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民意是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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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那向副书记、刘纪检、罗人大原来以为调查此事,十分容易,因为在贺春乾的汇报里,贺端阳请客的时间、地点、人数、喝的什么牌子的酒,发的什么牌子的烟,在席间哪些人又说了些什么话,都列得清清楚楚,他们只需要找当事人对证一下,便可确认事实。但令他们没想到的是找到第一个当事人,贺毅便像是和他们前世有冤、今生有仇一般,不但不配合,反而一接触便和他们擦上了火。问了半天,不但没得到一点儿有用的东西,反而让他们落了一肚子气,却又拿他毫无办法。只得愤愤地退出来,让贺劲松按图索骥,带他们去找贺善怀。贺善怀老实怕事一些,一见干部来调查贺端阳请客的事,便故意装聋作哑,做出吓住了的样子,一口否认到贺端阳家里吃过饭的事。向副书记便又沉着脸,一一指出了某年、某月、某日晚上,你和某某一起到贺端阳屋里吃的饭,是不是事实?贺善怀见抵赖不过了,便做出回忆的样子,想了半天才说:“哦,领导这样一说,我倒想起来了!那天晚上我到贺端阳家里借个筛子,正碰到他屋里有几个人吃饭,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为什么,反正我们湾里经常有人打堆。我拿起筛子要走,端阳要扯到我喝酒,我就留下来喝了!”向副书记道:“好嘛,这一回就算你去借筛子,碰到了,某月某日这一回呢?”贺善怀道:“哦,那一回哟,那一回是去借簸箕!”向书记一听这话脸就又绷紧了,道:“你还有没有借的?”贺善怀苦起了一张脸道:“哎呀,领导你们不知道,我们庄稼人,哪家哪户把过日子的东西准备得那么齐全?少不了今天缺这个,明天缺那个,要跟左邻右舍借!如果你还要问我,我还去借过箩筐、箢篼、竹扒儿这些的!”那被老百姓称作“刘鸡奸”的人,听了贺善怀一通话,也明白是在耍他们,便也不高兴地道:“就算你经常去借东西,可哪里那么遇缘,每回都碰到他家里请客?”贺善怀也不生气,只慢慢地道:“哎呀,领导,我也是这样想的呢!硬是豌豆滚到磨眼里——就有那么遇缘,你说有什么办法?”向副书记想了想,又换了一个话题问:“贺端阳是不是叫你在选举的时候要投他的票?”贺善怀立即道:“我怎么会听他的话?他又不是领导!只有贺春乾书记叫我们投哪个的票,我们才会投哪个的票嘛!”说完又对姓向的道:“我们贺家湾的人只会听贺春乾的,领导说我的话错没错?”向副书记板着脸,朝“刘鸡奸”看了一眼,露出了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然后又回头对贺善怀问了最后一句:“贺端阳对你们说过什么话没有?”贺善怀马上道:“哦,说得多了!这娃儿出去打了几年工,也不晓得在哪里学来的,劝我们喝酒,说什么感情深,一口闷; 感情浅,舔一舔; 感情厚,喝不够; 感情薄,喝不着; 感情铁,喝出血。每一回,我都被整得个醉醺醺的!”向副书记道:“我跟你明说,你别以为我们是傻瓜,听不出你的话是在故意骗我们!我们已经掌握了非常确切的证据,贺端阳请你们吃吃喝喝,就是贿选!你现在说实话还来得及,要是不说,等我们调查清楚了,再治你一个共同犯罪的罪,你就知道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卖了!”贺善怀一听这话,便十分委屈地叫了起来:“哎呀,领导怎么说这号的话?你叫我跟你们说什么实话呢?你们是不是想让我编些话来诬陷贺端阳?要那样,以后我还见不见人了?我们乡下人有句俗话,叫作你今不靠人,明不靠人,以后你屋里死了人总要靠人!哪像你们当干部的,一切都有国家。打个比方说,今晚上你们回去翘了腿儿,明天国家就会来给你们开追悼会,我们农村人,哪里有你们那份福?所以我们怎么敢随便得罪人?”说完这话,还盯着向副书记问:“领导说是不是这样?”向副书记明知道自己被面前这个看似憨厚的农民骂了,却又说不出什么来,只得受了。然后又黑着脸,让贺劲松带着往贺长军家里去了。

