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梦续红楼之溶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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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恩欲报,怨欲忘;报怨短,报恩长。

此生既为还他恩情而来,相欠的就要相还,否则痴痴缠缠的一段缠绵情意郁结在心中,难了难消,泪尽,情尽,才酬了往日恩情。自此才能两袖清风,再无牵挂。

黛玉方解,自己不由自主所做的一切,源自前世的一点恩情难忘。

再说宝钗那日从宝玉房中出来,一路急走,回到薛府,支开莺儿,关上房门,失声痛哭。

近年来的悲苦齐上心头,即便是她宽心大度之人,不由也是想痛痛快快哭一场,问一声苍天,为何为样对她?

她原是极重妇德之女,凡事追求完美,极重名声,如今失节,有何颜面再见世人?她心中最轻视那些言语轻佻,举止败俗之人,最不料先败德之人是她自己。

这究竟是为何?

她是想嫁给宝玉,可她的是堂堂正正的嫁入贾府,到此时,她却成了人不人,鬼不鬼!

宝钗心中好苦!苦苦追求的,总难如愿,人生真是和她过不去。原想步上青云,入宫

为侍或得皇恩,却莫名的落选;原想嫁入王府为妾,却弄成一场笑话;原想借入宫比试扬名,却落得败名而归;好容易安下心来,要嫁宝玉,又被莫名的失了节?

黑暗中那两个声音,分明是冲她而来,只为着要她丧名败节,名声落地。

宝钗想一阵,哭一阵,哭得悲悲切切,又恐被妈妈听到追问,少不得咬着枕,压压抑抑的,着实可怜。

第二日,宝钗难得的睡到午时,起来坐针线。府里少有的安静,夏金桂与宝蟾出府去街市,薛姨妈与香菱不在府内,莺儿也不知躲到哪里去。宝钗神不守舍,想要出去,又觉得难堪,思来想去,劝自己避两日再进府也罢。心里却乱如麻,便想着古训辞句,哪句能宽了自己心。

到了晚上,薛姨妈才回来,便说了宝玉发疯之事,宝钗不免心上起急,倒并不介意。

母女说着话时,夏金桂拉大门进来,薛姨妈便说几句妇道人家,出门晚归之理。夏金桂不由大怒,坐在厅内,扯着嗓子,就着宝钗夜出晚归之事,指桑骂槐一番,言明她这要嫁出去的女子,不守妇道,要薛姨妈管好自己的女儿。

薛宝钗不由急恼,又触动她的暗处,自己越想越窝火,一向只有她教训别人的份,从未有人指责她失德,不由呜呜咽咽哭了一夜。

次日一早,来不及梳洗,脂粉未施,双眼肿得似桃,被薛姨妈拉着,过贾府来看宝玉。

湘云说罢宝钗情状,黛玉淡然一笑,她早料到了。府中诸事,这些人岂能落后,唯有争先的理。

黛玉悠悠道:“我不去也罢了,也许过几日该办喜事了,你这做妹妹的准备贺礼吧。不过宝玉这个样子,也许人家未必愿嫁。”

警幻姐姐既已言明是她与宝玉是镜花水月,自是宝玉要娶别人的。再说她也看出来,二舅母对她虽面上和气,但论到宝玉亲事,必不会选她,只是碍着老太太,不好驳罢了。宝玉的妻子,不会是她。

她原本早净了心的,一心认宝玉为兄长,若不是因宝玉犯痴病,才牵出了她对宝玉的关切之情,勾起了往日心事,才乱了方寸。俗话说关心则乱,黛玉便是身在其中,心不清明。

如今心静下来,便想透了一切,她本有一颗七巧灵珑心,又怎能深陷不拔呢?

湘云奇怪地看着黛玉,黛玉似在说着与已无关的事,紫鹃也回头来看黛玉神色,见黛玉虽然有些憔悴,面上却极平静、清冷。

湘云闪目问道:“二哥哥成亲?他这样子谁能嫁他?”

黛玉但笑不语,湘云自语道:“这府里最担忧二哥哥的,除了老太太与太太,就是探春了,说也奇怪,她去了几次栊翠庵,妙玉却是拒不开门,也不留话。”

黛玉暗道:妙玉是要宝玉了结了此怨,该他承受的,早晚要承受。

湘云走来拉黛玉衣袖道:“林姐姐,你不去看望二哥哥,太太心里怎么受用?再说二哥哥与你走得近,你若不去,于理不和。”

黛玉以玉手推她道:“与她走得近的又何止是我?我与宝玉是至亲兄妹之礼,他的事我自然放在心上。只是,这,他也这样了,看与不看有什么分别?”

