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云芳菲所知,目前楚国朝臣中,也仅有风侯爷府中有一个黄梨花木所制的锦盒,还是当年风侯爷在历经多年沙场拼杀,终于收复了几个属国,风光返朝,并且风侯爷之女同时被钦封太子妃的时候,先帝赏赐的,由此可见,即便位极人臣的风侯爷得到这份荣耀,也是多么的不易。
而如今,云芳菲手中捧着的锦盒,就是由这种极其名贵产量极其稀少并且朝臣极其不易得到的黄梨花木精雕细刻而成,颜色紫赤,没有刷一点的色漆,面上坠着八颗呈淡粉色珍珠,珍珠个个均匀,约有拇指大小,一看皆非凡品。
自古帝王乃是九五之尊,但凡数目皆采用九或者五,而这珠子却也是紧紧比九少了一个而已,可见在当今楚国皇上的心中,云芳菲有多高的地位了。
纤细的手指轻轻按了一下锦盒的机括,那盒子无声向外弹射开来,云芳菲撇了撇嘴,弯成了一抹嘲讽的笑意,锦盒一上她手,她便已猜测到如此结果,盒内空空如也,只除了一张毫无一字的雪白宣纸。
这便是一个皇帝那暗藏的深沉的心机,哪怕是一个最无能的皇帝,也能耍出如此简单却暗含血雨腥风的谋略来,却只是用来揣摩刺探甚至是离间下属,若是他肯将这份心智用来朝堂上,用在治国上,只怕也不失为一个明君。
只可惜……
这种手段是她早已玩剩下的把戏,用来骗骗别人尚可,至于骗她嘛,哪凉快哪呆着去!
“看来这楚国的皇上只会一味拾人牙慧,怪不得憋屈了半辈子,始终被一个不善谋略的江湖人士给踩在脚下!”男子的轻笑声低低浅浅萦绕在云芳菲的耳边,惊得她猛地往床内闪去,腰身却被结实有力的臂弯给带了过去,倒入一个温暖宽阔的怀抱中去,心中暗恨自己一味沉浸在如何和皇帝交锋的心思中,却忘记了身边还有这么一位危险人物,她微红着脸,恼怒道:“放开!”
某人一反常态,很乖的放开了她,侧身坐在床沿,深沉凝望着她染上薄晕的脸庞,一味沉默着,只是眸中那点炙热越来越胜,看得云芳菲很是别扭,只得轻咳一声,问道:“你又怎知他是拾人牙慧?”
“媚儿月前和西藤的腾格单耍的不正是这一出好戏吗,若不是这一出好戏,那藤陈联军又岂会如此轻而易举便被瓦解?”绝杀勾起了唇瓣,眸间闪动着点点笑意,伸手快速点了一下她的鼻尖,笑道:“藏得可真深,和你处了九年,愣是没有发觉媚儿竟然有这等才华,当真是令我又惊又喜呵。”
自从当初媚儿出事,他遍寻不到,就一直将楚国皇室恨到了极点,三年来他人虽不在楚国,但却无时无刻不派人盯着楚国的一举一动,就连月余前盐城关前藤陈联军莫名其妙翻脸,然后各自退兵,他也派人详加查探,最终才得知云山曾约藤陈联军坐下议和,但在议和前一日却派人给藤格单私下送去一封书信,而又让陈军无意间得知,但在陈军将领前去找藤格单查问消息时,藤格单面带苦色拿出一张空无一字的白纸,无论怎么解释,陈军将领就是不信,怀疑藤格单和云山私下另有诡计想要算计陈军,导致二人翻脸,联军瓦解,陈军将领一怒带兵回归陈国,只剩下藤军深入楚国境内,孤军难支,不得不退回西域。
当然,事后,绝杀通过各种渠道,终于艰难的从楚军高层中得知云山当初给藤格单的那封信本来就是白纸一张时,差点没把绝杀笑死,笑后也不得不佩服这云山的心机之深,更是将人心算的滴水不漏,心中更是将云山列为攻击楚国的头号敌人。
只是没有想到,这个劲敌,竟然会是他一直以来心心念念忘却不了的女子。
是以,当今晚楚国皇帝也学着媚儿的旧招又来一遍时,绝杀已经在第一时间内想明白了,这楚国皇帝是要铁了心离间媚儿和风烈的感情,不过对于风烈对媚儿的纠缠,他可不打算多事的去提醒风烈,更倾向于乐观其成。
云芳菲闻言默然不语,心绪一时起起伏伏,难以平静。
楚国皇帝今晚的目的,她也明白,无非就是想要将她拉到他的那一边,和风烈保持着距离,甚至是站在对立的一面,这样的结果虽然是她一直想要达到的,但如果是被皇帝算计着才达到这样的目的,她就有些郁闷,这样一来,她就等于是皇帝手中的一杆枪,一杆隐忍了许久,终于磨利了要向风侯爷下手的一杆枪,到时若是侥幸成功,风侯爷一家将会万劫不复,她也算报得一多半的仇恨;而若是一旦失败,皇帝可以将罪名统统推倒她的身上,翻手将她打入地狱,自己则推脱的干干净净,一派无辜被蒙的样子,那时候别说是报仇了,风侯爷也绝不会让她留的性命!
