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一散,贾政换了衣裳就打马去林府,黛玉不在无人召见他,白跑一趟而已。下午又去了一趟,依然无人。闻言贾母等人也没有办法,只能指望黛玉早点消了气回府。而宝玉又是昏迷不醒,弄得荣国府一团乱,乌烟瘴气。
接下来连续三日,贾政每天两趟去林府报到,可惜黛玉没有打算再回林府,一直住在清玉山庄逍遥自在。贾政心里对王夫人的怒气更盛,只想踹几脚窝心脚给她。可毕竟是二十多年的结发夫妻,想起王夫人平日的温和慈善,很是怀疑她会做出这样陷害黛玉的事,一想即命带周瑞家的上来要亲自审问。
让他失望的是,不论怎么问,那周瑞家的一口咬定是王夫人授意的,千真万确,还把整件事情从头到尾述了一遍。贾政恨道:这样的女人,还有什么资格身居正位,当家理事,今日若不贬了她,外边的舆论不会休,林家那里也难以交代。一狠心,唤人即刻去带太太过来,要当场贬为姨娘。总是结发夫妻,还为他育有二子一女,不好休了她。
消息传到里边,贾母心烦不已,王夫人不可不罚,可是贬为姨娘娘娘怎么办,有个庶出的身份让娘娘在宫里如何抬得起头来,而且娘娘自己也是万万不会答应的。还有宝玉,本来既不是嫡子又不是长子,贾家将来的爵位家产也得不到,再变为庶子连给他找一个厉害的岳家当靠山都难了。
这般一想,按下对王夫人的怨恨,坐了软轿到正房来,后边还跟着刚才一直服侍她的探春。只见王夫人跪在贾政脚下,哭成一团,只求老爷开恩。
贾政见是母亲,不敢稍停,赶上前行礼搀扶到座位上坐下。贾母摇头叹道:“我知道你怨她不争气,可是看在娘娘和宝玉的脸上也不能把她贬为姨娘,那样娘娘和宝玉往后怎么见人。而且,府里没有一个正室太太怎么办,毕竟很多事不好处理。她现在还是朝廷诰命,你就这么贬了怎么向朝廷交代呢。依我看,就让她在祠堂反省三个月,等到风声停了再说吧。”
王夫人自嫁来贾家心里无一日不怨恨贾母,嫌她打压自己,嫌她不给自己面子,没想到今儿这种情况倒是贾母给她说情,换了旁人只怕也不顶用,心里不免有点感激。磕头哭道:“媳妇知道错了,以后媳妇再不敢这么冒失了,一切听凭老太太老爷吩咐,还请老爷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原谅我这一遭吧!”
贾政此时对她是满心厌恶,恨自己识人不清,多年来对她信任有加。可老太太说的不无道理,罚了她一人,势必连累娘娘和宝玉,这又不是他想看到的。
就在这踌躇两难之时,却见探春行到王夫人旁边依样跪下劝道:“太太的做法虽不妥,可到底是一时情急,这样的惩罚未免有点重了。还请老爷开恩,给太太一个机会。”
贾政看探春给王夫人求情,又有贾母在跟前,料到今天是不可能了,摆手道:“罢罢罢,就听老太太的吧。”
王夫人正想起来,有小厮飞奔进来报道:“圣旨,圣旨,清亲王爷和北静王爷亲自来宣旨,已经到了大门外了。”
贾政不及听完,早一步抢出去了,贾母和王夫人都是紧张不已,强自镇定下来吩咐下人快摆香案,开中门,请其他主子过来。
才准备停当,就见同是王服的两位王爷一先一后进来,神色凛冽,气度雍容,贾政战战兢兢的跟在后边,彼时大家都面朝圣旨而跪。
五皇子展开圣旨,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正五品宜人贾门王氏德行俱失,娇纵罔上,现撤其诰命之位贬为庶人。贤妃贾氏不知劝诫家人,任其胡为,贬为正四品贵嫔,赐住凤藻宫偏殿。再有准江南总督林爱卿之请,断其与贾府的关系,往后贾府再不得以林府姻亲自居。钦此。”
五皇子宣读圣旨完毕,贾府之人都愣住当场,直到北静王爷的咳嗽声先把贾政吓醒,忙带头谢恩领旨。贾母等人站起身来想和五皇子套近点,可惜五皇子神色凛寒、眉宇冷酷,拒人于千里之外,宣了旨就带人扬长而去。
