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陪伴在身侧的男子当即脸就沉了下来,双掌轻击,很快出来一个下人,恭敬的奉上更厚更为详细的一叠皇后以及风侯爷势力方一干官员的罪证,沉吟着说道,“朝政交替不同于江湖打杀,也不同于街头泼皮打架,与世家商战一样是兵不血刃,但这水却远要深的多,一不小心,恐怕就是粉身碎骨……”
“要的就是雷厉风行,不给对手任何准备的时间。”云芳菲抚着尖尖的下巴,眯眼想了片刻,猛地一拍手掌,果断冲一旁早已待命的禁军副统领说道:“走,随我去保卫楚京的安全,即刻点兵出发,不得有误!”
这个夜晚注定是一个不能平静的夜晚,在发生了来自白飞羽如此闹腾的一天之后,这个夜晚也像天边那压得极低的乌云层叠般笼罩在人们的心头,天还刚刚擦黑,楚京的百姓们便提前用过晚膳,叫会往时这会正在街道上撒欢的孩子们,掩上房门,熄灭了烛火,早早安歇,任凭外面发生什么天动地摇的事,死也不肯开门探头一查究竟,大家都懂得好奇心会害死猫这个道理,这些本就不是属于他们这些小老百姓们能管的事,还是保住性命,老婆孩子热炕头才是实实在在的!
“白飞羽,你给我滚出来!”
“白飞羽,你混蛋,你卑鄙,你无耻,你……”
“白飞羽,你忘恩负义,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一线飘摇的灯光不断在夜风中闪烁着,照在楚京府监牢前的空地上,拖起一幕幕朦胧的阴暗的长影,犹如深夜荒郊野外孤坟前不断飘忽着的鬼影,阴森渗人,被关押在内的楚钰扯着嗓音凄厉尖锐的叫骂着,渐渐的声音暗沉了下去,变得嘶哑难听,却依旧持续飘荡在这片曾经关押了无数罪有应得也关押了多少无辜之人的牢狱之地的上空响着。
皇后得到消息之后,震怒之下当即派了自己的侍卫统领前去强行带公主入宫,不料那忠心耿耿的李统领刚刚走至宫门口时,便被拦住了去路,扬言没有皇帝的谕旨,宫内任何人不得在夜晚出入宫门。
当皇后怒气冲冲的奔至皇帝跟前,刚要开口质问何时竟然下了这道命令之时,皇帝一概往昔温雅颓废的神态,冷冷的扫了她一眼,只一句话便将她给震住了,他说:“皇后,你我夫妻二十余载,何时掌握过属于我们自己的权利?”
皇后垂下了眼帘,哑口无言,她知道,皇帝这是在怪她的父亲把持朝纲,一直不肯放权的缘故,这同时也是她心口永远难言的痛。
她父亲这些年来立下大小功劳无数,功高震主,官位之高,仅距皇帝之下,已经高的再没有任何官职可以封赏了,但他仍旧不肯松手放权,纵然他对皇室没有二心,但这种嚣张的气焰早已惹得皇帝不满,试问哪个朝代的帝王可以忍受这份屈辱?
但她的父亲担心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还记得前几年她曾按捺不住的质问父亲为何要如此,风侯爷淡淡瞥了她一眼,也是只一句就说得她从此再也不问了,风侯爷说:“有我在,你的后位稳坐无忧,若我真的放权了,别说妍妍受人欺辱,就连你的后位,你确定能保得住吗?这些年来你做了多少丧尽天良令人发指的恶事,你以为皇帝一旦得权,不会跟你秋后算账吗?”
最后,风侯爷望天良久,长叹一句,“你以为爹爹是那种霸道不讲理的人吗?我现在是骑虎难下啊。”
退,无法退,退一步,以皇帝那忍辱多年的个性,必定会将风家连根拔出!他冒不得这样的风险!
进,如何进?他又不是野心勃勃,想要谋朝篡位自当天子的人,享受惯了自由如风的风侯爷,又如何肯将自己关入那个金丝笼中,一辈子操尽天下的心,还落了个背主叛乱之名!
进退不得,至成今日之尴尬局面!
可是再尴尬,也远没有她夹在中间两面尴尬来的深,一面是她的父亲口口声声为她好,一面是她同床共枕的夫君,字字句句都是委屈屈辱的血泪,她又能如何?
更何况,父亲的风光并不等于她的风光,时间久了,她多多少少生出一些不满,日积月累下来,这些不满的压抑总有一个极限,一旦超过,就要爆发,而爆发就等于和父亲撕破脸面,和自己站在一起,这样后半辈子才有更大的依靠,反正她有儿有女,儿子又是皇太子,将来登基为帝,她将是这世间最尊贵无极之人。
想通了这一点,皇后沉默下来,良久才颤颤悠悠的问道:“那就不管我们的女儿了?”
