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白老夫人闻言羞愤万状,只想当即发作,但念及对方的身份,只得强行咽下这口憋屈,木着脸沉默着,以眼神示意孙子说几句话,心头却甚是不平,今儿到底是怎么了,好心好意来劝儿媳和儿子和好,碰了个钉子吃了排头不说,这个新上任的侯爷,她可从来没有得罪过,怎么也净是找她麻烦?
难道是天要亡她,亡她白家不成?
“咳……咳……”接到祖母求救的眼神,白飞羽别过了眼,尴尬的低咳连连。
说实话,看着祖母头一次吃瘪的样子,他的确有些不忍,但又想及刚刚娘亲差点挨打那一幕,想及从前菲儿也没少因为祖母的固执而郁闷,如今是菲儿亲自还给她的,如此一想,他心里也平衡了起来,甚至稍稍有些快意,如若不是当年祖母一逼再逼,他和菲儿又何至于走到了今天这般地步,如今不过是几句话她都受不了,这世上哪有如此便宜的事?
三年了,白飞羽每每想起此事,想起妻子和儿子,在自悔自恨之余,也总会在心中将祖母怨恨不已,如今妻子好端端站在他的面前,却和他形同陌路,儿子更是早在三年前就惨死山谷,这样的怨恨,这样的心伤,让他再也顾不上祖母大人的颜面和心情了!
面对云芳菲的咄咄逼人,白老夫人见孙子并未挺身而出为自己化解眼前尴尬,回想起从前叱诧商场的飒爽豪迈,再对比起今日的遭遇,一时禁不住心酸难耐,层层浑浊的泪光蒙上了眼眶,连忙垂下了头,偏过脸,不欲让外人看见自己此刻的脆弱。
脆弱这个词,这一生似乎都从未出现在她的身上,但此刻的白老夫人看起来却的确脆弱的厉害,初春的风仍旧带着隆冬那尖利的冰寒刮着漩的从长廊的那头奔了过来,卷起走廊上些许落下的残叶,荡在空中呼呼呼的响着,又随风飘向远方,漫天落叶之中,其中有那么一片落在了白老夫人那满头银白的发丝中,被那迎风摇摆的发丝给紧紧缠住,却依旧不停地做出随风远行的姿态。
白夫人见状,轻轻叹息一声,自云芳菲身后站出,低低说道:“云侯爷请息怒,婆婆她年纪有些大了,有时候说话未免会糊涂一些,还请云侯爷莫要和一年迈老人计较。”
对于婆婆,白夫人心中的积怨可谓已久,如果不是当初婆婆一味相逼,夫君又怎会在她有孕之时被迫纳了小妾,这些倒还罢了,最让她不能原谅婆婆的是,事隔几十年,婆婆竟然老戏重演,逼迫飞羽走上他爹的老路,她逼迫她自己的儿子也就算了,可她凭什么来逼迫我的儿子儿媳呢,导致儿子三年没有笑脸,导致儿媳孙儿尸骨无存,魂魄无依,她凭什么?
但愤恨归愤恨,这些归根到底都属于自家的私事,不能在外人面前惹了笑话,所以只得忍气上前为婆婆辩解几句,因为婆婆毕竟是白府年纪最大资格最老的人,若婆婆被人整得太过,岂不等于整个白府丢了脸面?这对于飞羽来说,也绝没有什么好处。
“白夫人说的是,本侯爷居然也跟着她一个老太婆一起糊涂了,差点忘记了正事。”云芳菲闻言扭头看向身旁的白夫人,顿了一下以手敲着头,慢慢的从怀中取出圣旨,慢悠悠的说道:“本侯爷今日奉旨查抄白府,别急,稍等片刻,御林军马上就到。”
云芳菲一边说着,一边手指微弹,嗖的一下,一溜青色浓烟火箭般冲上天际,在半空中爆出一片绚烂的烟花,听着隐约的噪杂声起,云芳菲将圣旨往大惊失色正欲问自己的白飞羽怀中一塞,呵呵笑道:“白大人接稳了。”
“什么?奉旨查抄?为什么?我白府到底犯了什么事,居然要查抄?”白老夫人又惊又急,一口气上不来,身子软软向后倒去,白夫人连忙扶住了她,掐着她的人中,又将陷入半昏迷状态的白老夫人给掐的清醒过来,一双浑浊无神的老眼毫无焦距的望向了对面那个面色冷凝唇角含讽的侯爷,不甘心的呐喊声冲破她的喉咙,钝闷的响在她的头顶,“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云芳菲上前一步,居高临下的看着瑟瑟发抖的白老夫人,嗤的一下笑楚了声,不屑说道:“去年我大楚边疆战事吃紧,缺乏粮草,白家负责运输粮草,但却屡屡延误,致使我边关将士在前方缺衣少食,无力迎战,导致我大楚连连战败,此等大罪,白老夫人难道不知吗?”
