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嬷嬷会意:“回三小姐的话,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本来前两日就想请小姐的示下要搬走,可哪知道云姑娘病了,才没好意思搬。既然现在府里这样乱,我们就今日搬好了。”言下之意,何太太枉做了一回小人。
何太太似是长舒了口气:“这也好。那缺了什么就到府里来拿吧。”
真够大方的,我鄙夷地想,我家会缺东西么?就是真缺我也不可能来向她要,她的东西还不是让我姐买去?花李家的银子长她的脸,以为我傻啊!
姐姐笑道:“多谢太太。”又对众婆子道,“既然这样,那就搬吧。外面车子已经雇好了,你们搬到二门,自有小厮装车的。”
这倒好,白得了许多劳力,我的人倒省事了。何太太此时已拿把椅子坐下了。看了一会儿,三姐夫很不高兴:“太太,她们搬她们的,您在这里反而妨碍了大家做事。”一连说了好几次,终于说得他老娘坐不住起了身。姐姐对我笑道:“一会搬好了,去给太太道个别。”我骨嘟着嘴不说话,李嬷嬷笑道:“知道了。”又狠狠地推了我一下,我不得已点了下头。
太太与姐姐她们一走,盼夏立即活跃起来,她将自己当成了监工,提着她的小棍子四处转悠,一会儿训这个,一会儿骂那个,就连苏嬷嬷她也没有客气,因为那老婆子生怕误搬了何府的东西,也在四处转悠着看。于是满耳就是两人的叫喊声,一个说别拿错了,一个说别拿少了,开始两人还各说各话,互不干涉,渐渐的就成了对吵对骂,互不相让,此对决终于因一个放在书桌上的笔架达到了颠峰。盼夏说是我们新买的,要拿走,苏嬷嬷说我们弄坏了原来的那个,要赔偿。两个人如同红了眼的母鸡,大有不决出胜负誓不罢休的架式。如此旗鼓相当的决斗引得大家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围了过来,既是看热闹,也是来助阵。我和扶琴在屋里听得欢乐无比,敢情我家的小盼夏骂起来人不带一个脏字啊,显得苏嬷嬷的骂那样下作。
李嬷嬷耳背,先时在屋里收拾细软没听见,后来等了半日不见丫头进房拿东西出来叫人时才发现了这个状况。她让扶琴出去说说盼夏,那个笔架不要也罢。扶琴不肯:“说什么,让盼夏吵去吧,你老人家就当没听见。说起来也是三品诰命的陪房太太,没见过这样小气的。咱们今儿也偏要锱铢必较,就不让步。”她的脸上露出促狭的笑,把我也逗乐了。
“算啦,李家多少银子填下去了,还在乎这一点儿。”李嬷嬷叹气。怎奈扶琴牛了心性,说什么也不去。李嬷嬷无奈,只得自己去了。我看她的样子,也是很不情愿的。毕竟苏嬷嬷是何太太的陪房,她自己不讲身份,让别人怎么去劝?
