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芳菲一怔,品出了他话中的意思,一股浅浅的暖意自心底缓缓流淌起来。
这人,明明看起来大大咧咧,偏偏有时候却心细如发,知道她这宅子和下人都是皇上送的,知道她拥有偌大的府邸和众多下人的侍候,却没有信得过的人,于是就借着风侯爷也借机送人监视的份上,给她送来了这么一份安慰,且不说那些人中,到底有多少可以让她真正信任,但这份心意,却让她那颗冰冷了三年之久的心有了稍稍的感动。
只是,这份感到还没有持续多久,她随即又想到了她即将展开的计划,慢慢垂下了眼帘,遮住了眸光中那份暗沉,唇角一勾,弯起了一个嘲讽的弧度,淡淡说道:“恩,多谢风将军费心,你和风侯爷,还有皇上可谓真是用心良苦啊。”
风烈微楞,旋即一张俊脸便黑了起来,房内气温骤降,四周的空气就像被他那一身可怕的气息都给冰冻得凝固起来,他指着她的鼻子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气结道:“你……你把我的好心当什么了?”
“自然该是什么就是什么。”云芳菲别过头,在心中轻轻叹着气,口气微微松软,“总之,我谢谢你成了吧,现在回去休息吧。”
即便日后要和他的亲人斗得你死我活,似乎也没必要现在就将他的一片好心全部抹煞吧?
只是,这界限还是要趁早划清,虽然看着她狠了一些,总好过日后再翻脸的好。
风烈闻言,腾的起身,大步向门口走去,但走至门边的时候,终究顿了下来,转过身又慢慢的走了回来,盯着她沉默的看了好久,才猛地给了他一拳,恼怒的说道:“为什么我觉得自从一踏入楚京的城门,你就有些不正常,今晚不给我说清楚,我还就不走了!”
云芳菲猝不及防,被那突来的一拳给砸得往后退了一步,捂着疼痛的肩头,反口骂道:“你才不正常!好好的家不回,三更半夜跑我这里来闹,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风侯爷风将军风侠女的威风,是不是?”
不是她迁怒风侯爷和风妍妍,而是当年楚钰那般作为,风侯爷父女两个私下定会有所风闻,但却依旧选择了沉默,选择了站在楚钰那边,害得她和晨儿天人永隔,此生再也不能相见,这种疼一经想起,她就无法保持理智!
当初为了白家,风侯爷没少拿她的银子,暗中却转过头来和着外孙女楚钰一起要她和儿子的命,她可以理解,可以单纯的去恨;但是风妍妍呢,她和她可是结拜姐妹啊,她曾经还当众信誓旦旦的说谁若是欺负了云芳菲就是和她过不去,但没想到一转眼,当她这个结拜姐妹遇到了她的亲人之时,那嫉恶如仇的风侠女还是选择了亲情而置她和儿子于死地!
怪不得她生下了晨儿一个月内,风妍妍都没去看望过她一次,事发之前,哪怕风妍妍有只字片言的提醒,让她更加防范,晨儿也不会被楚钰神不知鬼不觉的下毒……
“你从前来过楚京?你和我爹还有妍妍他们有仇?”风烈敏感的抓住她的语病,惊问出声,见她懊恼的闭嘴不言,心中越发笃定起来,趁势坐在她的身旁,搬过那瘦弱的肩头,低低问道:“以我爹的身份,断不至于会欺负你,想必是妍妍这家伙做事没轻没重,欺负了你?”
“没有。”云芳菲说的又快又急,旋即感到自己答得过快,忙慢慢的又补了一句,“江湖上谁人不知,今日坐拥朝廷的风老侯爷昔日叱诧江湖,江湖上谁人不知风侠女的赫赫威名?这些事早已听得耳都腻了,只是这一年来就是没有想到你竟然和他们出自一家,如此耀眼的政坛和江湖明星,再加上宫里那位贤明德淑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太让人惊艳了,惊艳到不敢高攀,人人都说高处不胜寒,宫墙不胜凉,所以俺这小人物就不想也不敢和你们这些光芒四射的大人物们结交了,别一不小心便会摔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云芳菲小心的斟酌着用词,尽量将语气放得委婉动听一些,虽说那些人和她有仇有怨,但风烈毕竟对她有恩,她也不能是非不分的一股脑迁怒于他。
“原来是这样,谁要你结识他们了,你我本就是打下来的交情,又一起并肩作战,无论将来发生什么样的事,都无法抹煞我们共同从死人堆中爬出来的情分,就你小子多心,想那么多做什么,真是的!”风烈沉默的听着,脸色平静如水,眸光却渐渐的阴了下去,静默了片刻,突地笑了起来,拍拍她的肩,一脸恍然的说道:“是不是长期不见女人,憋得上火了,怪不得说话老是阴阳怪气的,让人摸不着头脑,要不咱俩现在去喝东街喝花酒吧?”
