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姨娘也忽然明白了,怪不得这些年常常听到宝玉挨打的事呢?那贾环顽劣要胜于宝玉,可倒一次都没挨过老爷的打。原来只当是宝玉是嫡子爱之深责之切之故,没想到却有这样一层深意。天下父母原是一样的心思啊!自己这些年,深居简出不也是怕见了宝玉伤心吗?
“老爷,不用伤心,咱们的孩子或许还活着呢!”周姨娘试探着说道。
“是啊,兰儿,许是投到了别的人家的了,但愿他们投到布衣百姓之家,粗茶淡饭和和乐乐的就好。”平常百姓家的孩子每日爹爹、娘亲地叫着承欢膝下,可在贾府何曾听宝玉等人叫过自己一声爹呢?
“老爷,其实……”周姨娘担心着宝玉,又见贾政落莫伤心的样子,差一点就脱口说出实情。
“兰儿,其实什么?”贾政见周姨娘欲言又止便追问道。
宝玉若真落发出了家,自己想认他却也难了。老爷这些年也和我似得备受失子之痛的折磨,妙玉说得对这贾府可有什么留恋的呢?即便宝玉不是嫡子,若能母子父子相守一处,不也其乐融融吗?人间至贵者亲情。豁出去了,也许这样才能救宝玉。
周姨娘心里挣扎了一会,眼里便流下泪来,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兰儿,你这是怎么了?快起来有什么委屈跟我说,我与你做主,可是那为贤之人与你气受了?”贾政连忙下地扶起周姨娘。
周姨娘泣不成声地在炕沿边上坐了,哭得抽抽噎噎好不伤心。把个贾政哭得心都要碎了,只是手无足措地在地上唉声叹气地转圈。
“兰儿,有什么话你说呀!”贾政真不知道如何来哄眼前的女人了。
“老爷,兰儿没有委屈。只是兰儿想着有些事不能瞒着老爷,老爷您快坐,听我慢慢说来。”周姨娘哭罢多时,平复了情绪才对贾政说。
“兰儿,你说。”贾政见周姨娘止住的哭声,才长出一口气在炕上坐了。
“老爷,咱们的一双儿女都还活着。”周姨娘笑着可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什么?兰儿你说什么?”贾政被这周姨娘的话吓着了?那一双儿女还活着吗?当年兰儿生产自己没在身边,赶过来时只顾兰儿了,确实也没见孩子尸首。贾政被这突出其来的消息惊呆了。
“老爷,是,他们都还活着。”周姨娘重重地点了点头。
“兰儿,快告诉我,他们在哪里?”贾政一把抓住周姨娘的手急忙问道。
“老爷,宝玉,宝玉就是咱们苦命的儿子。”周姨娘语带哭腔,终于藏在心底的秘密说了出来。
“宝玉,宝玉是咱们的儿子?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这个事实对贾政来说太过震惊了,自己一直因为那死了的孩子不待见宝玉,宝玉确是那个孩子吗?
“老爷,确实如此,现有证人可以做证。”周姨娘知道这么大的事要让老爷相信,一定得有证人才行,妙玉之事也不得不说了。
“证人,证人在哪里?”贾政还不能完全信服周姨娘的话,这必竟是闻所未闻的天下奇谈。
“老爷,咱们的女儿也活着呢!”周姨娘打算今天把一切都告诉贾政,让老爷做定夺吧。
“女儿,我的女儿,咱们的女儿也还活着吗?她又在哪里?你可找到她了吗?”事隔十几年,居然听到这样的消息,任谁能不兴奋呢?
“老爷,妙玉,妙玉就是宝玉的双生妹妹,当年接生的稳婆现在栊翠庵可为人证。”周姨娘不想带累周瑞家的,因此只字未提周瑞家的。
“来人,快去把栊翠庵的婆子给我带来。”贾政急需要有人告诉自己周姨娘所言都是真的。
“老爷,切莫声张啊!柳道婆现在老太太处侍候妙玉,我让人偷偷请了来便是。你嚷得全府皆知那还了得。”周姨娘只想让他父女相认,并不想让全府的人都知道。
“兰儿说得极是,你快去请了来。”贾政想了想,周姨娘的话有理,必竟自己还没有亲自验证。
画眉急忙到贾母处,里间妙玉正在讲经,柳道婆正在门外候着。画眉近前在柳道婆耳边耳语几句,柳婆子会意,神情凝重地随画眉去了。
见了贾政柳婆子跪在地上,老泪纵横把当年的事一五一十地和贾政讲了,贾政听后气得怒火中烧,一叠声又让人把周瑞家的叫来。周瑞家的这几日总是眼皮乱跳,正担心有什么事情发生,不想画眉来请说老爷叫她。周瑞家实在猜不透,老爷有事不叫周瑞而叫自己却是为什么?
