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明厚载护着慧娘与褒若的车子行到与明夫人相约的地方,明夫人尚未赶到,于是慧娘与褒若便下车,略为松泛一下身子骨,不到一顿饭功夫,明夫人的车驾也来了,天民护在车旁,面带笑容,见到明厚载轻轻点了下头,跳下马来,为明夫人掀开帘子,扶着明夫人下车,动作温柔娴熟,丫头们都没有插手的份。
慧娘听褒若提起明夫人的事,现在见到这一对,觉得果然是登对,男的高壮有力,女的小鸟依人,当下笑着迎上前去,明夫人亲热地与慧娘打招呼,又看着褒若道:“长高了好些,越来越漂亮了。”
说罢,瞪了明厚载一眼,意思是这么大个的美人,你居然错过,简直是个呆瓜!
褒若向来喜欢明夫人,拉着明夫人的手笑眯眯地叫:“姨!”
明夫人有些愣,转念一想,笑道:“可不就是姨吗?乖!”
她与明厚载已经不再是夫妻,自然不能再喊明夫人“娘”,虽然明夫人心目中,她仍旧是她的儿媳,但是此事急不得,终有一天会再叫自己“娘”的。
一行人叙过话,慧娘与明夫人整车而行,在车中说话,褒若便骑马沿路边走边玩,明厚载因了天民的到来,也不用再分心照顾马匹,天民则是一边照料车队,一边不时问明夫人可要水,可要下车“休息”,他时间把握得很好,都是选在两位夫人喝过水正好有方便之意时提出,也免了两位夫人开口的尴尬,而且选的地方正好都是荒无人烟处,两位夫人下了马,他便借口去前面探路,远远地避开,但又不至于离得太远,慧娘看在眼里,对明夫人道:“贵管家真是细心,我也见过不少忠仆,像这位大哥这样的着实少见。”
明夫人笑着点点头:“天民哥就是这样,什么事都想得很周到。”
慧娘有意无意地道:“真是个好男人啊,现在多少男人只顾着自己,像贵管家这样的人才是真男人,少见得很,夫人有福。”
明夫人偷眼看了一眼守在车旁的天民哥,心里又苦又甜。
晚间已经来到一座小城,车辆来到明海楼名下的客栈里,正在解马卸物,又有一辆车来到客栈门口,车上下来一位姑娘,褒若正在门口看风景,一见便笑了——
微含。
来得真巧,真巧,她们走,她也来,这下子有好戏看了。
她微笑起来,微含见到褒若,却显出一副柔弱无措的样子,仿佛有些进退不得,一个嬷嬷上前来扶她,她小声对嬷嬷道:“嬷嬷,我们还是另寻一家吧。”
眼睛却瞄了褒若一眼,声音虽小,却刚好让褒若听见,嬷嬷瞥了褒若一眼,道:“这个时候上哪找客栈去?虽有几家,却又小又脏,怎么住得下人?客栈本就是给天下旅人住人,难道不许我们住?”
正说着,明厚载走过来找褒若,刚好听到这话,见到微含,皱皱眉,也不打招呼,转头对褒若笑道:“天色还早,要不要去走走?这座小城虽小,但是人也挺多,你最喜欢热闹不是?”
“明公子眼力可不太好,见到故人怎么不打招呼?”褒若不吃他这套,你想避开,我偏要凑过去。
明厚载瞪了她一眼:“胡闹!”
转身对微含总算点了点头,便牵着褒若走了。
“你别胡想,我可没有招她,今天她为什么会跟来我也不知道,我们只当她透明就完了。”
恐怕没那么简单,褒若心想,明厚载心里也知道,他紧握着褒若的手,暖暖的体温在手心里烘着她的心,缓和了她恼恨的心情,那种因从前的事,而生起的不悦情绪。
微含见到两位夫人也只是行了个礼,便不多说话,躲进房间便不再出来,摆明了与明厚载一行人不愿有所牵连,明厚载自然连微含的名字都不想听到,褒若也不提,微含这个名字偶而提一提,甚能收到打击某人之效,但提多了,便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也容易引起他的反感,这种幼稚的事她才不干,微含要是存心想让她不开心,以在明厚载心中留下黑色一笔,那是想错了。
一夜无事,次日众人上路,褒若出门时往客房看了一眼,问了伙计,得知微含一早便上路了,倒是大出乎意外,这个微含难道真的只是路上巧遇?
