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府自从抄没财产之后,日子一日不如一日,偏偏没个顶事能为的人出来挑起家族重任,仍如原先一般今朝有酒今朝醉,内斗不息。
凤姐虽有本事,可她一个妇人家的哪好管外边的事,不过在内院事上更加把紧一点罢了,而且经历了这样的巨变,那争荣夸耀的心也歇了下来。宝玉到不错,拿了银子后,很快就说在誉亲王的帮助下买了两个铺子,现在竟能每月拿回3000银子贴补公中账上,喜得贾母无可无不可,每日间夸赞没有白宠他,年纪轻轻就担起了家中重任。
现在家中越发拮据,手中没钱心下慌,王夫人贪婪的本性有增无减。眼瞧着宝玉每月拿回银子交到公中,却不拿一分来孝敬她这个母亲,就很是不满,几次明里暗里暗示宝玉。
“宝玉,如今铺子里的生意可好?”
“宝玉,你年纪也不小了,很快就该成家立业,该好好替自己打算打算。银子钱放在你那里不安全,母亲给你保管还不是一样的。”
“宝玉,最近家道艰难,不比从前人参燕窝没处撂,我这身子感觉大不如前了。”
可惜宝玉就跟没听懂一样的,随便应了一声就去了,并没拿银子回来给她。其实宝玉心里难过不同一般人,这好歹是生养了他十多年的母亲,他曾经那么信任她敬爱她,如今终于看到她的真面目,何等不堪呢。到了这份上,眼里还是只有钱财只有富贵,什么时候能真心替自己的儿女想想呢,不过是把他们当做以后的依靠罢了。
几次以后,宝玉对王夫人的心更冷了,只筹谋着尽快毁了这个吃人的阴暗的肮脏的家族,便是背上不孝的骂名他也认了。
而王夫人呢,从宝玉手中弄不到钱,就动不动向贾母哭穷,无奈贾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偏偏现在贾政几乎不进她的屋子,多半是宿在赵姨娘房里。一把年纪了,还这么狐媚子,装腔作势。
可她每次想拿赵姨娘撒气,都当场被贾政发现,对她自然越发不待见,反是对赵姨娘百般体贴温柔的。还有环哥儿那奴才秧子,许久不见,如今看来竟也长成了一个像模像样的大家公子,以老爷对她们母子的宠爱,日后不把好处都与了她们。不行,这两人必须滚出去,少了几个人,二房里还能省下不少口粮呢,也没人能抢宝玉的地位。
王夫人越想越觉得很该如此,没了赵姨娘和环儿,老爷只能和自己好好过日子,对宝玉也会比先更加好了,日后没人来分家财。虽说现在手上没有多少银子,但是一两银子她都不打算给奴才秧子出生的人。
可是,怎么样才能把她们赶走呢,凭老爷对她们的宠爱,没有充足的理由是断然不成的。王夫人开始每日盘算起这事儿来。
很快就是大年下了,贾府已经不是当初的贾府了,过年亦只能一家子人热闹热闹,其他还能指望谁来他们府上不成,人人都避之唯恐不及呢。
出了正月,有一日,王夫人突然慌慌张张的跑进贾母的屋子,头上钗环不整的,不及请安就大声嚷嚷起来:“老太太你要给我作主啊,咱们房里就这么点分来的银子钱,是要留着日后给宝玉成亲用的。不想这几日人多事忙,也不知哪个没脸见的居然把那银子偷走了。老太太,你一定要为宝玉作主啊!”王夫人倒也聪明,事事不忘提着宝玉,明知贾母对宝玉的事情都分外上心。
贾母心中暗恨,这也是当家太太的体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体统都不要了。自己当初真是瞎了眼,替政儿定下这个媳妇,就是个败家精,若没有她,兴许咱们府上现在就是准太子妃的外祖家呢,不知有多少人来巴结奉承。哎,一步错满盘皆输啊。
看王夫人不顺眼,说话自然不好听,很是不满的喝道:“你嚷嚷什么呀,国公府的脸面都不要了,有事好好说。”
哼,你这个老不死的,我都儿孙成群了,你还不忘教训我,等我的宝玉出人头地了,有你好看的。面上却装着恭敬紧张的神色说道:“老太太,之前分家之时,咱们房里分到了一万两银子,媳妇想着宝玉、三丫头都大了,很快要给他们提亲事了,所以那些银票一分都不敢动,好好的收着。谁知,我记得十日前还在的,今儿去看居然不见了,唬得我心头乱跳,才会胡乱闯进来。一万两银子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呢,老太太明察啊。”
贾母不由沉吟起来,瞧这王氏的样子不似作假,而且就算她作假又有什么好处,难不成这样就以为我会再拿出一万与他们吗?咱们府里先前就很少有这样的事,何况如今府里留下的都是心腹丫头婆子,料她们也不会做出这等事来。那就奇怪了。
“除了银子,还有其他东西失踪吗?”贾母问道。
“老太太,媳妇刚才以为自己把放银子的地方记错了,所以在我那里都翻了一遍,其他倒是什么也没有丢。”王夫人故意想了一番才回道。
贾母满腹狐疑,那定然不是外贼。虽然咱们府里守卫不比先前,但要人不知鬼不觉的潜进太太的房里偷东西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且辛辛苦苦进来,不可能就偷银票,至少也得随便拿些能值钱的东西。内贼?也不太可能。这般想着,贾母嘴上已经问道:“这几日都有谁进过你的房间,动过你的东西?”
