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过眼,却见整个山洞被装扮的尊贵雅致,一色的竹制品,竹制地板,竹制桌椅,粗糙的几乎没经历过多少打磨的洞墙上挂着几匾行云流水般流畅的字画,一眼看过,云芳菲便很是喜欢这种氛围,再看一眼,面上泛起一丝些微的诧异。
这布置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一样,难道是在梦中吗?
竹桌上一个无色透明琉璃制成的烛台上,搁置着一颗淡粉色的夜明珠,发出道道淡粉色的流光,照亮了整个山洞,更是照的过去的记忆如潮般涌了过来。
云芳菲的脸色很难看,因为她终于想起来了,眼前这一幕正是邪门落霞院中的装扮,还记得那一日白飞羽为她解毒时就在布置得如眼前一模一样的房间之中……
只是想不通,绝杀为何要费心的在这个简陋的山洞中如此布置,更不知他将自己带到这里又是何故?
低头看了一眼身上衣物仍旧是原先那套,微微放下了心,云芳菲赤脚走在沁凉却绝不冰冷的竹制地板上,无声的走到洞口,却见门外廊道深深,曲折蔓延,不知前方连着何处,云芳菲正在犹豫要不要顺着廊道往前走去,却见前方一道脚步声由远及近,随即露出一只黑色的靴子,然后南宫绝手持竹盘走了过来,盘上放置着两碗冒着热气的清粥,两碟小菜。
“你醒了?”见到云芳菲,南宫绝满脸笑意,加快了步伐,俊美的脸庞上沾染了不少锅底灰,笑起来便掉下了些许粉末,但显见某人似乎并未注意到这点,仍旧笑得优雅高贵。
布好饭菜,南宫绝有礼的伸出了手,对着云芳菲做了一个请用的姿势,云芳菲笑着坐了下来,歪着头打量着他,眼底笑意浮动,男子受宠若惊,也回以自认为最英俊最迷人的笑容。
“南宫绝,你头上插跟草标做什么,想卖了自己吗?”看了半晌,云芳菲终于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指了指明明一身狼狈,满脸满头都是锅灰草屑,却偏偏还要笑得如此自恋的男人。
男子俊脸一僵,扭头看向一旁的铜镜,嘴角急剧抽搐着,闪电般逃出了这方山洞,云芳菲见状更是捧腹大笑起来,只是笑着笑着,那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眸光闪动,若有所思。
一个肯为你如此花费心思的男子,她这样大笑着,似乎有点说不过去吧。
云芳菲也不管他,独自吃了起来,只是动作放慢了许多,但饶是如此,一碗饭见底,两盘小菜也几乎消去大半,仍旧不见南宫绝出现,她知他平时看似脸皮极厚,刀枪不入,其实是脸皮极薄,很爱面子,此刻怕正在闹别扭吧,不管怎样,还是应该叫他过来吃饭吧。
刚要起身,便有声音隐隐透了进来,听方向像是由头顶所渗透下来的,云芳菲闭目凝神听了片刻,身子便僵硬下来,呆立当场。
那个男人的声音如此熟悉,熟悉到了她一听就知道来人是谁的地步,毕竟曾经同床共枕大半年的时光,天天听,夜夜听,不熟悉也难!
白飞羽的声音!
那女子的声音更是如此熟悉,熟悉到了她即便睡着也不会忘记的地步,毕竟那是毒害她和晨儿母子的凶手,正是这个凶手,害得她分分秒秒撕心裂肺,害的她无时无刻不咬牙切齿地提醒着自己,报仇!
楚钰的声音!
“菲儿,我来看你了,你的飞羽来看你了……”白飞羽低沉的声音被山风刮得支离破碎,但断断续续中仍旧能听出隐在其中的黯淡。
“菲儿,时间过的好快啊,一转眼四年就过去了,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再过两天,我们的晨儿可就四岁了呢,好想看看他,抱抱他,亲亲他……”
“菲儿,我不知道你们在下面冷不冷,寂寞不寂寞,可是我真的好冷,也很寂寞,总想和你说说话,和我们的晨儿说说话,更想亲耳听他叫我一声爹爹……”
“菲儿,你和晨儿想我不想,我可是想你们了,很想很想……”
咚的一声,似是重物跌倒的声音,伴着男子低呜的泣声,合着那呼啸的山风,听在耳中,云芳菲捂住了嘴,眼角渐渐有些湿润起来,晨儿,我的晨儿……
“飞羽哥哥,你醉了,别喝了……”楚钰尖锐的声音中透着丝丝惶恐,更夹带着一抹不甘的怨恨,“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你别再太伤心了,否则姐姐地下有知,也会难过的,睿儿也是你的孩子啊,你也抱了他,亲了他,还夸他聪明不是吗?”