去,要被人讲她不知耻,不去,要被人讲她不知礼。

湘云知她心中顾忌,是王夫人一心防她与宝玉纠缠不清,孰不知,她与宝玉相守以礼,清清白白,不由说道:“我不信你不想亲眼看到二哥哥的情形,你若坚持不去,反让人疑心你矫情,午后我和你同去,省得人家说三道四。”

黛玉低头沉思,湘云的话也有三分道理,又不忍拒了湘云好意,点头应允,便要紫鹃为她匀面、梳头。

湘云站在黛玉身后,自言自语道:“还有一件怪事,二哥哥像是对宝姐姐怕得很,直用袖子眼睛,还听不得薛字,宝姐姐若近前来,他就要乱推乱嚷的。”

黛玉未接言,心中也不解。唯看着镜中未施粉面的花颜,淡如清荷。

歇过午觉,黛玉与湘云顶着秋日午后舒适的阳光,相携出门,晃过绿树、走过小径游廊,到得宝玉院外,只听得薛姨妈与王夫人道:“宝玉这个样子,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

王夫人收回看着宝玉的目光说道:“你且说吧。”

薛姨妈低哑的声音道:“赶紧与宝玉订门亲事,冲冲喜,兴许就好了。”

王夫人一声叹息道:“宝玉病成这样,有头脸的人家,谁肯让女儿嫁过来。”

她原是相中宝钗的,也与她亲妹妹薛姨妈私下议过,憧憬过。可元妃那番话,她曾考虑过,如今这种情形,她倒有些希望宝钗能嫁进来,她不知薛姨妈是否还是原先的心意,便探她的口风。

薛姨妈沉吟一下,似狠下心道:“不如委屈宝丫头吧。虽说宝丫头是我的亲生女儿,可我待宝玉,也如亲生,不比蟠儿差一分。宝玉病了,我这心里着急上火,不比你少,我们怎么能弃他不顾,连蟠儿几次三番在外惹事生非,我还要三托四托的保他平安。宝玉也如我的儿一般,我怎么能眼看着他变成这样而不管。再说宝玉好了,你才能有靠,你我才能心安。就让宝丫头嫁过来冲喜,宝玉好了,是她的造化,将来相夫教子,若宝玉不好,就让好伺候宝玉,这样我才放心。不然我总惦记着是个事。”

说完拿眼看莺儿,莺儿走上前道:“我看着二爷与我们姑娘很相配的,原是一对,连锁上的吉利话都是一对呢。”

王夫人心中真是感激涕零,原先竟想歪了。拿眼看向宝钗,宝钗园园的脸红红的,低头不语,神态自若,规矩守礼,还有对宝玉的关切,王夫人不由更加喜欢。

王夫人不由愧悔自己原先错想了,要为宝玉另选名门淑女。她妹妹一家人一心为着宝玉,把女儿都舍了,真是难中见人真心,日后她得加倍厚待宝钗才是。

再一想,元春曾允了立宝钗为妾室,如今先嫁一步,照顾宝玉也好,只是不是妾室,是正妻。

王夫人微笑道:“这可要让宝丫头受苦了。”

宝钗一笑,起身慢慢向外走,接下来要说的事,她身为女儿家,原该矜持,避开才是。

出门迎面遇上黛玉、湘云二人,黛玉一眼瞧见宝钗腰间挂着一个精巧的香袋,正是她送宝玉,宝玉日不离身的贴身之物,怎么到了她身上?黛玉心一动,难道是宝玉送予她的不成?你们二人既已有约,宝玉又何必做出此般模样来?难道是觉得对她黛玉无法言说?

黛玉心中冷笑,宝玉口口声声不是负她,想必另有隐情,她不该怨了宝玉才是。不过,如今她心如止水,宝玉负了她,又与她何干?若宝姐姐能照顾宝玉,她正该放心的。

宝钗笑道:“林妹妹、云妹妹来看宝兄弟,快进来吧。”一如在自家般自然。

黛玉微微一笑,湘云以手握黛玉纤纤玉手,但觉黛玉的素手如往常一般冰冷,毫无温度,二人随宝钗进门。

王夫人与薛姨妈见三人进来,打住话题,转脸看平静如初的黛玉、湘云,黛玉、湘云与王夫人、薛姨娘省安问好,来看宝玉。

那黛玉与湘云站在一丈之外,宝钗自然地走到一丈之内。宝玉呆呆痴痴的,看见黛玉只嘿嘿笑,黛玉眼圈一红,眼泪险些儿落下来,忙稳住心神,却奇怪自己的心没有针刺般痛。

彼时袭人已不在房里,王夫人本意是卖了她的,是袭人苦苦相求,声泪俱下,一泪一言一心的为宝玉着想,宝钗又在一旁劝道:“姨妈,袭人这么多年来照顾宝兄弟,没出过什么错,宝兄弟事事仗着她打点,今日宝兄弟病了,不能说她没有责任,可也不能全赖在她身上。姨妈若是卖了她去,外人不知道的,还不是要说我们府里是非,坏了太太善良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