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芷园的路上,水溶没有去骑马,只令人牵着马回去。自己也往马车里坐了,见黛玉面露忧色,伸手轻轻的将她拦在怀里道:“玉儿,不要想那么多了。人各有命,这也是没有办法的是事。”
黛玉道:“浩卿,我知道。可是毕竟是从小在一起的姐妹,听着这样的事,心里还是觉得很难受。”
水溶将下巴轻轻的摩挲着她的发丝道:“傻玉儿。你不过是刚刚从那府里解脱出来,不要忙着替人担忧了,还是多想想咱们的事罢。”
黛玉微微抬起浓密的睫毛,看着水溶道:“什么事?”
水溶悄悄在她耳边道:“就是你我大婚的事呀。母亲已经找好了日子,去找钦天监监正看过了。”
黛玉羞红了脸啐道:“人家心里正难受,你偏又来说这些没要紧的。”却将脸颊埋的更低了。
水溶见她羞涩的模样实在是可爱至极,呵呵的笑着将她揽的更紧了。黛玉蜷缩在他温暖的怀抱中,所有的忧愁烦闷在他的笑声中一扫而光。眼中,只有她的水溶。
马车内,温馨的气息静静流淌。
一阵乒乒乓乓的声响打破了车里的平静,接着听见一阵马嘶鸣声,马车忽然失控往与王府相反的方向去了。黛玉一惊,抓住水溶的胳膊,有些惊慌,轻声道:“浩卿。”
水溶已经觉出来人没有敌意,从容的一笑低声道:“玉儿莫怕,有我。”手却轻轻的压住腰间的软剑,另一只手依旧稳稳的揽着黛玉,姿势却换成了戒备,眼眸中隐隐闪过凌厉的光。
不管是敌是友,惊了玉儿,便是触了他水溶的大忌。
水溶、黛玉乘着的马车忽然被人劫去,一直到郊外方停了下来。水溶护着黛玉走下车来,见一人穿着藏青色的袍子,背身而立,遂沉声喝道:“是什么人,如此大胆,劫持本王的马车,惊吓郡主?”
那人忽然转身,单膝跪地道:“王爷、郡主,霏雨冒撞,只是情非得已,还望王爷、郡主海涵。恕霏雨的不恭之罪。”抬起头来,一张素颜,竟是女扮男装的霏雨,只是没有裹面纱,此时才见其真容,实在是十分冷傲俊美的女子。
水溶有些诧异道:“谢姑娘?怎么是你?”
黛玉看着这张有些眼熟的面容忽然道:“你是谢姑娘?”
霏雨笑了笑道:“郡主是不是觉得我的模样有些眼熟?”
黛玉点点头,这二人,实在是太像了。
水溶不曾了解二人的言语,向霏雨道:“谢姑娘,要见本王不用弄的这么大声势吧。你若是去北府,还有人能拦得住你不成。不愧是顾淞的徒儿,行事果是匪夷所思。”回头看看黛玉惊魂方定的小脸,嘴角虽是挂着一丝笑容,言语间十分愠怒。
霏雨有些赧然的笑笑道:“王爷怪罪的是。我给郡主陪个不是罢。只是还有一个人要见王爷、郡主。霏雨不好就将她贸然带入王府之中。且霏雨要向王爷禀告之事,非在此不能言明,王府之中,人多嘴杂,恐别生事端。到时事情不成,反而带累王爷。故而不得已,作此下策。”
水溶笑道:“我想,谢姑娘可能是为了贾王氏来的罢?”
霏雨点点头道:“不错。正是为她。”
水溶淡淡的笑着继续道:“还为着廿年前的一桩冤案。”
霏雨叹一声道:“王爷都知道了。没错,家父正是蒙冤而死的前奉正大夫,谢谦。”
水溶点头道:“我猜的一点不差。”
黛玉有些讶异道:“你们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霏雨笑笑道:“郡主不必疑惑,且请移步往前面的亭子里一叙,那里还有个人,一定要见郡主的。”说完做了个请的手势,先往前走去。
水溶和黛玉对视一眼,默然不语,随着她往亭子里去了。
亭中有一人,正焦急的等待着,一见黛玉水溶,忙快步走了出来到:“奴婢给林姑娘请安。”声音里有些压抑不住的激动。
黛玉定睛一看,立时惊呼道:“晴雯?怎么会是你?你不是已经……”
晴雯抬起头笑吟吟的道:“姑娘以为晴雯已经死了,是不是?是的,若不是姐姐来救我,我可能真的已经死了。”
这次轮到水溶诧异了,眼前的女子,竟然与霏雨的容貌酷肖,只是少了几分孤傲,多了几分爽利。
“姐姐?你们是姐妹?”