吵架的坏处也是显而易见。等我们在新屋子里一切都安顿好时,天色已经暗了。盼夏今天使脱了力,又一天没能好好吃东西,这会子免不得大呼小叫地直喊饿。
李嬷嬷冷笑:“你要吃的?厨娘还没得空找呢,哪有人做啊。”
“那怎么不早点叫人去找?”盼夏犹自未觉李嬷嬷的语气。
“那就要问你啦!”李嬷嬷似笑非笑,“这事儿我不是交待给你的吗?”盼夏猛一拍自己的头,李嬷嬷道:“吵架吵忘了是吧?”盼夏不好意思的笑着,不断看我,意思要我给她解围。我看了一眼李嬷嬷,向盼夏摇摇手,表示我不敢啊。
李嬷嬷变戏法似地拿出一包点心:“吃吧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跟人吵架去!”说到最后她自己也撑不住笑了。盼夏说了一大通拍马屁的话,这丫头只要见了吃的,嘴就格外甜。
承蒙三姐夫想得周道,派了他一个得力的小厮何福来帮我们照应门户,买东买西。何福聪明嘴甜,模样也过得去,很得李嬷嬷的欢心。
搬家第二天,姐姐姐夫来看我的新居。姐夫对我简直羡慕嫉妒到了极点,之所以没敢恨,是因为姐姐在跟前儿呢。我姐夫最大的梦想就是有一天能有一所自己的宅子,可以想干嘛就干嘛,怎奈在他老娘的压迫下一直未能如愿。
“小蕾,你看你这里空屋子也挺多的,要不给姐夫留一间?”姐夫悄悄和我说。
我瞪了他一眼:“说什么呢。”
他陪着笑:“你误会了,姐夫就是想借间屋子放东西,你也知道的我那些宝贝都没处扔。”
说起来我姐夫也够可怜的,虽然老婆有钱,他花得却并不痛快,不是我姐不给他花,而是他老娘不许他花,因为他老娘觉得钱最好还是存着好,免得没有时着急。可我三姐夫偏偏就是爱花钱买一些稀奇古怪、没有一点用处却又死贵的东西。这在他娘眼中是不可饶恕的过错,因此我姐夫每回买了东西都得像做贼一样拿回去,痛苦之极。
出于同情我点了点头:“成吧,”不过又加了一句,“这可是看我姐的面子。”三姐夫连连道谢,并许诺:“回头姐夫给你买好吃的。”我嗤之以鼻,你当我和紫雪一样小眉小眼的,见了吃的就没命呢?
在我和姐夫闲得无聊的时候,姐姐一刻也没有闲着。绸缎店的掌柜是我家多年的老管家,为人十分可靠,依着姐姐的安排,以后每晚他就不住铺子里而到我们这边来,也帮着管理一切事务。管家同时还带来了几个精明能干的男仆,自然相貌标准完全是按我娘的要求来的,不像我姐夫找的那样华而不实。在姐姐的调度下,人人都有了分工,个个都有了责任。看着一切井井有条的家,我不禁长吁了口气,终于无需看别人的眼色了,唯一遗憾的是紫雪不在这里,这丫头虽说烦人,关键时刻还不讲义气,但总算优点大于缺点,没有她有时还真怪冷清的。
第二天,新居来了一位贵客,何紫雪。她一来整个小院都是笑声,连花草都显得那么精神。几日来压在我们头上的阴霾似乎也都散去了。
“这个地方还真是不错。”紫雪的表情与她哥哥如出一彻,到底是亲兄妹,连说出来的话都是一样的,“你一个人也住不了这么多屋子,白白空在那里多可惜呀?不如弄一间给我吧。”说完也不管我答应不答应,就自作主张地拉着我挑起屋子来。这丫头可比她哥哥脸皮厚得多了,我实在懒得说她,随她折腾去吧,也不想想,要了去她有空来住么?
盼夏笑道:“雪姑娘来住我们当然高兴啦,不过……”
紫雪一挥手:“你不过就是担心我没空嘛,放心,我有办法的。而且有没有房间是一回事,来不来住又是另一回事。”这丫头越说越得意,我只能叹气,她也太贪心了吧?千萍给了我一个无奈的笑,意思她家姑娘就是这样。
扶琴笑着逗紫雪:“雪姑娘,你要这房子来放东西的话,我们可不帮你看着。”
“放什么东西?”紫雪杏眼一挑,掰着指头开始盘算,“也对呀,屋子有了主人,是得放些东西进去才有新气象。等我开出个单子来,明儿你们给我买去,钱向小蕾要,下次来时我要一一查看的,少一样我都不会饶了你们!”她一边说一边冲我做了个恶狠狠有眼神。
我回了她一个白眼:“你能脸皮再厚点吗?还让我买,我欠你的呀?”
