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贾环进来顾不上寒暄,就跑到黛玉身边压低声音说道:“林姐姐,姨娘让我通知你小心,太太可能有什么事要针对你呢?”
黛玉也不说话,拉了环儿的手往客厅走去,命小丫鬟斟上茶来送上糕点才含笑问道:“环儿,别急,慢慢说,姨娘可是听说了什么?”
“这个也并不是很确定,姨娘今天去给太太请安之时被金钏儿拦住了,说是太太有事不让人打扰,姨娘恍惚听见房间里传来太太愤怒的声音。心下疑惑,先辞了金钏儿又绕到后院去,听到周瑞家的说晚上要关了园子门进来搜查,也不知为了什么?姨娘说怕是太太她们要来潇湘馆找林姐姐的麻烦,所以请林姐姐做好准备。”贾环不及喘气,一口气就把事情一齐道来,生怕晚了黛玉来不及想法子应付。
不料黛玉一点都不惊讶,劝着贾环勉强用了些糕点,方道:“其实林姐姐我已经知道此事了,你放心,太太不能拿我怎样。不过你和姨娘为林姐姐报信林姐姐很是欣慰,只是千万不要露出破绽被太太察觉。还有,今儿晚上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不然太太难免会迁怒你们,往后你们的日子更不好过。”
贾环听到黛玉已经知道,既放心又失落,可是黛玉在这种时候还那么关心他们母子又感动的想哭,但他终究这几年成长了不少,听黛玉说完也就重重的点点头。
黛玉思虑到她这一走,环儿他们的生活更是难熬,虽说要让他靠自己的本事出息,可他如今到底还只是个不到十岁的小孩,温饱都难以解决也不是个事啊。想到这里,黛玉对着雪雁吩咐道:“去取三千两银票过来并一些散碎银子裸子。”
等雪雁取了东西过来,方轻轻抚了抚环儿因刚才一路跑来被风吹乱的头发,温和的说道:“环儿,林姐姐估计今晚就要离开贾家了,以后不能照应你和姨娘了,这些银子你们拿去别叫人发现了。往后你一定要好好努力,争取有一日让自己和姨娘都过上好日子,那时林姐姐必会来看你的,嗯。不要指望贾家的东西,那些不会长远的,还有在你真正有能力前要韬光养晦,不要引起太太的妒忌,不然会害了和你姨娘的。哦,对了,若真个有什么应付不过去的事,就偷偷找太太房里的彩云,她会帮你的。”
贾环年纪小对有些事自是不明白,而且黛玉要走的消息满满的占据了他的心思,好在不管懂不懂林姐姐的话他都会牢牢记住的。终是孩子,最后还是忍不住掉了几滴眼泪,却不等黛玉开口就固执地拿袖子拭去了,勉强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随后,黛玉让春纤把贾环安全的送回去,不可让人看见。命人把所有林家的东西收拾好装箱,一件不留,贾家的物事全部归拢登记造册,由秋萸回林家备好马车来接,想了想,唤冬香去王府告诉子清今日出贾府,叮嘱他何时行动即可。
至晚饭后,待贾母安寝了,王夫人带了凤姐并周瑞家的等一干管家媳妇一并入园,喝命将角门皆上锁,不许进出。
一群二十个人先就到怡红院中,立时把个怡红院挤得满满当当。宝玉有个丫鬟晴雯,长得风流俊俏,颇有一二分黛玉的模样,又最是个伶牙俐齿拔尖儿的,偏这几日患了风寒渥在床上发汗。她很得宝玉的心意,瞧她患病,宝玉一日几次的看望请大夫抓药,这回恰好看她吃了药陪她解闷。
忽见这么一干人闯进来,领头的还是太太,不由心慌,抛下晴雯上前给王夫人请安,王夫人只不睬他,只命人快搜。
凤姐见宝玉害怕,拉了他到一边悄声道:“太太正在气头上,你别掺和,不过是丢了件要紧的东西,查一查去疑。”宝玉不敢说话,呆呆地站在一边。凤姐才扶着王夫人坐下,劝她消消气,又亲自捧了一盅茶上来。
王夫人冷眼瞧着周瑞家的带人搜了一回,没什么惹眼的东西,最后一个箱子无人上前开锁,喝问道:“这是谁的,快点打开了?”