贺长军听了贺毅的话,在去给贺勇、贺建等人报信前就对女人程素静做了安排。程素静也非等闲之辈,早在家里做姑娘的时候,就被人称为是钢嘴铁牙的“铁菱角”,一张嘴厉害得很。向副书记一行人刚走进贺长军的院子,卧在阶檐下的狗便从窝里冲出来,一边朝他们扑去,一边汪汪吠着。程素静从屋子里出来一看,见是贺劲松带着三个干部模样的人,便知是乡上来调查端阳的人了。于是便冲过去,在那狗肚子上踢了一脚,没好气地骂道:“你瞎了眼了,敢随便什么人都咬?”骂完,又似开玩笑地道:“要咬你就只咬贺会计,咬别的那些人你吃了豹子胆!”贺劲松一听,哭笑不得,便道:“大侄儿媳妇,怎么只咬我呢?我就真的那么逗人恨,连狗都只咬我一个人?”女人听了,又立即对贺劲松赔笑道:“贺会计你别误会!也怪我没有把话说清楚,该挨打!我的意思是说你是农民,狗咬两口没来头!他们是国家干部,咬了他们就好比咬了国家,那还了得呀?”说完又道:“别说我这土狗儿,就是藏獒,也莫得那么大的胆子敢咬国家干部嘛!你说是不是?”

贺劲松正要笑话,程素静却又满面笑容地转身对了向副书记三人道:“领导进屋来吧!你们放心,我这狗听话得很,专咬农民不咬国家干部!”说完又对狗叱道:“还不快去窝里躺倒,没长眼睛的东西!”那狗听了这话,果真一边呜呜咽咽委屈地哼着,一边又往屋檐下的窝里走去了。向副书记三人虎着脸站着没动,只呆呆地看着女人,似乎想发作什么,却又发作不出来的样子。贺劲松一看,就忙对程素静说:“大侄儿媳妇,长军大侄子呢?叫他出来,领导要问他一点事?”程素静立即做出惊慌的样子,道:“什么事,贺会计,是不是他犯什么法了?”贺劲松道:“不关他的事,你放心!”程素静这才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这样!”说完又道:“他叔,实在对不起,他打工走了!”向副书记一听,知道这女人又是在哄他们,便立即瞪大了眼睛道:“他昨天都在屋里,什么时走的?”程素静道:“刚才才走,可能还没走到两三里路,领导要是去撵他,可能还撵得上!”向副书记听了女人这话,心里的火气又腾腾地窜了上来,道:“怪了,早不打工,晚不打工,偏偏在这个时候,就出去打工了……”话还没完,程素静便也一下沉了脸,没好气地道:“怎么,出去打工也犯法了?他一个农民,什么时候想出去了就出去,又不跟哪个请假!你们当领导的,什么时候能够出去,什么时候不能出去,又不做个规定,怪得到哪个……”贺劲松见向副书记三人脸色越来越不好看,便不等程素静说完,道:“大侄儿媳妇,你看领导才说一句,你就是一连串的话!也不要说那么多了,还是去把大侄子叫回来吧!”程素静一听这话,又马上对贺劲松道:“要我去叫,你们就要给我的车费,付我的工钱!”说着把手伸到向副书记面前接着道:“领导拿钱来吧,拿了钱我就去叫!不拿钱,我就白去跟你们叫?”向副书记知道和这个女人扯不清,便黑着脸,哼了一声,带着众人转身去了。

接下来,调查组又走了两家,结果和前面一样,不是吃了闭门羹,便是白受了一顿冤枉气。向副书记被气得铁青了面孔,当“刘鸡奸”和罗人大还要去找贺兴成调查时,向副书记突然十分粗鲁地说了一声:“全都是一板的腔,还调查个呀!各人回去!”“刘鸡奸”道:“难道连贺端阳本人都不问一下了?”向副书记道:“还去问什么?你手里一点证据都没掌握到,还想去找气受?”贺劲松受了贺春乾安排给调查组带路,早不想干这活儿了。听了向副书记的话,便道:“那领导到贺主任屋里吃了饭再回去嘛!”向副书记气冲冲地道:“气都吃饱了,还吃得下屁的饭!”说罢,便带头往前走去。一边走,一边又余怒未息地道:“你们看看,现在农民厉害到什么样子了?我们这些转田埂的小官,当贪官不够档次,当清官又没有人相信,当起有什么意思?可党中央还在惯农民,什么民主,什么直选,不选乱才怪呢……”

一语未了,贺贵忽然从墙角钻出来,便接过向副书记的话摇着头道:“谬也,谬也!领导此话实大谬论也!”向副书记心里正有气,听了贺贵的话便道:“你知道个屁!”贺贵也不生气,又接着像唱歌一般,摇头晃脑地吟道:“君不见,依法选举选不乱,选乱乱选未依法是也!”向副书记听后又马上追着贺贵问:“群众就不乱来哟?要是群众乱来了怎么办?”贺贵像是生了气,立即指着向副书记说了两句:“群众不乱来,乱来皆你们也!”说罢也不看他们,自顾昂头而去。气得向副书记在一旁咬了半天牙齿,方才说出了“神经病”三字。然后带着刘纪检和罗人大,回乡上向伍书记汇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