这丫头没心没肺地笑着,扭着牛皮糖似地缠在我身上:“就欠我的了就欠我的了,小蕾,你一定得买!”我被她呵着氧得喘不上气来,只得求饶:“好好好,买买买!”我可真服了何家人,一个个都是财迷。
我们正闹着,李嬷嬷端着点心进来:“雪姑娘来吃东西。”
紫雪顿时两眼放光,飞奔着扑了过去,看得我担心无比,那么长的裙子拖在脚下,万一摔坏了我又得吃挂误官司。看这丫头的吃相我真怀疑她是饿死鬼投的胎,不然怎么会一见了吃的连命都不要了?等下次去阴间我非找孟婆查查她的前生后世去。
“这么多好吃的,妈妈你费心了。”紫雪口中吃着,嘴上还不忘记说着好听的,也亏得她竟能吃和说两不误。那小嘴一句接着一句的都快把李嬷嬷捧到天上去了,听得李嬷嬷眉开眼笑:“雪姑娘是稀客,哪能怠慢?”一边说一边又挟了一大块点心放在紫雪跟前。
“妈妈,你别给她了,雪儿吃不下了吧?”我故意道。
紫雪立马叫道:“谁说的。”伸出手护着盘子,生怕别人抢一样。千萍过来想帮她家姑娘沾到下巴下的屑子拿走,紫雪误会了,以为是要端走点心,护得更紧了。我们都不禁笑了。
李嬷嬷安慰她:“别担心,没人要你的,多着呢,一会儿给你拿点回去慢慢吃。”紫雪忙不迭地点头。
“可别了,”我连忙道,“要拿回去,太太问起来怎么回答?”
紫雪得意地一笑:“你放心,今儿不会有人问我的。”
“为什么?”盼夏诧异道。
紫雪一脸神秘:“不告诉你。”
盼夏娇嗔地拍了她一下:“这个雪姑娘,也学会吊人家的胃口了。”千萍拉了一下盼夏的袖子,紫雪眼尖,大声道:“千萍,不许说。”千萍只得向大家摇了摇头。
紫雪笑嘻嘻的:“傻丫头,你家姑娘不是能读人心语吗?你问她呀!”这是在将我的军吗?
我被弄得啼笑皆非:“老实点说出来好了,这么多花样。”
“猜猜嘛!”紫雪越发淘气,边说还边将手伸出来在我眼前晃荡。
我懒洋洋地看了她一眼,慢慢摇着手中的绢扇,根本没有拉她手的意思:“就你这还用我猜吗?”
扶琴道:“我知道,一定是何太太今儿出门了吧?”
紫雪笑笑点点头:“算你聪明!”却又回头向我笑道,“太太出门这不难猜。可是太太出门却不带我,你不觉得奇怪吗?”
“这倒是啊。”我故意皱了一下眉头,“怎么舍得将你这宝贝扔在家里?不怕将家里弄个天翻地覆吗?”
紫雪恼怒地想要打我,却又忽然醒悟似地停住了,索性将手藏在身后,歪着头看着我笑:“你说太太去哪儿了?”
“何太太呀……”我有意沉吟,似有些为难。
盼夏急道:“姑娘你快说,那老……何太太去哪儿了?”总算这丫头机灵,今天没说出难听的字眼。不管怎么样何太太总是紫雪的母亲,看在紫雪的面上也要留她几分面子的。
我斜睨了盼夏一眼:“你当那么好猜呢?”紫雪越发得意了,看着我们点头晃脑在在屋子里踱方步。扶琴看着好笑:“雪姑娘您坐下吧。”
“让她走走,一会儿才能再吃得下东西。”我笑道。
紫雪瞪了我一眼:“快猜吧,少转移话题!”
我叹了口气。扶琴端碗茶给我。我接过茶碗却并不喝,假作沉思状。紫雪见我说不出来,索性凑到我跟前一连声的催着:“别装腔作势了,你说呀!”
“太太……到陈府去了吧。”我飞快地说出了这一句,紫雪惊得嘴得合不拢了,呆了半晌却又忽然醒悟,“我刚才进门时你拉过我的手了。”懊恼地双手一摔,气哼哼地往凳子上一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