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觉得有理,她眼中看到宝钗在府里这几年,处处占上风,事事周到,为姐妹们筹划周全,坐镇管家,也井然有序,便依了宝钗安排袭人在最外间,经老太太点头,做了粗使丫头,不得进宝玉房内。麝月升上来,做宝玉贴身丫头,紫鹃只与麝月忙着。
只是袭人却是暗自焦急,只有她知道宝玉症结何在?如今太太要让宝玉娶宝钗为妻,恐怕这辈子宝玉也醒不过来了。
那袭人此时万般悔恨,当初何苦非要选宝钗做宝二奶奶,如今倒是如了她的心愿,可宝玉变成半死不活的,宝钗嫁过来,她和宝钗不过是守着一个一个活死人过活,还提什么仕途前程,还想什么争荣夸耀?
她见黛玉与湘云坐了片刻,作辞出来,随后走出她的房门,颤着声音道:“林姑娘,”
黛玉与湘云并未停步,自顾往前走,袭人紧走几步,追上来道:“林姑娘,我”
黛玉只得止步回身,问她道:“你有何事?”
袭人含泪道:“林姑娘,从前是我错了,你怎么待我都行,但宝玉与姑娘情非一般,只有姑娘能救了宝玉。”
黛玉冷笑道:“你该找你的宝姑娘去救宝玉去,找我做什么?”身上一股凛然之气。
说完不理一脸悲哀的袭人,与湘云裙底飘飘走开去。
袭人见黛玉心已冷,知道多说无益,而宝玉与宝钗之事又说不出口,若然黛玉知道了那事,以黛玉的性子,恐怕立时与宝玉断绝了。但袭人却知道,黛玉并不是无情之人,虽是冷口,却不冷心,因而她方壮着胆子,来求黛玉。
黛玉因自己问心无愧,她能做的已都做了,再也帮不到宝玉什么,何必给袭人一个虚伪的承诺?
再说让她如何去救宝玉?
至贵者宝,至坚者玉,尔有何贵,尔有何坚?
黛玉与湘云回潇湘馆,当晚王夫人命玉钏到姐妹们房中一一嘱咐,府里请了江湖上极有名声的术士作法,要姐妹们都各自在房中不要出门。
第二日,府里果然来了些异人术士,设坛作法,神神鬼鬼的弄了几天,而宝玉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看不出好转的迹像。
那术士一副清风道骨的模样,可看出修行极深,施了几天法,摇摇头,对王夫人道:“府里却有作怪的鬼魂,但贵公子三魂七魄去了二魂六魄,并不是被鬼魂缠上,他只留一魂一魄维持着一息尚存,那二魂六魄并未在地府,拘他不到。我想贵公子许是神仙转世,去三界外,见他正在灵河岸边徘徊,死活不肯回还,恕我无能为力。”
王夫人抹着泪道:“但求大士救救小儿。”
身子一低,跪下身去。心里想的却是宝钗与她连日来遇到的怪事。
那人退后一步道:“我已尽力,贵公子并无性命之忧,夫人还是另想办法。”
王夫人没法,又求了道士驱鬼魂,那道人再寻鬼魂时,遍寻不见。王夫人只得重赏,送他们出府。
那道人出园前,连看几眼潇湘馆方向,口中道:“奇怪。”
出府后,身边弟子道:“师父看到什么?”
那道人道:“那边院子上空一片清紫气,不知是何方神仙,降到这府上?”
不提那道人如何想法,却说宝玉有时笑个不止,常常的是独自哭泣。唯见到紫鹃时,安安静静,并不吵闹,眼中有话要讲一般。
而薛姨妈着急起来,极力撺掇着王夫人为宝玉办冲喜之事。
又过了两日,王夫人趁行孝之时,委婉地向贾母提了自己的想法,遂又落下泪来。
贾母原有心玉成二玉好事,亲眼看着最疼的两个小辈成亲,承欢在眼前,黛玉的终身有了依靠,她才是乐在心里,方觉得可以安心去见女儿贾敏了。可宝玉这个样子,黛玉身子又弱,她怎么还能让二玉成婚?既然宝钗愿嫁,她也只能睁一眼,闭一眼,默许此事。
贾母心中冷冷一笑,宝钗的品行,她几十岁的人,早把宝钗看个透,只宝钗一家人以为她喜欢她们。远在宫中的元春,其实也应该看到了吧。不过贾母也想道有她老太太在,宝钗也翻不到哪里去。
唯今之计,也只有如了王夫人心愿,贾母唯有点头,极夸了宝钗一番。心里只惦念着黛玉将来不知如何?
