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云与大少奶奶安稳了,我却要出事了。因为经过太太和少奶奶、小姐们的一致推论,罪魁祸首就是我,扇子依旧是根源,我昨日落荒而逃的无意过失立即变成了蓄意的阴谋。自然,紫雪先前所提的我对紫云的暗窥也被众人找到了原因,是在找机会向紫云下手。至于我的动机,更是被恶毒的解释为“因自己嫁不出去所以也不想令紫云好过”。这还不是最主要的,因为道士接下来说了一番直接决定我命运的话,若想紫云康复如期出嫁,我必须即刻离开何府。是保我还是保陈家这门姻亲,何太太自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紫雪见势不妙,瞅了个空子跑来给我报信。至于我姐,还未来得及为我辩白便被太太责令回屋反省了。三姐夫也受了我的牵连,未能幸免于难,被太太派人从外面抓来,这会子正在屋里挨训呢。
“所以你还是快点准备一下吧!”紫雪急急地说道,眼睛不时往外面出溜着。
李嬷嬷十分感激:“五姑娘,谢谢你啦。你快走吧,别让人看到了,又为我们姑娘受委屈。”
紫雪看看我,我点了点头。她迟疑道:“可是……”我叹了口气,这时候你倒又想讲义气了。我向她挥了挥手:“快走吧,我有法子的。”
“真的?”紫雪半信半疑。我肯定地点了下头,心里却不禁苦笑,我能有什么办法?还不是搬家走人离开此地?
李嬷嬷也道:“快回去吧五姑娘,有办法的。”
紫雪见我们言之凿凿,又惧怕何太太的惩罚,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
“妈妈,我们该怎么办?”紫雪前脚出门,盼夏后脚就冲进来,“苏嬷嬷领了一群人,要来赶咱们走呢。”此时的她像个没头的苍蝇,到处乱转。我的眼都让她转花了,心也越发乱起来,连发脾气的力气都没有。
关键时刻还是扶琴沉稳,一把抓住她,轻声道:“你不要急,坐下来我们一起想想法子。”可盼夏哪里安静得下来,此刻的她犹如一只受到惊吓和侵犯的小母鸡,因为压力太大反而激起了无限斗志。她四处张罗着,要找防身的武器。
李嬷嬷瞪了她一眼:“你安静些,不是说正在想办法吗?”盼夏竟像没听见一样,依旧四处转悠。李嬷嬷叹了口气,转身出去了。扶琴惊讶地看着我,我也看她,这时候妈妈要去哪里?
盼夏找了半天什么也没有找到,又奔出门去找。我只能叹气,这个傻丫头,找什么武器也保护不了我们啦。虽然心知一切是女鬼做下的手脚,可我却没有一点破解的法子。在我眼里她的道行已然很高了,昨晚的那位更是了不得,我哪里斗得过她们?我要真有能耐,也不至于昨日何府闹得天翻地覆我还什么也不知道地在床上呼呼大睡了。
时间容不得我们思考,苏嬷嬷带领着一群人气势汹汹地闯进院来,一路上遇花花谢,遇草草衰。服侍我的下人也不算少,可她们如入无人之境,在我们还未回过神来之际,这一群婆子已立在我的房中,将我围得水泄不通了。我和扶琴顿时成了无援的孤军。
苏嬷嬷看着我皮笑肉不笑:“蕾姑娘,收拾收拾准备搬家吧!”我看了一眼围在身边摩拳擦掌的婆子们不禁苦笑,她们是真的将我当成大敌了,如此整齐划一的动作只怕是事先约定好的,只等苏嬷嬷一声令下随时就要动手,那时候十个我也要被扔出去啊。
盼夏忽地大喝一声,跳了出来:“谁敢动我们姑娘!”这丫头不知从哪里竟找来了一根棍子,没头没脸地挥舞着,生生地为我杀出一条血路。三个人总算汇合在一起,可是有什么用呢?
见盼夏这誓与此地共存亡的架式,苏嬷嬷反而笑了:“你这是想干嘛?”
常言道好汉不吃眼亏,盼夏呀你怎么就看不清形势呢,这不是拿起鸡蛋往石头上碰吗?我们要想的是办法,可不是打法,再说就你这一根棍子怎么敌得过那么多拳头?
盼夏斗志昂扬:“我想干嘛?我要保护我们姑娘。”她拿着棍子一扫,“你们须知道我们姑娘是客人,是三少奶奶的亲妹妹,你们有什么权利赶我们姑娘走?”
苏嬷嬷冷笑:“我一个下人自然是没权赶蕾姑娘。不过,今儿是太太下的令,少不得我们就要执行了。”
盼夏愣了一下:“就算太太要赶人走,总得要知会我们三姑娘一声吧?”
“太太的决定,三少奶奶怎么会有异议?”苏嬷嬷反问。
盼夏顿时没了词儿,扶琴按住她的手,陪着笑道:“大娘,我们姑娘住了这么久,就算要走,也得跟我家三姑娘道个别吧?就是何府太太那里也得告个辞不是。而且我们这么多的东西,一时半会也收拾不完,哪能说走就走?”
