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每晚入睡之后,我们都会去寻访一个非同寻常的国度。在那里,清醒时的逻辑思维、现实、常规都将失效——这就是奇妙且神秘的梦境。在那里,异想天开的经历、生物以及变形都是家常便饭。但是这些都有什么意义呢?我们究竟为什么要做梦?在这一章中,随着我们踏上这条梦境探索的旅程,我们便会开始寻求这些答案的远征。
梦的旧时光
几乎可以肯定,人类在进化出语言之前,就已经开始做梦了。早期的洞穴壁画蕴含着一种梦境特质:它们所描绘的动物和事件常常更具印象主义特征,而非写实主义。对于前科学思想时期的早期人类来说,梦境和现实世界之间也许天然地彼此交织在一起。在人类存在的初期,外部世界和内部世界之间的界限——一方面是客观世界,另一方面是个人的体验和想象——也许一直都比较明晰。
几个世纪过去之后,关于神和灵性的存在,人类已经达成共识。大多数人在他们的日常生活中都看不到这种存在:人们相信它们隐藏于其他维度之中。当然,在梦境之中,正常的时间和空间规则都不适用——这里会出现怪异的人物,也会发生离奇的事情。因此,我们的祖先自然就会认为梦来自于自我之外,而且可能来自冥世。
不应该仅仅把梦作为迷信而不予理睬。在早期人类的内部和外部生活中,梦也许都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它让人类相信,他们是在接受某些形式的灵性指引——也许还包括迫在眉睫的危险警告。甚至有可能是某些启示,例如构建复杂文明以及操作石器、锻炼贵重金属,这都是从同一种途径得来的——梦之幻境。
隐秘的梦境
早在公元前2000年,古埃及人就留下了记录,不仅向世人展示了可能是梦境的信息,似乎还蕴含着某些隐秘的意义。祭司能够获取威信,其中一部分是因为他们的解读能力,来自切斯特·贝蒂藏馆(Chester Beatty Collection)的纸莎草纸就揭示了一些祭司使用的解析准则。
据西格蒙得·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和之后的心理分析专家称,有一条准则指出指出,可以通过某种关联解析梦境中的影像。打个比方,如果你梦见一只鞋或者一艘船,这些信息也许与旅行和水有关,也许就在告诉你,你大概可以经由水路完成一次旅行,或者你即将走水路去旅行。
埃及的解梦指南还提到了相似词。如果梦中物品的名称与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东西相似,那么它也许代表的是另一种东西。比如,在英语中,雨(rain)也许暗示着火车(train),而扇子(fan)也许暗示着男人(man)。还有一个观点是说,梦也许是相反的——一个不愉快的梦也许暗示着好运。
根据不同情况,应该使用哪一条准则取决于祭司。显然,梦境解析并不困难,也没有捷径可言。祭司也许会考虑到个人的境遇,甚至是梦境唤起的那种情感。也许还会寻求神灵的帮助,因为人们向来认为梦起源于灵性世界,那个世界的法则与我们这个世界很不一样。从根本上说,梦是月和夜的产物,高深莫测,而它们本身就是一个谜。
古埃及人不仅一直都在探索解梦之法,而且还曾尝试引导梦的发生。最著名的方法就是,祭司会让做梦人摄入一定剂量的麻醉性草药,然后让他躺在神殿中,第二天一早祭司则会现场解梦。
受到埃及人的影响,同样先进的巴比伦人(也就是现在的伊拉克地区)也发展了类似的梦境解析和引导方法,早期的犹太人也是如此。
谁安排了我们的梦?