贾政知道了宝玉之事,大骂宝玉不成器,本来一点子希望寄托在宝玉身上,只望宝玉能蟾宫折桂,如今也成了泡影,便由着王夫人做事,自己甩开手,不理俗务。
贾府里便又热闹起来,王夫人又请了凤姐过府来,与李纨一起操办宝玉婚事,因着老太太发话,还林府的财物不能动,凤姐与李纨一方面要把宝玉婚礼变得隆重,一方面又要少花钱,多办事,真是身心俱疲。
这样一来,贾府便又捉襟见衬起来。
贾政在工部任职,本是个肥缺,如今因着王夫人当时贪念动用了林家财产,他这做舅舅的,要给甥女作主,只得预支了俸禄,为宝玉成亲用。老太太少不得取了体已来贴补,王夫人也得取了私房来,黛玉也出了一千两,算是给宝玉的贺礼。宝玉搬出了旧院落,重新安置院落做新房。竟没料到,那枝臭牡丹竟不请自到的移了过来。
王夫人觉得对宝钗不起,又加之薛姨妈委屈又慷慨的一心为宝玉安危,王夫人心上极过不去,便向元春要了口谕,想着让宝钗风风光光嫁进门来,别人也小瞧不得。岂料口谕到时,却是宝钗做次妻,王夫人、薛姨妈不免失望,尤其宝钗母女难免感到事与愿违,还好终于安下心来,唯有认命嫁了。不过,有王夫人做婆婆,王夫人一向疼宝钗,又因为宝钗是在宝玉有难时嫁过来的,必然要被高看一眼。
只有贾母舒口气,宝钗只是个二房,该会安安分分的吧。再说潇湘馆内,林黛玉一如往常,闲时看看书,写字、下棋,唯惦记宝玉病情,却不似最初那般揪心,心中隐隐觉得,宝玉与宝钗间有隐情,却也懒得知道答案。无人时也会无端落泪,近日来却只心酸,并没有泪了。
而宝玉魂魄再未入梦。
王夫人对宝玉想尽千般手段,连贾赦、贾珍也频频带道人异士来瞧宝玉的病,也未见起色。众人无计可施,黛玉也如大家一般忧心,本来每年入秋黛玉要犯旧疾,往年有宝玉记挂着,问寒问暖,求医问药,今年却是再没有关心的人。虽则府里的人参养荣丸已备下,黛玉因着是薛府的人参弃之不用,黛玉因心已静,不再患得患失,却也没有加重,再则有贾母延医用药,黛玉便是时好时坏。
贾府里忙乱了一个月,宝玉终于成婚,宝钗一身粉红嫁衣,按侧室礼仪入门,府里悬着大红灯笼,披红挂彩,可贾府里却没有喜事盈门的气氛。
彼时宝玉正卧床不起,精神混乱,王夫人恐宝玉完不成礼仪,只得以探春代宝玉与嫂子薛宝钗拜堂成亲。
因着宝钗是侧室,宝玉又病着,贾府本当从简,碍着是奉元春旨意成亲,新娘又是王夫人的外甥女,贾母还是给至亲好友发了请柬,南安王妃与南安王爷,以及贾府世交北静王水溶与北静王老王妃自然要到场。
北静王少王爷水溶与南安少王爷萧鹤轩本在关外,收到传书贾宝玉精神失常,知道是妖魔作崇,不免担忧,怎能任妖魔作乱人世?又听得宝玉成亲,心一沉,一松,在他的心里,认定宝玉是与林姑娘成亲,自己对林姑娘的一腔心思,正该了结了。他心里总有一种负罪的感受,毕竟那是朋友妻。
水溶与南安王少王爷快马赶回,一来为探宝玉之病,也为宝玉贺亲。
宝玉成亲前一日,他们方风尘仆仆回府来。待水溶听得是娶薛氏女子,心中莫名的一阵喜悦,却又担忧起来,不知林姑娘此时情形如何?
那夜梦中,他记得林姑娘欲说还休,那时不及细问,却已梦回,但他清晰记得梦中黛玉相救之事,对林姑娘品行,深感敬佩,心底那一丝朦胧情意渐浓,却不能显露,唯将此情埋在心底,他愿守护在林姑娘身后,远远看着她与宝玉幸福。
接到飞鸽传书,水溶方解黛玉欲言何事,更觉林姑娘是有情义之人。若她是无情冷心无义之女,必是不顾宝玉死活,将来寻了高门嫁了,不再与宝玉有任何牵连?
那水溶回到府中才知,宝玉娶亲,原来并不是娶林姑娘。
他早知道贾宝玉心心念念只有他的表妹,以林姑娘的聪明,宝玉对他的用心用情,她岂能不知,此番宝玉成亲,新娘是薛姑娘,林姑娘的心是何等的痛,何等的伤心,以林姑娘柔弱的身子,能不能因此而香消玉殒?
而北静王少王爷水溶与南安少王爷萧鹤轩便在贾府正厅用宴,而萧鹤轩却看到男装代娶的探春,见探春飒爽英姿,心生爱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