倒是北静王爷没有一起跟出去,谁让他和贾家算得上世交,皇上把这个暗示敲打贾府的重任交给了他。他原是进宫给皇上请安,这不管事可也得偶尔露露面不是吗?恰逢皇上让五皇子来贾府宣旨,他早就得知黛玉和贾府的事,感叹黛玉真是不同凡响,行事说话出乎人意料之外。他对贾家只和宝玉熟悉些,难以想象宝玉的母亲会是这么一个人,不由好奇跟着一起来凑热闹。皇上知他祖上和贾府有些渊源,让他当这回好人,或者说是坏人。
贾府之人见五皇子走了,幸好北静王爷还在,深知北静王府和自己家还是颇有几分交情的。贾母扶着丫鬟艰难的躬身向北静王行礼说道:“王爷,今儿真是辛苦你走这一趟了。”
北静王暗道:这老太太果真不是简单的角色,这种时候依然能这般冷静,难怪能在贾府保持几十年的祖宗地位。想必,一拱手微笑道:“无妨,不过顺路而已。”
贾母心想,既是从宫里过来的,必然知道些皇上的意思,免不得老着这张脸打听一下,又换上笑容说道:“王爷,不知皇上怎么得知这事的,实在是我那媳妇胡闹啊,丢尽了国公府的脸面,如今已经罚她闭门思过三个月了。”
“皇上有什么是不知道的,你们应该明白林小姐是皇上和皇后极其疼爱的一个晚辈,原欲接她入宫居住的,奈何林小姐言道要为母尽孝于外祖母膝下。可是居然在你们府上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皇上皇后能不震怒,便是看在林大人为国尽忠的面上也不能轻易揭过这事呀。”北静王很是恳切的说道,其实谁知道他这回心里好笑得很呢。
听了北静王这篇话,贾母和贾府众人不免着慌,看来皇上是动了真格的了,这可如何是好呢,若是皇上对他们府上和贤妃都有不小的意见,要想翻身绝对不容易啊。到底怎么做才能让皇上消气呢?贾母又问道:“王爷以为,咱们现在怎么做好呢?皇上不快,是我们做臣子的无能啊!还请王爷指教一二。”
水溶坐在上座,端起茶盏一饮而尽,目光扫过众人,尤其在王夫人身上停留了很久,才道:“小王如何敢揣测圣意?只是小王以为皇上把王夫人由诰命贬为庶人,既是认为她没有资格坐在如今的位置上。你们府上若是不表示一下,或许会被人误以为不尊圣意呢。小王是这般想的,老太太自己掂量着办吧。告辞。”说完,水溶也不稍作停留直直而去,愣把贾府之人惊住了。
半晌,贾母等人才醒过味来,都齐齐看向王夫人,而王夫人自从听了圣旨后便没有任何反应,一直跪在原地,双目无神、脸色苍白。贾母疲惫的坐在椅上,挥手让大家都坐下再说吧,看到王夫人是痛恨不已,和她说过多少遍,就是没有一点脑子,现在好了,连累了整个贾府和娘娘,娘娘直接从从一品的妃子贬为正四品的贵嫔啊,要想恢复原位不知要怎生是好呢?
“政儿,皇上的心思你们该明白几分了吧,就依你之前的话吧,贬为姨娘。”贾母即便心疼宝玉,可她心中贾府才是最最重要的,如果贾府不对王夫人做出一定的惩罚,何以向林府表明自己的诚意呢,何以向皇上表明悔过呢,只有先牺牲他们了。有一天娘娘重新获得恩宠,这些还不是小事一桩。
直到此时,王夫人才清醒过来。接到圣旨那刻起,她的脑袋轰了,她不再是诰命,她是向来因着自己是朝廷的诰命觉得高人一等的。还有元春,元春变成贵嫔了,都是我害了她呀,她在宫里熬了十年才被封为贤妃,没有享几天福,却因为我,她的亲生母亲而一朝被贬,往后她在宫里怎么办呀。我是贵妃娘娘的母亲,不过教养一个小丫头有什么了不起的,怎么可以这样,林黛玉,我恨你,我不会放过你的,你等着!
王夫人千回百转,突然听到自己变成了姨娘,哪里容得,大叫道:“不行,我是荣国府的二太太,娘娘是我的女儿,王子腾是我的哥哥,你们不能让我当姨娘,他们不会允许的。”
贾政见王夫人这个时候还不知悔改,这么顶撞老太太,心头怒极,上前踹了一个窝心脚,恨恨道:“王氏,我警告你,你现在是姨娘了,最好安分些,要再敢这样和老太太说话我就直接休了你。娘娘,你还敢提娘娘,不是你会害她这样,她现在自顾不暇,你不用想着能来给你出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