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差?”白飞羽心中咯噔一下,心头隐隐觉得不妙,正要再问,却见云芳菲早已顺着小径,走向了昔日的清香园中,他快步更上,小心翼翼的看着云芳菲莫测难懂的脸庞,试探问道,“菲儿……”
“白大人请自重,本侯爷姓云名山,不叫菲儿,还有本侯爷和白大人之间貌似也没有多熟悉,白大人如此让本侯爷很不习惯。”云芳菲冷着脸,一脚踏入了清香园的大门,看着昔日熟悉的一花一木,咬着唇僵直的往内行去,此时此刻,她怀揣着查抄白家的圣旨,在行动之前只想见白夫人一面,昔日那个待她亲若骨血般的女子,今日容颜可还依旧?
穿过了云雾迷茫的云桥,绕过高山流水的假山,清香园的内院中心已在眼前,隐隐的一道可恶的声音又穿破了两边层叠的树丛,传了过来。
“我说澜儿啊,你这是和震天生置的哪门子气啊,都时隔三年了,还没消气?难道非要看着震天夜夜宿在玉红的房里,你才满意?”白老夫人苍老的声音中带着些微的疼惜,劝慰着自己的媳妇,折腾儿子三年了,也够可以了,这澜儿一向大度,性情宽容,这次是怎么了,两人不吵不闹的就分了居,白夫人两手一撂,什么都不管,就连白家内务的大权也撂开了,任由着玉红那小妾喜滋滋的接受,问儿子吧,儿子垂头丧气,哭着脸不言不语,问儿媳吧,儿媳更是一个字都不吐,起初脸上还带着怨愤,慢慢的神情越来越淡,到了今天,她心惊肉跳的发现,这儿媳仿佛突然间参透了佛理一般,什么都不在乎了,看得她眼皮直跳,心里发慌,口气中也软了几分。
“婆婆,没事,儿媳不过看穿了从前一直看不开的事罢了,费尽心思的和人争来争去,有什么意思,是你的始终就是你的,就是不争还依旧是你的,不是你的,争的头破血流搭上一命,也始终不是你的,何必呢?”花厅正中不知何时摆放了一尊佛像,佛像前方设了一座香案,案上正嗤嗤染着香烛,冒出缭绕的香烟,白夫人跪在蒲团上,双目微闭,双手合十,间或的拨弄着指尖的念珠,唇色微苍,不时的念上一句。
“是啊,你总算明白了震天对你的心思,自你搬出寝居之后,震天就跟失了魂似的,夜夜宿在你的寝居之中,任凭玉红再怎么搔首弄姿,他也是不理……”白老夫人有些讨好的说道,偷偷看了一眼儿媳,又道:“一个小妾而已,什么身份,哪里要你出面争什么,震天从头到叫,从外到内还不都是你一个人的,我说啊,这么久了,也把震天折腾够了,今夜你就搬过去吧,以后你们夫妻俩好好过日子吧。”
“儿媳已经习惯了这儿的清净,和震天的夫妻情分也已走到了头,婆婆有这心不妨多给玉红一个好脸色,这多年来,也苦了她了。”白夫人闭了闭眼,猛地扔出这么一句绝情的话来,惊得白老夫人脸色骤变,声音立刻利了几分,“澜儿,你说的是什么混账话,什么叫夫妻情分已无,我们白家哪里对不起你了,怎么越来越和那个没有教养的菲儿一样?”
“菲儿已经不在了,还请婆婆提到她的时候给我儿子留一点口德!”白夫人闻言也倏地睁开了眼,把手中的念珠往地上一甩,腾地站了起来,自顾走出了花厅,站在廊前,抚摸着泛着些许轻抬的石柱,脸色甚是难看。
“死了就死了,这世上的人哪个不会死,什么留口德不留口德,她活着的时候,我就看不惯她那副没大没小的样子,若不是看在飞羽要死要活的面上,我才不会同意让这样的野丫头嫁入我们白家!”白老夫人见儿媳如此不给面子,不禁也来了气,跟了出来,喋喋不休,“澜儿你吃错了药,竟然也学着那野丫头在长辈面前如此放肆,当真以为震天离不开你,以为我们白家都离不开你吗?”
白夫人冷笑一声,十指猛地一抓,揪下了一把干枯的藤叶,面无表情的说道:“是吗,若不是现在白家到了面临抄家灭族的紧要关头,婆婆以为儿媳还会住在白府吗?”
