙叫人去准备,不想贾政、贾赦一脸惶恐的陪着水溶已经走了进来。另外一个人,并不认得,四五十岁的年纪,一身深青色五爪子坐蟒王袍,络腮胡子,笑眉笑眼,看起来十分温和。贾母知道这就是义德亲王了,当今圣上之叔父,本朝第一人也,慌得忙跪下道:“给义德亲王请安,给北静王爷请安。”
水溶冷冷的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了。而龙煜却笑微微的扶起贾母道:“老太君不必多礼。”
水溶向龙煜道:“叔父请上座。”
龙煜点点头,自往主位上坐了道:“今日本王与北静王领了圣旨,到贵府有些事情要处理。”
贾母只道是为了银两的事含羞道:“回禀王爷,北王爷定了十天之限,委是已过,只是五百万两不是小数目,还没有……”怯怯的看了水溶一眼,却被他如火般的怒目逼的低下头去,话亦难说出口来。
龙煜听着话说的不像,下巴一抬,目视水溶,意思是这件事是你说的还是你来处理。
水溶领会,便冷冷的道:“老太君不必忙着说银子的事,本王今日来另有圣旨要宣。待宣过圣旨之后再算其他的。”说着便抬高声音喝道:“贾王氏。”
王夫人是心中有鬼的人,此时正低头不知往何处躲才好,此时被水溶喝的浑身打了个激灵,啊了一声,抬起头来。
水溶冷森森的道:“啊什么,跪下。”声音不见的十分大,却有一种威严在内。王夫人双膝一软,跪了下来,知道大难将至,面上一片死灰。
水溶从怀中掏出一封圣旨,展开,先扫了王夫人一眼道:“贾王氏接旨。贾政接旨。”
贾政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份,忙也跪下去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夫人哆哆嗦嗦的磕下头去,口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水溶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户部员外郎贾政之妻王氏,为四品恭人,却不似图报圣恩,不肖不贤,恶名达于市井,狠毒堪比鹰鸷,勾结道婆马氏及前太医院太医鲍济来,以九蟒断肠之奇毒谋害淑仪郡主,又将外女私自带入宫禁,欺君罔上,罪已不赦,着即夺去其诰命,至刑部大牢受审。贾政纵妇逞凶,实有负皇恩,着即罢去户部员外郎,贬为庶民,于府中闭门思过,听候发落,无朕旨意不得出府一步。钦此,谢恩。”
贾政又惊又怒,指着王夫人道:“你……你……你竟然害我的亲甥女。你太狠毒了。我要休了你。”
贾母闻说贾政被罢官心中大怒道:“原来,原来前次玉儿生病,是你在从中捣鬼……你就这么不能容她?我真是错看了你,怪不得玉儿现在对咱家不理会,都是你害的。”一转眼的功夫,贾母便将所有的责任都一股脑的推在王夫人身上。
贾赦自谓与自己无碍点头道:“哎呀呀,真是太狠了,竟然对郡主下毒手,我说你素日看郡主就不顺眼,没想到,竟然到了这个地步。可恼,可恨,你……”
话还没说完,水溶劈头喝道:“闭嘴,马上就轮到你了。”贾赦闻言大惊,脸色惨白。水溶看也不看他,向贾政并王夫人道:“二位,接旨谢恩。”
王夫人口不能言,只是磕头。
贾政老泪纵横道:“谢……主……隆恩……”
水溶哼了一声道:“来人,把贾王氏给我押下去。”即有人过来将烂泥一般的王夫人拖了下去。王夫人此时才如梦初醒般的大喊起来:“王爷,冤枉啊,主意是薛家的薛王氏出的,毒药也是她给的,我不过是一时糊涂……王爷明察……明察啊。”满脸的惊惧,满脸的泪水,显得有些狰狞。
水溶丝毫不为所动冷声道:“这些话还是留着去跟刑部的老爷们说罢。”顿了顿才向龙煜道:“叔父,可以宣下一道圣旨了么。”
龙煜正笑眯眯的看着水溶绷着脸发威,心中觉得很是有趣,平日看他懒散洒脱,最厌这些繁文缛节,如今在这些不堪之人面前将戏演的这般好,简直可以浮一大白,忽然间水溶问着自己笑道:“北王自行定夺即可。不过可要仔细,皇上有严谕,这府中的种种是要彻查的,绝不可姑息任何一个人。北王可明白了?”说着又拿出一份圣旨递给水溶,既然他卯足了劲儿要演戏,便配合他一下如何?
水溶称是,双手接过圣旨,展开道:“贾赦接旨。”
贾赦只得硬着头皮跪下口称万岁。
水溶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贾赦身居官位,行为不谨。霸占民女,强抢民财,且纵容子嗣横行乡里,朕久已察之,念为世勋之后,不忍苛责,只以劝诫令其改过为上,然贾赦不思悔改,变本加厉,将前巡盐御史林如海所托管之财物尽行据为己有。必将严惩以儆效尤,着即夺去爵位,押入刑部大牢,由御史台彻查所有劣迹,再行定罪。”原来挪用银两之事,虽不甚与贾赦相干,终究这荣府的爵位是他承袭的,出了事,不找他找谁,且事情他原是知道的,更不曾阻止,甚至还推波助澜一番。素日他又有贪财好色的名头,如今自然是半分也分辨不得了。
贾赦闻言什么也顾不得了,大呼冤枉:“林……郡主的钱我一分都没看到……”指着贾母凤姐道:“是她们,是他们干的,不是我啊……”
龙煜不阴不阳的开口道:“贾赦,圣旨尚未宣毕,你喊的什么冤,若有冤屈,去御史台喊去。本王没工夫听你絮叨。北王,继续宣旨。”贾赦不敢犟,只得恼恨恨的闭上嘴。
水溶继续念道:“另,经察贾府别院大观园,奢华僭越,有违礼制,着即闭园查封由顺天府接管,所有陈设一体查没入官,贾府中人即刻迁出,不得违误。钦此。谢恩。”扫一眼贾府众人,一个个宛若木雕泥塑一般,心中冷笑,向贾赦道:“赦老接旨罢。”
贾赦木然的答着:“臣谢主……隆恩。”即有侍卫上前押着贾赦出去。
贾母见两个儿子相继被罢官,整个人都呆在那里,神情恍惚,半天才想起来这不是梦,两行浑浊的泪水顺着眼角扑簌簌的落了下来,不顾身份体面的忽然哇的一声哭出声来。扑到水溶面前,磕头道:“王爷,事情都是我做下的,王爷连我这老太婆一起抓进去罢,王爷……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拼命的磕头不已。
水溶看着她,冷冷的道:“老太君也忒昏聩了,这是圣旨,本王不过是奉命行事,难道老太君求一句,便能改了的不成。”
贾母嚎啕的痛哭着道:“王爷,所欠郡主之银,已经凑了大半,请王爷开恩啊……”
水溶嘲笑道:“大半而已么?老太君,你忘了本王的话了是不是,莫说只得大半,便是少了一文也不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此事绝无宽贷。三日之内,把银两送到宗人府,再由宗人府转交郡主,若是少了一毫,少不得要委屈老太君往宗人府亲走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