周瑞家的带着一肚子的疑问到了周姨娘院里,进屋却见周姨娘坐在炕沿上垂泪,老爷满脸怒气,地上却跪着一个道婆。周瑞家的心一动,忙进得屋来与贾政见礼。
“周瑞家的,你可认识她吗?”贾政指着地上跪着的道婆问周瑞家的。
“周奶奶可还认得我吗?”柳道婆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来问道。
“你,你,你是柳稳婆。”周瑞家今天可是一眼就认出这个道婆来了,不好,当年的事终于还是败露了。周瑞家的吓得连忙跪下与贾政磕头,口呼饶命。
“大胆的奴才,居然做下如此伤天害理之事。”贾政见周瑞家的如此,不用再问柳道婆所言当是事实了。贾政怒气冲天地抬脚踹在周瑞家的身上。
“老爷,莫气若不是周姐姐,咱们的女儿可就没命了。”周姨娘见贾政暴怒,忙护周瑞家的求情道。
“可恨之极,可恨之极。害我一家人骨肉离散,天也不容他。说,是谁指使你这么干的?”贾政颤声指着周瑞家的问道。
周瑞家的见再也掩盖不住了,牙一咬心一横便把王夫人供了出来。其实不用周瑞家的说,贾政也早猜着了,只是若没有证人那不贤之人和老太太恐怕都不会相信。
“来人,把这两人给我捆了。兰儿走,我与你做主。”外面进来几个粗使婆子见管家娘子周瑞家的在地上跪着,还有那栊翠庵的婆子也在地上跪着,周姨奶奶哭得双眼桃儿似的,老爷气得眼珠子都红了,众人也不敢问。忙近前把周瑞家的和柳道婆上了绑绳。
“老爷,不可。”周姨娘没想到事情会闹大,自己的初衷只想让贾政知道实情罢了。
贾政此时已被怒火烧得失去了理智,哪里还听得进周姨娘的劝说呢。贾政手拉着周姨娘,后边婆子押着柳婆子和周瑞家的一行人往贾母上房来了。
妙玉刚刚与贾母讲完经,正陪着贾母品茶。门外吵吵嚷嚷伴着哭声。
“鸳鸯,你去看看怎么了?什么事大惊小叫的,也不怕仙姑笑话。”
没等鸳鸯出去,贾政气呼呼地闯了进来。
妙玉来不及回避只好站了起来,见娘亲哭哭啼啼地被贾政拉了进来,又见柳道婆和周瑞家的也被捆着押了进来,心里便都明白了。唉!该来的总会来的。既然如此也只能往前看了。
贾政一进屋便看到了自己的沧海遗珠,女儿一身道装清丽绝俗,脸上淡然冷漠的气质还真有几分仙子的味道。
贾政放了周姨娘的手心脏一阵狂跳,径直朝女儿走了过来。
“政儿,不得无礼。”自己的二儿子向来注重礼法,今儿怎么了,当着满屋子丫头婆子的面,盯着一个出家的姑娘看真是太不像话了。
妙玉见父亲朝自己走来,心里的感觉也怪怪的,鼻子一酸眼里就要落下泪来。
“老爷,老爷。”周姨娘忙跪下抱住贾政的腿叫道。
贾政咬了咬牙,转身给贾母跪下。“老太太,请摒退左右。”
贾母见贾政眼里也闪着泪花,不知这大清早的上演得是哪一出啊!便递了眼色给鸳鸯,鸳鸯带着众人下去了,并把门带好。
贾母吩咐贾政起来,让他坐了。贾政进得屋来,眼睛就一直没离开妙玉。
“政儿,这是怎么了?这不是周瑞家的吗?那个不是栊翠庵的吗?政儿,他们如何开罪你了?”贾母心里迷惑起来。
“老太太,稍等。一会太太和宝玉来了,儿子再说不迟。”贾政也把周姨娘按在自己身边坐下。
“政儿,宝玉都是娶了亲的人了,你可不许又打他。”贾母只当是宝玉又惹了什么祸呢,莫不是宝玉和妙玉仙姑有什么事不成。贾母心里胡乱猜着。
妙玉此时倒是坦然地坐着喝起茶来,也不接那贾政频频送过来的目光。只静静地等待着王夫人和宝玉的到来。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宝玉来了,见父亲在忙上前行了礼,贾政今日见着宝玉和以往心情自是不同,竟然拉着宝玉的手流下泪来。周姨娘更是泪流满面。宝玉哪里见过这样的父亲呢!忐忑不安起来。忽见妙玉在对面喝茶,忙也行了礼。妙玉只是淡淡一笑算是回了礼了。
“宝玉,过来坐着。”贾母怎么看不透眼前的局势,可心里隐隐地觉着又有什么事要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