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吱咯吱,她呆呆的跪坐在那里,目送着爱人毫不留情的转身离去,那藏青色的背影在她的眼中愈来愈小,最终被漫天飞舞的大雪渐渐掩去,突然之间,她发觉自己好冷好冷,一辈子从未这么冷过,好像茫茫大地之间,只剩下了她自己一人,无人关心,无人爱护,甚至没有一个人肯投给她一个关爱的眼神。
泪,顺着面颊上缓缓往下涌来,一点点化开了脸上那早已冻成冰渣的泪痕,楚钰摇摇晃晃着起身,回顾四周,不知自己该走向哪里,飞羽哥哥如此待她,她还要怎么回白家?可是回皇宫吗,父皇母后得知她受如此委屈,肯会迁怒飞羽哥哥,她不舍得!
回外公的侯爷府吗?
楚钰摇了摇头,青白的脸上惨笑一下,侯爷府也是回不去了,自从三年前她和母后联手强行逼婚,外公就已经很不赞同,后来云芳菲死后,风妍妍更是将她看做是死敌一样,若自己不是和妍妍血脉相连,要依小姨的个性,只怕自己早已人头不保了!
这天下之大,自己贵为一国公主,风光嫁入白家,更有侯爷外公撑腰,如今却混到连个容身之所都没有!
这天下还有谁比我更可怜的?
豁然扭头,楚钰恨恨的盯着面前那华丽清冷的坟墓,一双红肿的眼眸瞪得快要渗出血来,银牙咬得紧紧,从地下白雪中扣起一块青砖,奋力向墓碑冲了过去,抡起来就砸,咚咚咚,喀喀喀……
咔嚓……
许是经过几轮酷暑严寒的侵蚀,那坚硬的汉白玉竟然承受不住这般疯狂的捶打,发出了清脆的裂痕声,然后轰然断成两截,噗的一声,跌在了软软的雪被之中,楚钰瞪大了眼,张大了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呆住了,心头惴惴不安的狂跳着,这事若是被飞羽哥哥知道了,他发狂之下会不会要了自己的命?
“楚……钰!”白飞羽的声音又急又快,又怒又恨的吼了起来,他刚到山下,便想起今日是新年第一天,倘若自己一人回去,无法交代,所以才有拐了回来,没想到刚一回来,便看到楚钰疯了一般的砸着墓碑,他惊怒之下,刚要阻止,却看到了那墓碑断成了两截……
随着墓碑的倒塌,他心中也轰的一下巨响,眼前又浮现出了那日菲儿跌落山谷的画面,他低低的咆哮了一声,盯着楚钰的双目已经充血般通红,一个旋步,急冲上去,抬起了脚狠狠的将呆立一旁的楚钰给踹到了树干之上,跌落下来。
“飞羽哥哥,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饶了我吧……”楚钰侧躺在雪地上,双手抱着肚,身子弯成了一只熟透的虾般,面泛痛苦,她万万也想不到白飞羽竟然会回来寻他,早知如此,即便给她十万个胆子,她也不敢这么做啊。
白飞羽哼了一声,并不回应,似乎连一个字都不想再和她说,看着地上平躺着的两截汉白玉墓碑,颤抖的弯下了腰,小心翼翼的抱了起来,抗在背上,看也不看楚钰一眼,快速的走下了山腰。
这一次,他是再不会回来管她死活了!
楚钰猛烈咳嗽了几下,吐出了几缕血丝,白飞羽那一脚踹的不轻,腹内如刀刮般疼痛着,让她动不了身,只得静静的躺在这一片冰天雪地之中,看着雪花一片片的覆盖在她的身上,渐渐的,像是盖了一条白色的薄毯。
这个日子,这个时辰,这山上只怕再也不会来人了,从来没有想到过,养尊处优的她,有朝一日竟然是被活活冻死在这山上的。
父皇母后倘若知道,不知会对飞羽哥哥发怎样大的怒火?
不过,他们应该不会要了飞羽哥哥的命吧,好歹他也是睿儿的父亲……
就是不知,对于她的死,飞羽哥哥会不会有一点后悔?
可恨的是,自己竟然死在了这贱人的墓前,死后还要和她朝夕相对,真的是死不瞑目呵!
暮色越来越沉,渐渐的,整个天空彻底暗沉下来,楚钰心不甘情不愿的闭上了眼,心中恨意蒸腾,身体却越来越是无力。
云芳菲,你给我记住,我是因你而死,纵然是到了地底,我还是不会放过你!
