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男人,他也许不够强势,不够魄力,但是他有的却是那种家长里短的温情,对她又是爱到了骨子里,护到了血肉中,这不正是她所一直渴望的平凡生活吗?
二人彼此凝望,默默无声,但房内的气氛却充满了淡淡的温馨,和谐,就像一股溪流,悄然流过山涧,无声的滋润的大地山川。
于此同时,一只洁白的鸽子,穿过楚京高高的城墙,翻越高山,越过密林,飞过层层迷雾,终于落在了千里之外凤鸣山巅,此刻已是彩霞漫天,落日的余晖将整个山头映照的红彤彤一片,那日日等候在此的红衣男子取下了鸽腿上悬着的铜管,小心翼翼的掏出其中的纸条,只看一眼,原本微笑的俊美容颜便瞬刻冷凝起来,浑身上下散发出嗜血的寒气。
“六月二十六日成亲。”
短短的八个字,似乎抽走了男子身上所有的温度,让他仿若置身在万年冰窖之中,那俊脸上邪肆的笑也渐渐变得扭曲起来,微眯的凤眸中更是射出了点点杀机。
该死的,她竟然真的要嫁给那个白痴了!
这里距离楚京足有七日路程,她的婚期却在六日之后,该死的文秀,到底是何居心?
几乎是一瞬间,高大的男子立刻掉头,风驰电掣般冲入了邪门的议事大厅,唤来了心腹,简单交代几句,就要下山,却被邪医叫住。
“绝门主,那人清晨传来消息,命你即刻前往北疆,出席他的寿宴。”
那人的寿辰,在十日之后,而这里距离北疆,也不多不少,正好十日的距离。
绝杀浑身一僵,顿住了脚步,俊美的脸上又悲又痛,浓烈的恨意自那凤眸中一闪而过,他紧抿着唇,静静站在窗前,望着远处在云雾中若隐若现的峰峦叠嶂,久久不语。
“你现在出发去北疆,正好赶得上。”邪医淡淡笑着,拿出一个精致的礼盒,“这是在下帮你挑选的礼物。”
“如果我不去北疆呢?”许久之后,久到了落日已沉,天色黯淡,星月闪现的时候,窗边那个化身成石的男子终于冲齿缝间逼出一句。
“那么,你将等到的是你最不愿看到的一幕……”邪医冷笑一声,清冷的眸子中闪着一丝妖异的亮光,“美人横死,也许对你来说,也许并不算太深的打击,可若激怒了那人,说不定十几年前埋葬在北疆雪山上那座孤零零的坟茔,会遭到重见天日的下场。”
绝杀闻言顿时怒发冲冠,砰的一声巨响,身前的窗台已被砸出一个大洞,绝美的脸庞被盛怒扭曲成一张地狱勾魂的恶魔,他倏地转身,一步步走向身形单薄的邪医,伸指捏住了他的喉咙,双眼喷出焚天毁地的火光,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勾出了残忍的笑意,一字字地说道:“你告诉他,他若真敢碰触我的逆鳞,我会一个一个的将他所有的儿子,杀光杀净,一个不留!”
“你疯了?”邪医猛咳了几声,惊呼道:“他们可是你的……”
“我不管他们是我什么人,我绝杀无亲无故,孤家寡人一个,谁要真的想和我为敌,那就放马过来!”绝杀松开了手,冷冷的瞧着满目震惊的邪医,低低的笑了起来,令人惊骇的戾气布满了狰狞的脸庞,那笑声低沉而压抑,却充斥着诉不尽的悲愤和苍凉。
“他一生罪孽无数,二十多个儿子活到现在仅存三个,这就是老天对他的惩罚。你让他记清楚了,如果真的要不惜一切,那就趁早再准备四副棺木,包括他自己的!”抑制了许久的愤恨,混在暗哑的语声中,宛如惊雷一般,响彻在邪医的耳边,他呆呆的看着急速往山下疾奔的身影,久久不能动弹分毫。
他竟然如此的恨那个人,到了不惜玉石俱焚的地步!
也许,他该考虑一下,是不是和他连起手来,共同对付那人,而不是再继续助纣为虐……
只可惜,他却还有一个致命的软肋,若是没有了那个软肋,像他这样不顾一切的拼法,放眼天下,谁人能敌?
可是,倘若没有了那个软肋,他还会像如此拼命吗?
唉,他该好好想想,下一步到底该何去何从了!