有时,古希腊人在很多领域——比如艺术、哲学和土木工程——都领先于现在的我们,而且我们不能随意摒弃他们有关现实本质和人类意识的看法。他们为解读和促发梦境建造了许多专用的神殿,这证明他们对我们的内心世界有着深刻认识。梦也被看作是一种诊断和治疗疾病的方式,尤其是那些由阿斯克勒庇俄斯(Asclepius)(直到今天,他的蛇杖都被看作是医药艺术的象征)在埃普道鲁斯(Epidaurus)的疗愈堂经历的那些梦。据说,药神阿斯克勒庇俄斯有时会出现在做梦人的梦境之中,传授做梦人治疗的天赋。
公元前五世纪,现代医学中一位天赋异禀的先驱希波克拉底(Hippocrates)称,疗愈梦不仅源自神灵,还源自身体本身。实际上,我们的身体知道自己哪里出了差错,甚至还有可能知道治愈方法。哲学家亚里士多德更深层次的阐述了这个观点,他提出,某些身体状态也许会影响梦的内容。如果你在晚上觉得太热了,那你就有可能会梦见火。这便凸显了在解梦时将所有感觉纳入考虑的重要性:事物给予你的感觉与其表象也许同等重要。
古希腊人和古罗马人也相信,梦既能让你误入歧途,也能将你引上正道。在诗人荷马(Homer)的《奥德赛》(Odyssey)中,以及后来的维吉尔(Virgil)的《奥涅伊德》(Aeneid)中,都向我们展现了同样逼真的影像。真实的梦经由角门找到我们,而虚假的梦则经由象牙门,这些门也很漂亮——这是在提醒现在的解梦师,最具吸引力的分析方式也许并不是最正确的。
人们认为智者的梦是神灵安排的——或者上帝。而重复出现的梦则有着特别的意义。亚里士多德的前辈苏格拉底在他完整的一生之中,于不同的时期以不同的方式重复地做着同一个梦,但是这个梦一直都传递着同样的一条信息:“苏格拉底,练习艺术,培养艺术。”敞开你的心扉接受缪斯女神带来的智慧和美丽的嘉奖。苏格拉底知道,创造力和梦的联系非常紧密。
梦是现实的预演
在所有的灵性传统中,都有梦的一席之地。在《希伯来圣经》(Hebrew Bible)中,神告诉亚伦(Aaron)和米利亚姆(Miriam),如果以色列人中存在真正的先知,“我……将会在梦中与他对话”。约伯(Job)也提起过梦与神灵之间的关系:“当人类进入深度睡眠……神就会打开人类的耳朵,传授他们指示。”梦在《新约圣经》(New Testament)中同等重要。例如, “神在梦中警示了” 约瑟夫(Joseph),他的婴孩耶稣(Jesus)将会面临危险。
藏传佛教一直以来都在强调做梦的重要性。宁玛派(Nyingma sect)主张梦是死亡的预演,让我们每天晚上都能预先体验到这个在我们死后会进入的连续舞台,我们会经由此处从今生过渡到来世。我们应该想方设法对我们的做梦过程进行有意识的操控,因为这个技巧可以让我们有能力对我们死后遭遇的事情产生影响。如果我们没有成功,那么我们死后就会被羯磨(karma)(我们前世的行为会影响到来世的生活)的力量带走,从而我们就会失去由死亡和即刻而至的来世带来的灵性发展的机会。
印度教老师已经说过,圣哲贤士的知觉意识会在有梦和无梦的睡眠中融会贯通——深度睡眠状态下思想已不存在,但是意识依然清晰而且能被完全感知。
我们在西方的神秘学派中也能找到相似的观点——“神秘”信仰和修行的范畴包括炼金术、占卜和巫术。告知我们睡眠不应该被浪费在无意识的状态中,而要被视为我们灵性旅程的一部分。
沟通现实与梦境的人
世界上各种不同的秘传教派都是基于对自然及其隐藏力量的特殊感知。大家都比较熟悉的有萨满巫师,他们是连通物质世界和精神世界的渠道。萨满巫师常常会陷入一种由出神、草药、有节奏的击鼓声和不断念诵的咒语——以及梦所引发变化的意识状态中。尤其是梦被看作是一种可触碰的基础自然力(常常表现为所谓的驾驭动物的形式)和灵性世界的现成方法。在灵性世界中,萨满可以与逝去之人的灵魂取得联系,了解族人所患疾病的起因和治疗方法。
在萨满巫师眼里,灵性世界的真实性与现实世界——一个充满了无限可能的现实世界——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灵性遍布生者世界,而且能够或好或坏地影响生者。在澳大利亚原住民的观念中,甚至我们的物质世界也是在黄金时代(Dreamtime)建造的,当时的先民们横跨陆地,规定其物质形式,让人类落户于这个世界,教给他们语言,传授他们仪式和律法。然而,澳大利亚原住民还强调了,黄金时代仍然存在,而且会永远存在下去,永不终结。正是创造性的力量构建了我们的整个宇宙。
梦的实验室
科学知道我们会做梦——做梦引起的大脑节奏改变客观地证明这一点,但是它不知道我们为什么会做梦。有人说梦的出现是因为某种心理或者身体目的,但是究竟是什么目的仍然还是个很具争议性的问题。意识分为如此多的区域,还有大量的未解之谜,科学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清醒的边缘
但是,有关睡觉和做梦的技巧人们有着一致的看法。我们所了解的大部分信息都是来自睡眠实验室的实验,在这里自愿者会被连接到设备上以监控他们在睡觉时的大脑活动、心跳、肌肉活动和眼睛的运动。结果显示我们在整个晚上会经历不同的睡眠阶段或程度。在睡觉刚开始的几个小时里,我们会逐渐与外部世界隔离开来,经过连续三个逐步加深的睡眠阶段之后,我们会进入第四个也是程度最深的阶段。在这个阶段,我们的呼吸很慢而且很有节奏,我们的血压、心率以及体温会降低,身体运动也会停止,我们的脑波也会从每分钟四圈到八圈减少到每分钟半圈到两圈。