“钰儿……”皇帝面色有些郁沉,顿了一顿,一抹厉色快速自脸上滑过,安慰道:“你不管,自然有人管,别忘了,钰儿还是你爹的外孙女,最近更是和云侯爷有些交情……”
“你能保证钰儿没事吗?”皇后犹豫许久,犹自不放心,又追问了一句,虽说自古以来皇权本就建立在无数鲜血之下,可皇帝女儿好几个,若真死一个不算什么,可她就这么一个……
“放心吧,朕已经接到消息,云山那小子听说钰儿被关,立马就带兵赶了过去,现在正和白飞羽对持着呢。”皇帝眸光闪动,迟疑了一下,神情终是坚定起来,又含笑拥她在怀,下巴亲昵的顶着她柔软芳香的发丝,安抚道:“再说了,白飞羽今日的举动就是替我们试探你爹的动向,若是他连自己的亲外孙女都不顾的话,你们的父女之情还剩下什么?”
皇后闻言周身一颤,一股沁寒的感觉自脊背极快的升起,迅速的遍布周身四肢,她白着脸,神情一阵恍惚,低声喃喃而言:“父女之情……亲外孙女吗?”
东楚轩正二十七年正月初七的夜晚,在楚京府尹白飞羽巨大的动作之下,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
今夜,无星无月,乌云压得极低,整个天空呈现出一种浓重的压抑气息,让人几乎透不过气来,巍峨肃杀的皇宫如此,楚京府尹如此,风侯爷府更是如此,甚至连整个楚京街头更是如此。
身处皇宫的帝后二人态度截然不同,一个淡然雍和,仿佛往常一般端正的跪在佛堂礼佛,一个却是焦躁不安,在皇帝身后来回转圈子,不时的抬头望着窗外那漆黑的天空出神。
风侯爷府内也并不像这外面的天空般沉凝,风侯爷稳稳的坐在书房之中,低首凝视着面前的古籍发呆,却好久连一页都未曾翻过。
相对于风侯爷的沉静,书房内的其他两人则显得浮躁多了,一个是坐卧不宁的风妍妍,毕竟年纪尚轻,阅历较浅,虽然面上极力保持着看似平静的神情,但一双不住乱滚的黝黑眸子却出卖了她心中此刻的不安,楚钰虽然该死,但绝不是这个时候死!
这白飞羽为何如此急着提前行动,一切都还未准备好呢。
难道他就不怕爹爹愤怒之下向他开炮?
爹爹也是的,从前那般护着楚钰,今日怎么这么沉得住气吗?
难道是他早已预测到白飞羽今日的行动,而提前有所准备吗?
可是白飞羽的行动提前得太过突兀,甚至连她都没有透气,爹爹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爹爹此刻心中会如何想,又会如何对付白飞羽?
不管怎样想,风妍妍都没有想过爹爹会放任白飞羽随意的处置楚钰,毕竟她可是他的亲外孙女啊,以他那护短的个性,又如何这般坐得住呢?
对于风侯爷和风妍妍此刻表面上看起来的冷静,风烈就焦躁得多了,那包裹在一身厚重兵甲之下的修长身躯不停的在房内踱步,满目的焦急,咚咚咚的脚步声在这宁静的夜晚中显得格外沉重,突然他狠狠一跺脚,扭身转到父亲的书桌前,以手指着外面,愤愤说道:“爹,眼看着姓白那小子将钰儿都欺负成那样了,你怎么还坐得住?”
风侯爷缓缓抬起了头,淡淡瞥了他一眼,暗含警告的说着:“那又如何,人家那是在办差,这是家事,也是国事,家事我可以去拦,但国事嘛,你叫我拿什么去拦?”
“什么狗屁国事家事的!”砰的一声巨响,风烈一拳头凶猛的砸了下去,咬牙说道:“我只知道那混账小子既然娶了钰儿,那就该负责她的人生,就算她做错事,他也脱不了罪责!”
“更何况,钰儿并非一般人,她可是公主啊,更是你的亲外孙女,你难道就真的不管,任由着那混账将她给真的处决了吗?”风烈很是想不通,为何爹爹从前对钰儿那般疼爱,简直不下于对妍妍的宠爱,而现在却不管不问,哪怕见她有性命之忧,也冷清如斯?
钰儿,那个从小被他呵护在手心的娇柔女孩,纵然再受委屈,也都是在皇宫之中言语之间的挤兑,何时受过如此委屈,被自己的夫君亲自关在大牢之中,明日监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