没有人知道,在这个凤鸣山巅,一袭白衣的男子迎风而立,苦苦思索了一夜,直到晨曦微露,日出东方,才带着疲倦的身子,步伐坚定的走下了山头。
片刻之后,一只苍青色的雄鹰从凤鸣山飞出,在高空中盘旋几圈,然后直直往北疾飞而去。
白衣男子静静的站在树下,抬头望着天际那一抹快如闪电的划痕,清冷的眸子精光乍现,喃喃自语:无所不能的陛下,对您,我可是不敢有半分的隐瞒,不过您若见信后是不是暴跳如雷,那可就不是我所能管得了的事了。
能看到你们自相残杀的情形,那该是多么令人兴奋的事呵!
六月二十五日夜
白府别庄
云芳菲静静的坐在窗前,双手托腮,双眼无神看着一弯冷月浅挂在深蓝色的夜空,零星的几颗星子也有气无力的眨巴着眼睛,诉说着困意。
明日就要拜堂成亲了,所以今日白老夫人特意将她安置在白府的别庄,好明日一早前来迎亲。
而她自下午进房之后,就一直枯坐在这里,原本期待的心,随着天色渐暗,也一点点的沉寂下去。
这几日来,每到深夜来临的时刻,她的耳畔就不断回响着那夜文秀离去的那句话,她说,他会伤心,她说,等他来时候要自己亲自问他。
所以,她的心也随着这句话而提的高高的,总是会忐忑不定的想着,他真的会来吗?
每当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眠的时候,她总会在心中抱有一点点的期许,也许他真的会来吧。
心中也曾想象过多次,他来的时候是怎样一番情形,是一把将她搂在怀中狠狠的深吻一番,还是会先愤怒的痛揍她一顿,然后再带着她一起离开?
各种各样的情形,被她一一想遍,想完,她的唇角总是不自觉的噙着一抹难言的甜蜜,然后再在想起白飞羽的时候轻轻放下,伸手悄悄按向胸口处那纯情男子带给她的浅浅疼痛。
每当这时,她总觉得自己很坏,居然忍心去伤害一个如此爱她的男子。
可是,随后她又会暗暗安慰自己,若是他真的不来,那么她就好好的去回应白飞羽吧,权当这是自己给自己最后一次的死心。
日子,就这样在她翻来覆去的思绪中一页页翻过,随着婚期越来越近,她的心也跟着越来越不安,甚至是惊恐失措,直到今夜,那头顶的弯月已经移至树梢,直到东方的天际已经微微发亮,那期盼的人却还是没有丝毫动静,她的心,也如这外间的夜风,渐渐的凉了。
听着院门外传来那阵阵的脚步声,她凄惨一笑,也许这就是天意吧,老天执意要让她和白飞羽结为夫妻,那么她就好好的去做白家的媳妇,做飞羽的妻子吧。
缓缓起身,打开了房门,听到喜婆们那些赞美称颂的话,她淡淡笑道:“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不麻烦,这是老奴们应该做的。”几个喜婆一涌而上,推着她坐在梳妆台前,替她梳妆打扮。
凝望着铜镜中那喜庆的容颜,她忽然间觉得一阵疲惫,加上前世那一次,这好像已经是第三次成亲了,第一次的婚姻换来的是丧命,第二次的成亲换来的是锥心的疼痛,却还有一生的自由,可是不知这第三次成亲,会是怎样的光景?
她真的会得到向往已久的生活吗,她,真的会幸福吗?
为什么,她的身,好像中了麻药一样,没有知觉,而她的心,却像裂了一个口子一般,慢慢的渗着血丝,慢慢的疼痛着呢?
恍惚中,外面响起了喜乐,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也惊天彻底的响了起来,道贺声,夸奖声,称赞声,声声不绝于耳,她恍若未闻,机械的任那些人在她的头上插满了发饰,任她们在她的脸上涂涂画画,任她们拉着她站起身来,穿上那艳红的刺目的喜袍。
喜袍,为什么要做成红色的呢,这么晃眼刺心,为什么不是白的蓝的黄的或者其他的呢?
她很奇怪,此时此刻,她的脑海中竟然会闪过这样无聊的念头,随即轻笑了一声,大概没有那个新嫁娘在此时此刻会有这样的想法吧。
“新郎来了,好帅气哦。”门外,不知谁叫了一声,顿时房内的喜婆和丫头顿时慌乱了起来,急忙拉平她攥皱了的袖口,给她披上了大红盖头,簇拥着她迎了上去。
隔着碎碎的珠帘,她只看到同样一身红的鲜艳的身影正疾步向她走来,红袍红靴红腰带,在她眼前晃悠了一下,紧接着一只温暖的潮湿的大手紧紧的握住了她冰凉的纤手,低低的问道:“怎么这么冰?”
“新娘子赶不及要见新郎,就坐在这里等了一夜,怎能不凉?”喜婆打趣的答道,随即引起一阵哄笑,云芳菲也勾了勾唇,莫名的跟着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