大约三十分钟之后,事情会再次发生改变,我们会重新经历所有阶段,直到回归第一阶段。很多与第四阶段有关的生理变化都会逆转;大脑和心脏的功能会恢复到接近清醒的状态,身体会越来越活跃,眼睛也会在闭着的眼睑后面移动。这种快速的眼睛运动期有个专门的名称——快速眼动睡眠(REM sleep)。
在这个阶段,我们看似处于清醒的边缘,但奇怪的是,其实此时往往较难唤醒睡觉的人——因此,这个阶段有时也被称为“异相睡眠(paradoxical sleep)”。因此,清醒时和深度入睡时的这种状态是不一样的,一些权威专家将其看作是一种不同状态,这就是我们常常体验到的第一个插曲——清晰梦时期,这样的事实证明了专家的观点。
一般来说,第一个阶段的快速眼动睡眠不会超过五分钟到十分钟,接下来我们会回到更深层次的睡眠,然后再次进入第四阶段。因此,快速眼动睡眠与所谓的非快速眼动(NREM)睡眠在整个晚上会交替进行,整个循环通常会重复四次到七次。似乎每重复一次,快速眼动时期便会延长,在醒来之前会达到最大值20分钟到40分钟。
成年人平均每晚花费在快速眼动睡眠上的总时间大约为一个半小时。随着我们年龄的增大,总时间会逐渐减少,而新生儿的睡眠有60%都是处于这种状态。(他们做梦吗?如果要做,他们都梦见了些什么?很遗憾,他们还不会说话。)甚至还有证据显示我们在非快速眼动睡眠过程中也会做梦,虽然这些梦的种类不同。在快速眼动睡眠中,这些梦逼真生动,而在非快速眼动睡眠中,它们则混沌朦胧。一些做梦人说非快速眼动阶段的梦似乎发生在一个弥漫着大雾的压抑世界里,当中的景物形色暗淡,能量水平很低。
入睡后的90分钟
如果观察一个正处于快速眼动睡眠状态中的人,你能看到他们眼睑后面的眼睛在不停地活动。他们也许是在观看梦境中出现的场景——在快速眼动睡眠期间被唤醒的受验者所描述的,梦中发生的事情与他们的眼睛活动是一致的。我们还知道,在快速眼动睡眠做梦期间,脑部活动的类型类似于做梦时发生的事情。
如果你很难回忆起你的梦,你可以让他人在你快速眼动睡眠期唤醒你,或者设置一个会在你入睡后大约一个半小时那会儿响起的闹钟。你甚至可以买一个能够感觉到快速眼动睡眠开始的眼罩。眼罩里有一个会闪的灯,亮度恰好能告诉你正在做梦,但不会让你醒来。此时你就该把梦记在心里。
神灵赐予我们梦境?
即使那些声称自己从不做梦的人,在快速眼动睡眠时被唤醒后,也能描述自己的梦境。这表明了两点:首先,这些人只是记不得自己做了梦;第二,他们做的梦太普遍,因此无疑会产生一种基本作用,哪怕我们并不记得它们。
究竟是什么作用呢?一般来说,有两种解释:生理学上的解释和解析学上的解释。生理学理论认为,大脑中的物理过程会促进梦的发生。比如,有种观点是说脑干会随机往大脑的较高区域发射信号,这些区域会随之运用储存的记忆来搞清楚这些信号的意思——一种有助于保存并加强这些记忆的过程。另一个此类观点是说梦是大脑处理且加固清醒世界的经历并过滤无用信息的方式。
生理学理论坚持梦的内容是不合逻辑的,因为在睡觉的时候,我们无法将脑袋中发生的事情与外部世界的真实情况联系起来。根据这个观点,虽然梦与有用的大脑活动相互联系,但是梦的内容根本不重要。
各种各样的心理学理论无法解释为什么梦的内容总是有很强的叙事性。梦常常会讲述一个清楚而且前后一致的故事,而且能够为思考和推理抛出新思路,而不是一种与清醒世界完全隔断而且混乱的回顾。如果梦确实与现实世界有联系,那它们便可以对现实世界加以转变和详述,展现出一种强大的创造性。梦似乎承载了某种意图:它们可以刺激、启发我们,有时还会吓唬我们。就像是一本神奇的图画书,常常会提供一些意想不到的可能性。
解析学理论也考虑到了这些因素,并坚称,梦并非代表随机或者无用的信息,而是为意识的运作方式提供了深刻的见解。因此,我们应该学会记住并且解析自己的梦。它们不仅可以帮助我们理解我们本能、冲动和观念的源头,还可以帮助我们更好地利用我们的潜能。这让我们想起了古希腊人的理论:梦也许不是神赐予我们的,但是它们仍然拥有引导和培养我们创造力与想象力的能量。
弥补错过的梦
科学证据指出,对于我们的身体健康来说,梦必不可少。其实它们非常重要,而且我们睡觉的目的之一似乎就是为了做梦。在睡眠剥夺(sleep—deprivation)实验中,自愿者会保持长时间的清醒状态,开始在技术上大脑清醒的情况下体验大量的睡梦想象(dream phenomena)。
最重要的早期心理学家之一卡尔·荣格(Carl Jung)坚称,我们其实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做梦,只不过在睡觉的时候,我们的大脑才得以平静下来感知到这些梦。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便支持了这样一个观点,睡觉的作用是让我们开始察觉梦境,从而将梦的洞察力融入到我们清醒的生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