“滚开,都是你这贱人,害得我们夫妻阴阳相隔,还得我们骨肉永别,滚,我不想看到你!听到没有?”白飞羽似乎喝了不少的酒,一向温雅淡然的声音也难得的暴戾起来,隐隐的清脆声清晰的传到了洞内,云芳菲冷笑着,水眸逐渐转冷。
白飞羽啊白飞羽,你以为带着你的新妇来到我的墓前,一声痛骂就可以抵消楚钰的罪过吗,一个耳光就能磨灭我心头对她的恨意吗,还是以为你当着我的墓碑,如此作态,我在地下就会原谅你吗?
没用的,这都是没有用的!
我告诉你们,做梦!
暮色沉沉,北方呼啸,雪花飘零,云雾山最高峰的半山腰上,一座通体碧绿琉璃瓦所建的衣冠冢孤独的伫立在茂密的林间,厚厚的白雪铺了满地,笔直耸立的汉白玉墓碑上本已消失的红色字迹又重新以鲜血刻上原有的印记,男子醉醉歪歪,喷着酒气,看着指尖微热的猩红在寒冷的冰雪中迅速凝固在墓碑上,这才满意的咧嘴笑了笑,喃喃自语道:“菲儿,你放心,我很快就会来陪你们了。”
风雪中,男子藏青色的衣袍早已被飞雪覆盖上一层薄薄的白色外衣,他仿若没有一点冷意,拿起酒壶,昂头灌下最后一口酒,起身摇摇晃晃的往回走去,在经过那个被他一耳光煽倒在地,一直保持着跪坐姿势,哭到此刻的女子,挺拔的身形顿了一下,迷蒙的眼神逐渐冷了下来,冷冷说道:“你纵然毁了那些字迹又能如何,在我心中,她们永远都是我的妻,我的子,除此之外,其他的人与我没有半分关系!”
盛装打扮的女子,在冰冷的雪地中早已冻得浑身发僵,但远没有这句话给她带来的冷意更浓,闻言,那张冻得泛起青紫的美丽容颜艰难的,一点点的抬起了头,看向了这个给了她妙曼少女时期心中无限幸福希望的男子,那双木然的眸子又黯淡了几分,看着男子毫不留恋的转身就走,她不知从哪生出许多的劲,猛地抓住了那藏青色的衣摆,哭道:“飞羽哥哥,你不能这样无情,三年了,我为你付出了多少,你难道都不知道吗,纵然是一块石头,也该被捂热的啊,你怎么能对我如此残忍?”
三年前,当云芳菲跌下山谷时,白飞羽不顾一切的斩杀了她身边的八个宫女,为此父皇母后震怒,执意要拿他问罪,是她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才让父皇心软,母后罢手。
他不顾公公婆婆阻拦,不顾父皇母后不悦,执意把白家家主之位让给了小叔白飞文,还是她大着肚子跪在母后寝房前整整三日三夜,才最终让母亲打消了对白飞文潜藏的杀机。
第二年她生下睿儿满月之后,千方百计想要他宿在她的房中,结果他倒是住了下来,可惜连同一张床都不愿和她躺在一起,只是用略显愧疚的眼神温柔的在她耳边说道,“钰儿,我知道你很好,如果没有菲儿,也许我真的已经爱上你了,请给我三年的时间,让我慢慢淡忘菲儿的身影吧,三年之后,我保证给你一个完全的夫君。”
还记得,那会他说这话的时候,双手很温柔的扶着她的肩膀,他的手劲很大,几乎捏疼了她,但那手也很热,烫得她的心都跟着化成了一汪流水,只愿停靠在他那可以让她安心的港湾之中。
那时他凝望她的眼神晶亮有神,点燃了她心头那一直微弱的不肯去熄灭的希望之引,慢慢的燃烧着,后来每当自己在漫漫长夜中孤枕难眠倍感凄寂之时,都会将那时那刻的那一幕在脑海中反复重现着,借此不断告诉自己,坚持,坚持,再坚持下去,她的飞羽哥哥一定会成功的忘记菲儿,一定会看到她的好,和她一起过着幸福的日子。
时间过的很慢,慢到每一夜都让她觉得是一种煎熬,时间也过得很快,这不一转眼,在她日日盼夜夜望中,已经过去了三年,随着三年期限的一天天临近,她的心情也前所未有的好了起来,虽是冬日,但她却整日如沐春风,想象着云芳菲三年忌日过去,属于她的幸福就要来临。
却哪知,飞羽哥哥竟然会在大醉之下翻脸无情,终于道出了他心底所有的真心话,他以为那墓碑上的字是她抹去的吗?虽然她很想,但她却不敢,也没有必要去抹,如果只抹去那些字迹就能抹去他和云芳菲之间的一切,那么她早就去抹了,又何必等到现在,等到属于她的幸福快要来临之际才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