自从三年前她最为疼爱的菲儿出事以来,白夫人因为此事和白震天讨论,言语之间对婆婆多有埋怨之心,怪她逼迫飞羽迎娶公主,怪她引狼入室,把这么好的儿媳和孙子给折腾没了,白震天虽然爱妻深情,但却又极孝,虽然对母亲的所作所为有些不满,但也容不得妻子不满,所以当即一耳光甩了过去,用那个时代的男人们惯用的言语指着妻子的鼻子大骂一通,导致夫妻两口直接翻脸,白夫人当晚立即学着云芳菲昔日的模样,休书一封,直接休了白震天,然后搬出了寝居,住进了菲儿的院落,若不是看儿子那时正为菲儿的死而伤心欲绝,她打算直接搬出白府,自力更生!
只是这一住就是三年,看儿子近日脸色日渐恢复了从前,再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冰冷,她就有意想将自己的打算告知儿子,哪知楚钰竟然死了,眼看着白府就要大祸临头,这时她又犹豫了起来,不想在白府如此大难临头之际离开,所以这才继续住了下来,如今却换来白老夫人这等言语,白夫人又如何不恼恨?
“混账东西!瞧瞧你都说的什么话,我们白家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还不屑住白府,你又以为你是谁,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白老夫人这辈子何时在小辈面前受过这等言语挤兑,更何况还是她向来握在手心揉圆捏扁的儿媳,当下不禁气得浑身乱颤,想也不想的举起了手中的拐杖直接向白夫人迎头打去。
白老夫人气极生怒,下手毫不留情,纵然一把年纪,但怒极之下力道也不小,只听得那根平日里被她握得溜滑的拐杖被举止高处,夹带着呼呼的风声猛地劈下,就要砸在白夫人的肩上,没错,是肩膀上,白老夫人毕竟还是知道深浅的,她纵然再气,也不想落个打死儿媳的恶名,更何况儿媳平素的品行深受府里下人们的尊敬,若真的打死了,她该如何对儿子交代,又该如何给下人们一个交代?
眼看着那根拐杖就要重重砸在自己肩上,白夫人冷笑一声,正要躲避,白老夫人刚刚的言语已经让她下了狠心要与白家彻底了断,所以对于白老夫人所谓的惩处,她可不想也不会傻傻的去承受,只是当她正要趔身避开之际,却看到对面一个年轻男子冲着她微微摆了摆手,心下微奇,但却下意识的决定赌上一把,听从这陌生男子的意思,只因为那男子的眼神那么的熟悉,就像……
“咔嚓”一声,白老夫人手中的拐杖突然间被震为两截,白飞羽见娘亲差点挨打,急忙飞身上去,一掌劈断,将白夫人护在身后,转身冰冷的看向白老夫人,怒问道:“不知娘亲犯了何错,致使祖母竟然对娘亲下此重手?”
“哼!你娘亲不知吃错了什么药,还是被鬼附身,言行举止间哪里还有昔日当家主母的风范,不忠不孝的,我们白家没有这样的媳妇!”白老夫人见孙子过来,忙给儿媳扣了一顶大帽,然后又细细碎碎的数落起来:“飞羽啊,你是不知道你娘刚刚是怎么对祖母的,差点没把祖母给气死……”
云芳菲缓步走来,立至白夫人身侧,深深看了一眼,突然出声打断了白老夫人的话,神情之间极为不屑,声音中更是充满了浓浓的嘲讽,“既然老夫人都说了白夫人是白家的当家主母,那白老夫人您一个卸了任的当家主母又有什么权利来处置如今的当家主母呢?”
“混账东西,你一个小辈也敢对老身指手画脚……”白老夫人在打儿媳的时候被孙子阻拦,大急之下一心解释,眼里哪还看得见别人,此刻被人堵住了嘴,这才知道原来孙子并非一人前来,听声音年纪像是不大,当下心中甚是憋屈,如今这都什么世道啊,随便一个外面来的小辈都敢对她如此不敬,哪知在她转身看到一身侯爷官服的云芳菲时,登时吓得后半句噎在了喉中再也吐不出来,连忙弯身行了一礼,强笑道:“原来是云侯爷驾到,老身冒犯了,还望云侯爷莫要怪罪老身不知之罪。”
说完,白老夫人狠狠瞪了一眼白飞羽,又是埋怨又是讨好的笑道:“飞羽这孩子也真是的,侯爷驾临我白府,这是多大的荣幸,飞羽竟然还给我瞒着,也不知道好好伺候着,云侯爷快请这边走,老身亲自给侯爷您泡一壶好茶……”
“白大人哪,这真的是你祖母吗?怎么变脸比翻书还快啊?”云芳菲睬也不睬白老夫人一眼,故意转头看向白飞羽,甚至还伸出了手揉了揉眼,疑惑道:“怎么刚刚我好像看到一个街头撒泼般的乡野村妇,如今转眼间又不见了呢,不会是我眼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