去年楚国战事连连,边关紧缺粮草,白老夫人不顾白飞羽和白飞文的再三劝告,仗着皇亲国戚的势力,排挤掉了另外两家输送粮草的商家,全力揽下这笔生意,而后来因战事吃紧,那些粮草根本来不及纠合在一起,楚皇再次下令,那些各地征集起来的粮草就地运往边城,而白家在短短几日内根本调集不了那么多的人手,却又不愿意将这笔象征着无上荣耀和身份的生意分摊给别的商家,结果迟到了两天才输送到边关,而那时边关的粮草并未用完用尽,这事当时朝堂百官都知晓,但迟到毕竟还是迟到了,和边关用完不用完扯不上牵连,只不过碍着皇后和风侯爷的面子大家没人提起罢了,想不到如今竟被云芳菲旧事重提,又给揪了出来,并且将楚军战败的原因都归到了粮草迟到上……
白老夫人两眼一黑,身子再次软了下去,自白夫人的怀中缓缓往下滑去,她惨白着脸,气得说不出任何的话,只费力的伸出不住颤抖的手,指着云芳菲哆哆嗦嗦道:“你……你……”
白老夫人心中那个气啊,气得一连几个你字下面再也你不出其他的字了,任谁都知道,楚军战败的原因,一是联军来势凶猛,士兵众多;二是联军出其不意,打了个楚国措手不及,遗失战机,导致一败再败;三是据小道消息,楚军中可能存在着敌国奸细,这种种战败分析,无论哪一条可能也落不到白家的头上,可是这个在楚国临近亡国之际力挽狂澜最终使楚国大胜的云侯爷竟然颠倒是非黑白,将楚国战败的原因归结到白家输送粮草延误上,这让白老夫人如何不气急怒极?
白老夫人急怒攻心却苦于说不出话,云芳菲冷眼瞧着,听着院外那整齐如一的脚步声隆隆隆的由远及近的响起,在心中默默数着三二一,哐当一声,院门被人踹开,外面密密麻麻站满了清一色身着兵甲的御林军,个个手持长矛,当然背上还都背着一个不显眼的小包裹,雄赳赳气昂昂的站在那里,等待着云芳菲发号使令。
这一突变,使得快要晕倒的白老夫人直接两眼一番,很干脆利落的晕了过去,白飞羽呆若木鸡,怔怔的看着云芳菲,失神的问:“你真的如此痛恨白家吗?”
痛恨到非要将整个白家都拉入地府的地步?
云芳菲充耳不闻,对着一旁早已惊呆的白夫人低声说道:“白夫人,本侯爷奉旨抄家,还望不相干人等速速回避。”
白夫人闻言心口一窒,额上涔涔冒出粒粒冷汗,看着失魂落魄的儿子,又看看怀中不堪承受如此剧变早已晕厥的婆婆,她银牙一咬,挺身傲然说道:“云侯爷既然以云夫人称呼民妇,民妇就是白家的人,白家有难,民妇自然和白家一同承担便是。”
云芳菲有心想放白夫人一马却遭到白夫人拒绝,当下摇了摇头,对白夫人此番举止甚为感动,也觉得有些不值,但看到白夫人并未看她,一双眼盛满了浓浓的母爱全然的撒给了白飞羽,云芳菲心神一震,暗想假若她和白夫人易地而处,她又怎能忍心仅仅为了自己脱身而抛下儿子呢?
“侯爷,白府整个府邸已经被全部围住,下一步……”御林军中一个小分队队长走了过来,冲着云芳菲点头哈腰的请示。
“将白家掌势的全部捉拿下监,不必为难那些下人们。”云芳菲闭了闭眼,缓缓说着,再睁开眼时,看了一旁凛然不惧的白夫人一眼,见她眸光怔然的盯向自己,那苍白的容颜上陡然升起一抹震惊,一抹惊喜,云芳菲的心登时软了几分,心知白夫人恐怕认出自己了,当下只得别过脸,冷着声音对那小队长道:“至于这里的几人,当属重犯,由你亲自看护着押送到我的侯爷府,不得有误!”
“是!”那小队长猛不丁的被云侯爷亲口安排了这么一个差事,心里只差乐开了花,当即招呼着自己手下的一对御林军,将白老夫人白夫人以及白飞羽三人团团围住,并且有意在云侯爷面前邀功讨好,那小队长甚至自作主张的上前踢了呆滞中的白飞羽几脚,见云侯爷并未阻止,又大胆的伸手去拉扯白夫人,不料一道钻心的疼痛旋即自右腕上传了过来,那小队长低头一看,惊得只差眼珠子都掉下地来,哇哇叫着:“侯爷饶命,小的知错了,侯爷饶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