云芳菲翻翻眼珠,无语望着一片漆黑的房顶,暗自腹诽,这家伙到底怎么当的将军,怎么这么明显的客套疏离的言语都听不明白呢?
风烈是个很标准的行动派,一想到便起身斜看着她,轻踢一脚,“你这家伙害什么羞,想女人就明说,害我担心半天,还不快走?”
云芳菲抽了抽嘴角,正要答话,却听到院外一声洪亮的公鸭嗓音响了一句,“皇上驾到……”
不会吧,皇帝老儿这会过来要做什么?
云芳菲呆楞一下,正要有所反应,风烈却抢先一步将她推到床上,低声说道:“快躺床上,否则露馅了可就是欺君之罪。”
说完,风烈打开房门,正要跪下恭迎皇帝,却见皇帝快步行来,虚扶一把,目光微闪,笑道:“又不是在朝堂上,自家人就不必行礼了。”
“多谢皇上。”风烈直起身,爽朗笑了起来,侧身说道:“臣和云山是出生入死的战友,今日见他有伤在身,就过来探望一下,想不到皇上竟也过来了。”
“恩,你们二人为国立下大功,朕深感欣慰,本想今夜举办庆功宴庆贺一下,但云爱卿如此,就只好推迟几天吧。”皇帝边说边走,看了一眼半躺在床上正要下床的云芳菲,微笑道:“云爱卿有伤在身,就不必多礼了,也不必拘束,朕今晚过来不过是想和爱卿随便聊几句家常。”
云芳菲闻言很快又躺了下去,装模作样的哼唧几声,外面闻讯赶来的下人早已战战兢兢的奉上了新茶,在风烈的目光下,又如释重负的退了下去。
皇帝端起了茶杯,一边打量着房内布置,一边慢悠悠的品着茶,间或问几句云芳菲家住何方,还有什么家人,年约几何,可能有过婚约等等一些派出所查户口或者征婚所必问的问题,这些问题云芳菲早已在心中背得滚瓜烂熟,当即娴熟的一一作答,偶尔又说一句风烈年纪也不小了,是不是早该和户部尚书的姚千金成亲了,云芳菲这才知道,原来风烈早已和一个据说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大家羞涩闺秀有了婚约,当即起哄着合着皇帝的意思要和喜酒,风烈又是尴尬又是不悦,吱唔了半晌,终究又将话题给扯到了今晚夜色很好的无聊话题之上。
如此不着边不带痕的说了一会,皇帝终于起身要回宫歇息去了,风烈和云芳菲各自抹了一把汗,正要恭送某人回宫,不料皇帝微一咳嗽,那随行太监忙取过一个锦盒上前恭敬的呈现给云芳菲,皇帝大人这才意味深长的冲她笑了一下,柔和说了一句让云芳菲云里雾里的话,“云爱卿为国立了大功,朕想来想去,不能薄待了爱卿,这里面是朕的一番心意,三日后,朕等爱卿的回礼。”
说完,皇帝也不等云芳菲有何回应,亲切的携了风烈的手一并向外走去,口中道:“夜深了,小烈就跟朕一起走吧,让云爱卿好好养伤吧。”
风烈早打算了今晚不回去了,但听皇帝如此说,却也无法推拒,只得跟着出了房门,回头看了一眼云芳菲,却见她正呆呆抱着那个十分精致的锦盒罕见的皱起了眉头,不禁低笑了一声,不舍又无奈的一路出了云侯爷的府门。
夜色漆黑,天上月残星淡,云层压得极低,几乎没有多少光亮,冷冽的寒风丝丝吹刮着院中那几棵挺得笔直的古树,廊前那一溜罩着大红锦丝料的灯笼在风中发出沙沙的轻响,晕出一圈圈轻摇慢晃的薄光,透过敞开的房门,晃了半地的摇摆的光晕。
云芳菲看着手中捧着的锦盒,鼻间淡淡萦绕着名贵黄花梨木的幽幽暗香,神色平静,眸底却暗波潜涌。
对于木材,云芳菲是很熟悉的,前世家族企业中曾有专门制作名贵家私的公司,知道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木材中属于最顶尖的当属于紫檀木,在古代基本就是帝王专用木材,色白无香,而紫檀木之下当属黄梨花木,颜色从浅黄到紫赤,木质坚实花纹美好,有暗香清神,特别是锯开之时,更是芳香四溢,但是产量很稀少,一般都是帝皇用来赏赐那些有着特殊地位或者立了万世不灭大功的朝臣,并且几乎都是制作成用料极少的锦盒赏赐,不为实用,只是一种天赐荣耀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