黛玉看看霏雨,又看看晴雯,不用在怀疑什么,容貌便是最好的证据,微微叹道:“真是没想到,你非但无事,还有一个这么出类拔萃的姐姐,吉人自有天相这话可知是不错的。”
晴雯看看芝兰玉树一般立着的水溶,自觉宝玉与他简直是不能比的,便笑着悄悄向黛玉道:“姑娘亦是有福之人,得了这么个既尊贵又多情且相貌堂堂的夫婿。我就说贾府那凤凰蛋再配不得姑娘这般人品的。果然有今日。”早听霏雨说起过这水溶对黛玉如何用心,今日又见水溶对黛玉的百般呵护,心中也替黛玉欢喜。
黛玉双颊立时飞上红晕,咬牙道:“晴雯,你这蹄子皮痒罢,只胡说些什么?看我不拧你。”说着上前要拧晴雯的嘴,晴雯笑着躲开,二人嘻嘻的笑成一团。
水溶见二人十分亲昵,有些不解道:“玉儿,你怎么会和谢姑娘的妹妹认识呢?”
黛玉笑笑道:“你不知道。晴雯原是那府里的丫鬟,是宝玉房里的,人是极好的,却无端被人陷害,那时大家都以为她没了,没想到却是安然无恙。”向晴雯道:“那日大家都传你是化了木芙蓉花神去了,如今正经我该叫你一声仙姑罢。”
晴雯红了脸道:“姑娘又取笑我。都怪姐姐,带了我走便了,偏又洒了一床的木芙蓉在那里,弄的如今再也说不清楚了。”
霏雨道:“那日凑巧要炼百花丸,从山里采了些木芙蓉,一时兴起,便扔在那里。没想到竟传出这样的话来,却也有些意思。”
黛玉道:“你们姊妹二人怎么会失散的?”
霏雨道:“此事说来话长。郡主容我慢慢讲来。”便将贾王氏如何陷害谢家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叹息一会道:“母亲死前将冤情写在绢帕之上,放在我身上。好心收留我和妹妹的放牧人--却不知道姓什么了--因收留母亲,犯了逃人律,被全家处以极刑,却将我和妹妹藏在草垛里令我们躲过一劫,正巧遇上了师父云游到了那里,在草垛旁休憩,听见有婴儿的哭声,便扒开草垛,救了我,只是并没有见我妹妹。师父把我带到山上,悉心抚养照料,待我学成,才将母亲的血书交给我,我便知道我还有孪生妹妹,四处查访,发现妹妹竟然陷在了荣府,这正是天意弄人了。虽说师父叫我淡忘仇恨,时时以仁为念,只是那个贾王氏,不但害死我全家,更如此凌虐我妹妹,我如何能饶了她?”说着,眼中恨意渐浓。
黛玉这才明白了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提起荣府姐姐便似有恼恨的神情。”
水溶道:“那日你劫走贾王氏,她脸上的伤,也是你的手笔罢?”
霏雨道:“没错。不过依我的能力,一个江湖女子,不过是出出恶气,至多不过结果了她罢了,其他的,恐怕就无能为力。”说着自嘲的笑笑。
水溶明白她的意思,嘴角挂着一丝笑,利眸似无意的看着她倔强傲气的眼眸道:“谢姑娘的意思,可是向为令尊、令堂翻案,洗涮冤屈?”
霏雨默然的点点头。
水溶道:“若要翻案,可以去刑部、也可以去大理寺,自有专人接状。”他不是不知道霏雨的意思,心中也早就决定要管这件事,可是,对霏雨的身份,还有些疑问,便只以虚言敷衍试探。
霏雨苦笑的摇头道:“王爷说的好容易,真若如此,世上哪里还会有什么冤案。”
水溶道:“还有登闻鼓,可以告御状。”
霏雨哼了一声道:“皇帝老儿能理会我这个流落江湖的罪臣之女?”
水溶摊摊手道:“既然都行不通,姑娘还有什么好办法不成?”深邃的眼眸,看不出波澜,看不出喜怒,也揣度不出他心中所想。
霏雨叹口气,忽然跪了下来,这次,是双膝跪地恳求道:“求王爷为霏雨和妹妹做主,为先考妣洗清冤屈。霏雨和妹妹肝脑涂地再所不辞。”说着磕头。晴雯也随着霏雨跪在水溶、黛玉面前。
黛玉着急,便要扶起她们。水溶却止住她,微笑道:“谢姑娘是要难为本王了。我虽是王爷,仍是臣子。难道能够违逆圣上的意思不成。须知道,谢大人的案子,牵涉重大,乃是先帝钦定,哪里是我说要翻便可翻的过来的?”黛玉见他忽然打起官腔,忍不住轻轻拧了他的手一下,水溶只做不知,反攥住她的手。
霏雨抬起头看着水溶,一双眼眸依旧傲然道:“霏雨知道此事十分为难,等闲的人也不敢揽,只因为世上都传北静王不为官体流俗所缚,是个贤王,此事若有一线希望,也都在王爷身上。所以霏雨才斗胆来求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