吃过饭继续上路,这一天都没有遇上微含,但是第三天却出事了。
他们走在路上,褒若笑着对明厚载道:“这里的风景有些像李国呢,不知道我娘怎么样了。”
“想娘了?你最好还是习惯,今后你要是嫁给我可以怎么办?”明厚载笑着把她的头发掠一掠,褒若斜眼看他,眼中风情自现,明厚载不禁怦然心动,只恨在路上不得一亲芳泽,褒若笑道:“谁说我一定要嫁你?你要是不好,我自然回李国嫁人,还能跟我娘相守呢。”
“你敢!”明厚载一把拉住她的手,褒若却挣脱了他的手,长声笑道:“你说我敢不敢呢?”脚轻轻一踢,马上顿时脚下发力,远远地跑开了,明厚载叫道:“小丫头不要跑,看你跑到哪去!”扬鞭追上去,两个年轻人的笑声在山间飘荡,充满着追逐之乐,慧娘与明夫人不由得笑了。
“年轻真好。”慧娘轻轻道,看着前面追得正乐的褒若,眼中有一抹向往:“年轻有底气。”
“是啊。”明夫人与她并坐在车上,车蓬已经卷起,明夫人的头发在风中被吹得如天上的云丝一般飞起一丝丝的乌丝,天民微笑看着她,插口道:“夫人们还是年轻的,只要想,就能做得到,不用去想年纪。”
“可是毕竟有些事挽不回了。”明夫人不由自主地想起儿子的话,有一种怅惘在眼中蒙上一层纱一般的泪光:“我们有很多事都不可能了。”
“夫人何必多想?我就不愿意多想,我的原夫是奚家的,你知道的,”慧娘有心帮天民一把,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被休吗?”
明夫人一直想问,只是这种事是女人的心里伤,不敢问出,如今见慧娘自己提出,问道:“是为什么,因为……因为他纳妾?”
“不是,纳妾是我自己提出的,是我给他纳的房中人。”明夫人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慧娘叹道:“当初我一嫁给他我就知道所遇非人,他连我的嫁妆都挥霍一光,要不是我妹妹来帮他重振家业,只怕我都被他卖到妓院去了,两年前,褒若……”说到褒若,两人都会意地笑了一下,慧娘继续道:“要走,我早就倦了这样的日子,是我提出让他休了我的,这样的日子我再也不想过了,如今离了,过得更好,我妹妹成了王妃,我成了梁国夫人,要是不离,我们至今还待在那个奚府,看着那个不成事的男人熬过一天又一天。”
明夫人从没有想过,慧娘竟然是自己提出被休,一时瞠目结舌,慧娘用眼角看了听得专心的天民一眼,又对明夫人道:“那些没有钱,只得依附于男人的女人,不敢提和离倒也罢了,我有钱,有地方可去,为什么要呆在那个府里受那个窝囊气?”
我有钱,有地方可去,为什么要呆在那个府里受那窝囊气?
明夫人怔怔地咀嚼着她的话,出神许久。
褒若在前面加鞭快跑,哪里跑得过明厚载的风难黑马?不一时就追上了,明厚载见后面车子犹离得远,在马上大手一捞,把褒若捞过来,抱到自己马上,把她的头一仰便深深地吻了下去,褒若不由得闭上了眼睛,舌头已经被他卷裹住,吸入他的口中,缠绵无限地吮吸,她长长的黑睫毛如黑翼蝶一般静静地伏在她秀长的眼睛上,偶而情动处,微微翕动一下,受惊般飞舞一下,又悄悄地闭上了,明厚载恨不得把她吞进肚中,化作永远的骨血,从此两个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谁也别想离开谁,相伴到地老天荒。
林中突然似出一种似哭似吟的声音,褒若一惊,推开了明厚载,两人仔细听,这声音是从山间一片野草堆中传出来的,明厚载皱皱眉头,他不放心褒若,将褒若搂在身边,抽出剑,喝道:“谁?”
草丛中传来一声呜咽的声音,似是被人塞住了嘴,褒若道:“我们去看看!”
明厚载搂着褒若仔细看清周围并无埋伏陷阱之类,来到野草丛旁,拔开草丛一看,见是一个丫头,褒若认得是微含身边的丫头,不由一惊:“出什么事了,你们家小姐呢?”