扶琴的示弱没有得到苏嬷嬷的半点同情,她反而更加坚定的摇了摇头:“我看还是算了吧,家里两个病人,太太这会子正忙着呢,哪有时间见蕾姑娘?至于三少奶奶,此刻也正忙着补救,只怕也没时间。”
“补救?”盼夏居然没听明白苏嬷嬷的话中之意,是说三姐正在为我收拾烂摊子,依旧不依不饶地问着,“补救什么?”苏嬷嬷的眼睛看着天上,没有搭她的腔。
扶琴捅了盼夏一下,盼夏这才闭上了嘴。
这种关键时刻,李嬷嬷怎么就不见了呢?她不来,我又不敢随便表态是走是留。
正在我们与婆子们僵持不下之时,忽然来了个打抱不平的:“这是做什么呢?还有没有一点规矩。”
姐夫?我从来没有觉得他像今天这样亲切可爱,看到他就像看到了我姐,居然像有了靠山的感觉,虽然不知道这山能不能靠得住。不过算这家伙有良心,关键时刻还能接过老婆的衣钵、顶着老娘的压力跑到这里保护我,我爹没白疼他,也没瞎了我的棋盘。
苏嬷嬷的气焰就在这一声断喝中下去了许多,连忙恢复了下人的嘴脸:“三少爷,这是太太吩咐的。”
三姐夫怒道:“搬家也要有个过程,哪能说搬就搬……”
“老三。”打断三姐夫的不是旁人,竟是何太太。我们关注于屋内的形式,居然没发现这位何府首席女主人是何时到达的。
苏嬷嬷又开始扬眉吐气了,她已看出何太太脸色相当不悦,自然也就放了心,因为她知道此不悦为的是三少爷而不是她。与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姐夫,仿佛霜打的茄子没了生气。这家伙还真是没用,平时看他挺能得瑟的,怎么今天他老娘一开口就瘪下去了?见他垂头丧气的样子,八成刚才被骂得不轻。
何太太慢悠悠地开了口:“青云,刚才我不是都与你说好了吗?你现在又发什么脾气?”
三姐夫迟疑了一下:“太太,小蕾是个孩子,她能害谁?道士的话不可信……再说您这样做,让云蕾如何向她父母交待?”
何太太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剜了他一下:“道士的话不可信,你妹妹的话也不可信?”她伸出食指恨恨地点了一下儿子的头,咬牙切齿地骂道,“你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李家那里自有娘去交待,我还要问问他家,怎么会把这祸害送到我这里来的呢!”
“你说谁是祸害呢!”盼夏叫了起来,张牙舞爪地就想向前。扶琴急忙拉住她。
何太太面沉如水:“还有没有规矩,掌嘴。”苏嬷嬷立即挽着袖子上来,我横身挡在盼夏面前:“你敢!”
苏嬷嬷冷笑:“我有什么不敢?敢骂我们太太我就敢打她。”
“你打一个试试!”我挑衅地看了一眼何太太,再看一眼苏嬷嬷。自从何太太方才骂我祸害开始,我便决定不将她当长辈了。我娘纡尊结交,我爹蓄意巴结,不知在何府撒了多少银了、花了多少人情,这老太婆居然还能这样骂我,真是没有良心。紫云生病关我屁事啊,怎么能将过错算在我的头上?我才是此事的真正受害者。可笑我还一直在为救紫云而努力着,真是太不值得了。既然人家都将我当成不祥了,我还操这心干嘛?搬是肯定要搬走的,但搬之前必须先出一口恶气。
大约我的气焰嚣张,一时间苏嬷嬷倒反而退却了,她不住地去看太太。太太的嘴唇直打哆嗦,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吓的。
姐夫劝道:“太太,算啦。盼夏不懂事,您何必与他计较?”不过这位老兄高估了她老娘的修养,虽然浸淫太太圈子数十年,但屠夫小姐的本色依旧还在,她才不管什么高低贵贱呢。在儿子奋力劝说后,太太依旧给出了明显的指示:打。姐夫无奈的看着我,只能叹气。
苏嬷嬷得了命令,又打算再次奋勇向前。我冲着她笑:“你来试试?”并伸出了一双手。苏嬷嬷又情不自禁地退却了,她当然清楚她心里有多少肮脏的想法,要被我当众说出来,还活不活啦?我却不肯轻易饶她,亦步亦趋地盯着她不放。苏嬷嬷恐慌得走都走不稳了。我第一次觉得名声在外也不是坏事,关键时刻还能抵挡一两下子。既然你们说我是怪物,那我就怪给你们看好了。
“小蕾,不许调皮。”姐姐来了,后面还跟着李嬷嬷。我悻悻地放下双手,本来还想演出好戏的,这下泡汤了。不过也总算明白了,李嬷嬷原来是找姐姐去的。既然两人一起来到,想必我下一步的去处已经定下来了。
何太太大概被我的异相吓住了,见了姐姐无异救星。这老婆子忘记刚刚是怎么对付我姐姐的,居然还好意思拉住她挡在自己面前。我姐这个人也没记性,早上发生的事就不记得了?她不仅扶住了太太,还好言好语的安慰着,真以为她的婆婆是个省油的灯啊?她自己都没有做长辈的德性,我们还有必要将她当成尊神吗?
“云蕾,看到了吧,你妹妹真的有问题呢!”何太太完全忘记了往日的做派,哆哆嗦嗦地说着,顿显龙钟之态。
姐姐柔声道:“太太她哪有什么问题啊?不过小孩子心性,一时顽皮没有规矩罢了,我叫她给太太赔礼,太太就不要放在心上了。”
我暗自撇了一下嘴,分明是何太太为老不尊,我没要她道歉就是好的了。幸而何太太此刻倒有了自知之明,连连道:“不用啦。”也不知她是不要我道歉,还是不敢要我道歉。
太太紧紧拉住我姐的手,生怕一丢开姐姐就离开她而置她于危险之境。“云蕾,我也不是一定要赶你妹妹走,可你看家里……事到如今,我不也是没有办法嘛。这样吧,租房子的钱我来出……”这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何太太居然舍得花钱了。不过,我又深深感到难过,她宁可花钱也不让我住在何府,这要对我讨厌到什么程度?我就这样不堪吗?
姐姐淡淡地:“这个倒不用,太太。我爹娘走之前已典了一所房子,本来也是打算收拾好了就让小蕾搬过去住的。”她看了一眼李嬷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