滔天的恨意,让她并没有很快陷入昏迷之中,在她支撑不住快要失去直觉的时候,终于听到了一阵沙沙的声响,来人似乎发现了自己,那脚步声很轻,也很快,让她心神一震,重新焕发出了极大的生机。
“你怎么了?”来人蹲下了身,声音很好听,低沉中略带着男人久经沙场的硬朗,用手轻轻触摸了一下她冰冷的脸庞,顿时让她生出一种如处身冰窖之中猛遇热源般的渴望,她哆嗦着嘴,却吐不出话来。
“哦,瞧我笨得,你都快冻僵了,哪里还能说出话来。”来人懊恼的拍了自己脑袋一下,旋即用一双漆黑晶亮的眼眸注视着她,快速说道:“虽然男女授受不亲,但为了救人也顾不了那么多迂腐的事了,我先抱你离开此地吧?”
楚钰脸色微微一红,费力的眨了眨眼,来人轻笑一声,手臂一捞,就抱起了她,大步往山下走去,边走边道:“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楚钰眸光黯淡,微微摇头,来人低头看了一眼,脸色泛柔,同情的看着她,“算了,我先带你回我家吧,等你好了再走吧,若没地方去就安心住下,我家反正大的很,没几个人住,空荡的厉害。”
楚钰心中一暖,嗅着云山身上丝丝传出的男人特意的阳刚味道,倍觉安心,旋即沉沉睡了过去。
云芳菲见状在她背后穴道上一拍,很快的将之丢给身后追来的男子怀中,重重吐了一口液体,低骂道:“报个仇还要使美人计,这他妈恶心!”
南宫绝被迫接了过来,一把抗在背后,黑着脸跟了上去,眸光泛冷,“你像对她使出美男计?”
怪不得,刚才在山洞中,她会主动找到他,讨好的笑着问他要一种男人香薰,还在胸前贴了一层裹了软布的竹板,又在靴子中垫了许多东西看起来使个子可以高一些,原来她竟然打的是这个主意!
用美男计,为何不找他,偏要自己女扮男装亲自上阵?
难道她不知道,纵然对象是女人,他也会吃醋的吗?
夜晚的侯爷府没有一点的动静,下人们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现他们的侯爷失踪了一天,云芳菲诧异的看了一眼淡笑的南宫绝,后者耸耸肩,撇嘴不满的说道:“我走的时候替你在桌上留了条,说出门三天,谁知道一天还没过完,就被这女人给搅合了。”
闻言,云芳菲放下心来,两人一起潜入了她所居住的侯爷寝居,一进门,绕过屏风,南宫绝就迫不及待的隔着老远将楚钰抛到了对面的大床上,发出不小的声响,所幸云芳菲早已点了她的昏睡穴,是以并未惊醒。
云芳菲换了套衣衫,威严的走出了房门,在侯爷府亮相片刻,便让下人送来热水吃食等物,又挥退了他们,关上房门,拍开了楚钰的穴道,给她灌下了点姜汤,便扔进了热气腾腾的水桶中,驱赶体内寒气。
其实躯干寒气的方法并非这一种,比如用真气游走她全身经络穴道,但对象是楚钰的话那就免了,南宫绝就更不用说了,让他抗了一路,他的脸色已经又臭又硬的,足可以和茅厕的石头媲美了,她自然也不会为了仇人去勉强他,不值得!
做完这一切的时候,云芳菲这才一屁股坐在桌前,对着满桌的佳肴大快朵颐,一边吃一边挥手,示意南宫绝也过来吃一点,这么冷的天,从山上跑到城内,得消耗多少热量啊,一定要补回来才成。
南宫绝瞄了瞄云芳菲胸前那块竹板,没说什么,冷着脸坐下,张口就道:“媚儿,你要使美人计,我不反对,但得针对我才行,否则对象即便是女人,也不成!”
云芳菲吃的正香,闻言呛了一下,慢慢停了下来,抬眼盯着他瞅,眸光清冷如雪山顶峰处流泻下来的溪水,冰冷渗人,许久才吐出一口长气,收回了视线,慢悠悠说道:“你以为你是谁?”
经过了这么多事,她和他之间早已回不到了初时的那种相处模式,她早已不再是从前那个等他垂怜的求爱女子,她嫁过人,生过子,这一切虽说都是她自己做的主,可都和他脱不了关系,死死生生,兜兜转转中,前行的路上,她和他就像是两条相交的直线,相遇过后便只会越走越远,永无再续前缘的可能!
如今,她复仇,他要帮忙,可以,但必须是无条件的帮忙!
倘若他要以此提出一些她不能接受的条件,那么这种赞助,还是不要也罢!
雪,静静的下着,给天地间铺上了厚厚的一层纯白,院中几株腊梅开得正研,深红,浅红点的花瓣盛着盈盈的白雪压弯了一枝枝枝干,在大年初二无间的微风下轻轻颤抖,散发出丝丝的雪的清冷,梅的暗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