思绪了良久,云芳菲眸光连闪,终难拿定主意,此番归来的复仇,她本意是白家风家一个都不会放过,特别是楚钰以及皇帝皇后这三人更不能便宜了,至于风妍妍和白飞羽嘛,她想要查明当时事发的真相,如果风妍妍真的是无辜的,她自然不能向她寻仇,而白飞羽……
云芳菲的心中复杂难辨其味,到底该如何惩罚他呢,她还没有下定决心,他的错不至于死,但却难以原谅,如果晨儿没有出事,也许她会师白飞羽为末路,可晨儿……她就绝不可能放过他!
一想到晨儿,云芳菲就咬紧了牙,一缕怨恨的光芒透过眼前快速凝聚的薄雾狠狠的射了出来,一掌击向了身旁的绝杀,冷冷说道:“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你。”
此刻的她,只想一个人静静的呆在这间窒息得快要让人发疯的房内,无声的发泄着,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的脆弱,谁都不行!
看了看她快要压抑不住的哀戚和怨毒之色,绝杀那狭长的桃花眼中再次泛出了一抹沉痛,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终于抿紧了唇,双拳握的紧紧,一声不响走了出去,床头夜明珠那幽暗的蓝光浅浅打在他修长的黑色夜行衣上,衬得那笔直的线条越发硬朗,配着那沉重的步伐,给人一种难言的凄凉。
今年的冬天,楚京难得很少下雪,一直保持着清朗的好天气,不知为何,就在新年来临之际,天空纷纷扬扬飘起了细小的雪花,夹杂着小雨,断断续续缠缠绵绵的直下了半个月,直到新年刚过,才渐渐停歇。
因为是新年,朝廷上事也不多,除了有什么紧要事情,皇上才会在御书房接见朝臣之外,其他的官员也被开恩休假几天,储备新年。
云芳菲仗着那日的“轻伤”,更是被放了长假,整日在家休息,没人闲散的接待一些前来示好的官员之外,更是闲得无聊。
时间过的好快,转眼便到了大年三十,看着府中她的侯爷府装扮的充满了年味,虽然那些下人们在见了她时脸上拼命的挤出笑容,但她还是感觉不到前世的那种浓浓的年味。
三十的下午,下了一上午雨夹雪的天气突然转晴起来,云芳菲心情很是沉闷,喝了点酒,却是更加烦郁,不想呆在府中看那些下人们脸上挂着的虚假笑容,索性穿上一身普通百姓衣服,走上了街头,去感受一下百姓们那充满了忙碌和欢喜的年味。
还记得在前世,每逢春节,纵然家有保姆,但一年到头总是忙碌的父母总是会亲手给她和弟弟做上满满一桌色香味俱佳的饭菜,一家人围坐在一起,一边看着春节晚会,一边吃着年夜饭,那时候她总盼望着过年,因为一到过年,一家人就会团聚在一起,吃上几天安静的团圆饭。
自从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世界后,她就再也没有过上一个有人味的春节了,小时候总想着等到长大了,脱离了邪门之后,她一定会找到一个爱她的老公,组建起一个幸福的家庭,然后年年的春节都会像前世那样,一家人坐在一起,和和美美的过完每一个春节。
可是,自从三年前的大年初一那一天,她亲眼所看亲身经历了那一幕,兼之后来晨儿的早夭之后,她的心中对春节就充满了阴影,郁郁不欢。
这个时候,人们几乎都呆在家中,和亲人团聚在一起,准备着丰盛的年夜饭,街道两边的商铺门上也早已贴着鲜红的对联,关门歇业,大街上冷冷清清几乎不见几个人,只除了几个贪玩的孩子,从家拿了点零散炮竹,在街头嬉闹着燃放。
寒风起,红屑漫天,飘飘扬扬的在空中飞舞着,和着孩童那嘹亮而欢喜的声音,云芳菲踩在铺了厚厚一层炮竹碎屑的红地毯上,不知不觉中走出了西城门,不经意间抬头一瞥,遥遥的望见了西边那记忆中很是鲜明的建筑缩影,她的双腿像灌了铅似的,脚步越来越沉,步伐也越来越慢,抬起头静静的看着前方,脸上陷入一阵短暂的迷茫。若是没有楚钰的出现,此刻的她是不是正抱着晨儿坐在白府的快意园中的廊前下,靠在飞羽的身前,看着满院薄薄的积雪,听着丫头们叽叽喳喳的笑语,过着幸福的日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