王夫人又是一番细想,边想边道:“年里来家的族里的人是多了些,但并没有人进我的屋子,能在我房里进出的也不过是贴身伺候的丫头而已。”
“罢了,先去你房中看看再说。”问也问不出什么来,贾母只能由鸳鸯搀着起身,成天没个安生日子过,哎。
进了王夫人的院子,也就玉钏儿和周瑞家的伺候在那里,想起先前的繁花似锦,人来客往,贾母一阵心酸,怎么会落魄到这样的地步,她要怎样去和地下的国公爷交代啊。
王夫人扶着贾母坐在榻上,亲自奉上一盏香茶,静立在一边。
贾母扫视了一圈下边立着的人,平淡的问道:“最近,都有那些人进过太太的屋子?咱们府里便是不如从前,规矩还是要的。”
玉钏儿战战兢兢的跪下回道:“回老太太,平日也就奴婢和周大娘能进出太太的屋子,旁人是不许随意进去的。这几日,奴婢并没看见有别人进去过。”
贾母又看向周瑞家的,严肃的问道:“周家的,你也没看见吗?”
周瑞家的赶紧回道:“确实不曾看见。”突然,周瑞家的又似才想起一般,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
“说。”贾母懒得和她绕弯子,这些人怎么现在还不省心。
“回老太太,三日前,太太在老太太房里陪后廊上的璜二奶奶说话,奴婢恰好有事前来回禀太太。看太太不在,就欲去前边,谁知看到赵姨娘慌慌张张的从里间出来,看见奴婢还吓了一大跳。赵姨娘说她也是进来找太太的,奴婢自然就信了,其余就不知了。”
贾母深深的看了周瑞家的一眼,又转头盯着王夫人看,看得王夫人毛骨悚然,方才说道:“玉钏儿,去传赵姨娘前来。”
听说是贾母相传,赵姨娘自然不敢耽搁,放下手中的伙计忙忙赶了过来,向贾母请安。
“赵氏,三日前,你是不是进过太太的屋子?”赵姨娘是贾家的家生子,年轻时是贾政的贴身丫鬟,贾政见她长得娇媚就请贾母封了她为姨娘,贾母原先就有此意就顺水推舟答应了。虽然成了姨娘后行事有时不太着调,但到底没大错,而且这几年似乎改了不少,没再听见下人议论她如何如何,小家子气倒是仍在。
赵姨娘觉得有点奇怪,太太看她的眼神好像不怀好意,回头细想一番,惶恐的回道:“老太太,奴婢三日前并没有进过太太的屋子,一直呆在房里做环儿春季的衣裳。”
“赵姨娘,你怎么空口说白话呢,我明明看见你慌慌张张的从太太的屋子里跑出来,我问你,你说是来找太太的。莫不是你忘了,你好生想想再回答。”周瑞家的满脸不可思议,焦急的样子。
贾母微微有点不悦,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奴才来问话了,重重的咳嗽了一声,才平静的说道:“周家的,这里也是你吵闹的场合。赵氏,周家的说看到你了,你为何不承认?”
这哪跟哪啊,我那天明明听说太太去了前头,就没有上来伺候,何时进过太太的屋子,给我几个胆也不敢偷偷进太太的屋子呀!赵姨娘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顾不上细思,扑通一声跪下回道:“老太太,这,奴婢敢以性命保证,奴婢的确没有进过太太的屋子啊。”
王夫人暗暗掩下眉梢眼角的笑意,狐媚子,今儿就是你的死期了。放心,我会放你一条生路的,不过你别想再霸占着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