进来一个丫鬟鬓发微垂,香腮带赤,衣衫皱着,很有西子捧心之态,豁一声将箱子掀开,任人搜检,时不时的在一边咳嗽几声。
王夫人大怒,这样狐狸精似的人物居然留在宝玉身边,难怪他的宝玉不学好,只爱和女孩儿玩闹,全是这些贱人给带坏了。今儿不把她们治倒了,谁都敢勾引宝玉,冷不防把一杯茶掼在地上,冷声道:“叫什么名字?别装出这副样子来狐媚主子,我看不惯。”
晴雯竟是不回话,还是大丫鬟袭人上前一步说道:“她是晴雯。”
王夫人更怒,斥道:“还愣着干嘛,快把她拖下去,咱们家可容不下这样的大佛。所有衣物都不许给她,赏给小丫鬟们。”
宝玉吓得神魂俱散,想上前劝劝,才唤了一声“太太”,已被王夫人冷冷的眼神刺得往后退,再不敢开口,送王夫人出院后方回到房中扑到床上大哭,口中尤道:“我究竟不知晴雯犯了何等滔天大罪!”
王夫人等人一径出来,穿过沁芳亭,直奔潇湘馆来,周瑞家的心下要立一大功先自上前敲门,把门拍的山响。
等了半盏茶工夫,依旧无人开门,王夫人心头怒气更盛,正要唤人闯进去,却是吱呀一声出来一个青缎背心身量纤细的丫鬟,便是春纤。春纤稍一福身,环顾一圈这么多人,笑道:“我说呢,这么晚了谁敢来潇湘馆撒野,原来是二太太呀,实在是怠慢了。”
撒野,臭丫头,竟敢当面讽刺我,一会让你好看,看你还笑得出来,王夫人疾言厉色怒道:“怎么这么久才来开门,周家的,教教她如何当奴才。”
周瑞家的正想一展身手,乐颠颠的上前就要扇春纤耳光,春纤只一扬手,那个周瑞家的已滚到王夫人脚下来了。春纤故作惊讶又好笑的拍手道:“周嬷嬷,你这是干嘛,便是要讨太太欢心也不用这般作践自己呀!”凤姐及其他人都是想笑不敢笑,死死憋着。
王夫人暗恨周瑞家的没本事,踹了她一脚,指着春纤道:“春纤,还不给我受罚。”
春纤收起脸上的笑,冰冷的视线盯得王夫人一阵寒意,慢条斯理的回道:“二太太,春纤即便怎样也是林家的丫鬟,你们贾家没有权利教训我,我奉劝二太太一句,最好不要和咱们林家作对。”
王夫人被春纤说的毛毛的,强自按下慌乱抬高声音道:“还不请你家小姐出来迎接,有这样对待长辈的吗?”
话音一落,院门洞开,竟是一副她们再没有想到的景象。黛玉一身紫色披风慵懒的坐在院中的圈椅上,前边案几上布着糕点水果清茶,两边雁翅排着十多个丫鬟。
黛玉执壶斟了一杯茶,小手托起茶碗淡淡一嗅轻轻一抿,闭眼叹道:“果然好茶!”彼时才像看到门口的一众人,欲起身未起身的呼了一句:“啊呀,是二太太啊,你们这些小蹄子怎么不提醒我一声,二太太快请,雪雁,去搬一把椅子过来请二太太坐。”
王夫人猛地回神,趾高气扬的跨进院中,偏着头也不看黛玉直接说道:“大姑娘,我可不是来喝茶的。只因府里丢了一样极要紧的物事,所以到丫鬟这里来搜一搜,大家去去疑惑。”
“太太这是什么话,难不成贾府要自己抄家了,敢问二太太丢了什么物事这么紧急?”黛玉张着小嘴,很是惊讶的娇呼道。
王夫人一听抄家两个字气得倒仰,这潇湘馆的人可都不简单呢,一会撒野、一会抄家,真是不把我放在眼里,看了今晚实是搜对了,不如此何以出我心头之恨!清了清嗓子沉声道:“大姑娘,你一个闺阁女孩儿就该贞静守节,这种事无需操心。平日没事多向你宝姐姐学学。”
黛玉听了这话,青着一张小脸质问道:“太太的意思是让黛玉学习宝姑娘为了进宫不择手段,欺君罔上吗?咱们林家万万做不出这种丑事,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绝不会为了攀上权贵不惜羞辱自己。还请太太慎言。”说完,也不看王夫人,气呼呼的坐下。
王夫人吃了这个瘪很是难受,偏又没有话回,薛家及宝钗的事已经在府里传遍了,她再描补也无济于事,不由暗恨宝钗母女。动了动嘴,方逞强道:“这些就不说了,大姑娘,你快让我们搜完潇湘馆便是,在这阻拦不成?”
“二太太说对了,黛玉今儿就是不让你搜,难不成咱们林家的人都是贼了,潇湘馆成了贼窝,你们贾家那点子东西我还不看在眼里,别把国公府的脸都丢尽了。”黛玉头也不抬,自顾自优雅的斟着茶,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