明厚载已经取出那丫头口中的破布块,丫头大哭起来:“我们一早走到这里时,突然闯出一群蒙面人,抢走我们的财物,把车夫全绑了,本来要杀我们灭口,后来有个人说死了人事情会闹在官府去,所以没杀我们,可是把小姐劫走了,说是……说是享用一番!”
“往哪里去了?”
“我不知道,应该就在附近!“
说话间,天民护着两位夫人也来到了,听了此事,大为惊讶,随从们护定车子,天民与明厚载就在附近搜寻了一番,搜出了被反绑掷于山石野草间的几个车夫与丫头,扔的地方分得很散,想是预防他们互相咬开绳结或是想办法割开绳结,这样待到有人发现时,这伙路匪已经跑到很远了。
微含仍旧没有下落,时间过得越久,事情越不妙,虽然明厚载对微含已经没有了男女之情,但这样的一个弱女子被人劫去的下场可想而知,不由得也揪心,不但明厚载,就连天民的脸色都凝重起来,两人在附近寻了又寻,无功而返。
“要不要报官?”明夫人问道。
明厚载把此事的前后细思了一遍,良久摇头道:“不要报官,如果报官,怕是事情反而复杂。”看了天民一眼,道:“天民叔在此处护着夫人们,我到此处四下看看,估计跑不会远。”
他看了褒若一眼,道:“褒儿,你不要乱跑,我去去就来。”
这事很不寻常,但是不去也不行,只得深深看了褒若一眼,只身往山林深处走去,褒若不安地等着,总觉得有事发生,他们就在原地等着,明厚载带了两个随从消失在山林里。
这一去,便直等到快要中午,一行人已经等得心焦,天民已经派了几次人出去看情况,就在褒若坐不住要去寻人时,明厚载回来了,手上打橫抱着一个女子,正是消失不见的微含,微含头上抱扎着明厚载的衣物,但仍有血丝渗出,嘴角破损,半边脸犹有被人重掌摔的过的痕迹,青肿着几个指印,身上裹着明厚载的衣物,露出两只光洁如玉的纤足,她气息低微,在见到众人时,眼睛一闭,一行清泪便顺着脸颊滑落,惹人心怜。
“怎么回事?”褒若问道,明厚载不及说话,先把微含放进车里,一名随从答道:“我们一直走到那边的山里面,才听到这位小姐在呼救,那些路匪已经不见了踪影。”
褒若疑窦丛生,真巧啊,这事从昨天起就透着不寻常,她不动声色地看着明夫人命人将微含照顾仔细,转头看着明厚载,明厚载身上只剩下内衫,外衫已经都在微含身上,褒若一阵怒火蹿上来,虽知道微含遭遇的是不幸,可就是抑制不住地生气,想到微含的身体他都已经看到,而且他还亲手把衣服脱下来罩在她的身上,就忍不住地妒火上腾,明厚载向她走来,她冷哼一声,甩手就走,明厚载一蹙眉,伸手拉住她:“你怎么了?”
“没什么!”褒若冷冷地道。
“她躺在山间,身上的衣服被人……她不让随从靠近,我只得用我的衣服包了她!”明厚载解释道。
“我是你什么人?犯得着和我说吗?”褒若笑眯眯地道:“这是应该的,任谁看见那样一个小女子被欺凌,谁都要伸援手的,你做得很好,做得很对,换了我也要这么做的。”
只是嘴里说得冠冕堂皇,但她就不肯再看明厚载,任凭明厚载对她百般献殷勤也无济于事,要不是实在脱不开明厚载的包围,她早就想和慧娘两人独自走了。
那个微含不肯说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紧紧地抱着衣服流泪,丫头们为她洗拭身子发觉她下体有异样,明夫人与慧娘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相视一眼,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微含不肯让人把明厚载的衣服拿走,略一动衣物她便惊吓性地蜷成一团,紧紧地把明厚载的衣服搂在怀中,戒慎地盯着众人,大家见此也只得由她抱着衣物,她不睡也不吃,只是不停地流泪,看着衣服流泪,但是一见到明厚载的身影,眼中又充满了渴望,只是不敢说出来,明夫人见她不吃不喝,只得与明厚载商量,让明厚载来安慰安慰她,不然再这样下去,只怕微含要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