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游北为契机,明厚载揪出了深藏在幕后一直不曾出面的百亲王一伙,至于那天在堂上提到的一个老嬷嬷,实际上是闰亲王那夜与百亲王密谈,被一个老嬷嬷无意中听到,于是闰亲王便亲手扼死了那个老嬷嬷,明厚载当时并不知道此事,但见到闰亲王府死了一个老嬷嬷却得到厚载,猜到其中必有古怪,通知了凌王,果然凌王一击得中,当场便把闰亲王的锐气削去了大半。
秘审过后,皇上本来开始动摇的心开始坚定起来,相信凌王无罪,这时明厚载前来求见并献策,于是凌王应召入宫,半路上便与明厚载一同查案去了,两人联手,谁与争锋?所以不到十天,一切真相大白,百亲王不久便被赐死于自邸中,闰亲王也被废为闰王,而凌王却被加封为亲王,人称“大凌王”。
这些事说来寥寥数语,其实内中岂有这么简单,那百亲王何等人也,怎么会被人抓住把柄?闰亲也是先祖帝爱子,是皇叔,怎么肯就引伏罪?自然是明厚载与凌王在其中经历了多少风险方才有今日成绩,一切尘埃落定,给人就只剩下“原来如此!”感叹。
褒若正大光明地搬回了凌王府,一家团聚,不久全家又蒙太后恩召入宫见驾,太后皇后在宫中摆了全家宴以庆祝,太后与皇上对凌王一家都有愧意,凌王与常佳与全当事情没有发生,依然说笑风生,褒若也是对太后亲热有加,不愉快的过往似乎没有留下什么痕迹,但褒若却知道,经此一事,凌王对身为皇家骨肉一事有了更加客观的看法,他们是父母兄弟没错,可是更是君臣!只要生了嫌隙,随时可能置自己于死地,对皇兄与母亲的心,便开始淡了下来,自此后,行事更加戒慎。
这样也好,虽然伤了一点心,但是却比发生了事情手足无措的好,有时候,伤心不一定是坏事,伤心还代表着成长,对凌王来说,这一次收获颇丰,这对凌王或是对皇帝,都是好事,削弱一点亲情,增加一点防备,少几分肆无忌惮的恃宠生骄,多几分身为人臣的恭敬。
诸事平定,常佳与褒若坐在房中,房里烧着地热,暖烘烘地如在春天,常佳一脸笑意看着眼前的女儿,问道:“你与明公爷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就那样啊。”褒若心不在焉地回答,手上正忙碌而无功地与一只婴儿虎头鞋在奋斗,本来就不是女工的料,却偏要自告奋勇地为未出生的弟妹缝制什么虎头鞋,所以只落得满头大汗,那虎头倒弄得像猫头一般,要是像猫头还好,至少还有三分像,可惜,少了猫的型,多了猫的活沷本质,那猫活沷得像从天上掉到地上一般,脸都歪到哪里去也不知道。
常佳叹着气接过虎头鞋:“别弄了,弄得自己多累,这种活计交给针线上人就好。”
女儿孝心可嘉,手艺可悲。
褒若抢回鞋子:“不行,非弄好不可,不然还以为我这个姐姐用没,没用爱心!”
粗一下细一下地把小老虎鞋的边沿纫起来,一边随口问道:“娘,您想要儿子还是要女儿?”
“女儿吧,给你添个妹妹。”
“为什么?”褒若奇怪地看着娘:“人家都是想要儿子的!”
要是可以,她敢担保,常佳也想当初把自己生成儿子,在这个世界上,女子没什么用,男人才是握实权的人。
“通过这次的事,你还没有明白吗?要儿子府里便多了风波,还是要个女儿好,也许长得像你,将来你嫁回中汉国,我和你爹也有个人承欢膝下,将来她要是也嫁了,有你哥哥的照顾,也必不受委屈。还是生女儿好!”常佳断然道,又道:“你明日与我一同去娘娘庙,我们一同请花去。”
以肃旷的性子,恐怕容不得有人与他争位子,虽然他是老大,又有了军功,早就不怕这个新生小儿,但是生在这样的人家,什么都难说,还是生个女儿好,以肃旷护短的性子,对褒若那样爱护,将来对自己的亲妹妹只会更加疼爱,有利于王府的稳定,常佳以她精明的头脑,很快便下了决心,次日便与褒若二人乔装成普通富人家一同去了娘娘庙求花。
娘娘庙便是送子观音庙,桌案前有一排净水,大盘中有许多绢花,虔心净手焚香后,可以自己请花,想要男孩便请红花,想要女孩便请绿花,取意“红男绿女”,请花后佩戴在有孕之人胸前,到家后取下供在家中观音前,日日祈祷,据说灵验得很,案上的红花被人取得差不多了,绿花却少有人问津,褒若不由得感叹,这个男尊女卑的世界啊!见有人请绿花,不少人注视过来,有个老婆婆走过来道:“夫人想必是第一次请花?这绿花是女花,红花才是男花。”
“没错,我们请的是就女花。”
常佳的话引来不少人惊讶,女人命贱不值钱,谁想要生个女儿!
凌王爷看到常佳请的花,笑了一笑:“偏你鬼主意多!”
夫妻虽然成亲不过一年多,但是却彼此了解对方心中所想,常佳把头依在他的肩膀上,绕过她的腰,两人双手交握,凌王的脸与她的脸相依,即使在王府被幽禁,常佳也从未有过半句怨言和一丝不满之色,凌王也从未有过抱歉之语,两人始终心紧贴在一起,情到深处,你便是我,我便是你,何来的怨言与愧疚?他们甚至欢爱时更加激情,常佳就在这幽禁的日子里怀上了他们患难间的宝宝,想着那阵子天天相守的日子,常佳感叹良多,听到凌王的话笑道:“褒若终有一天要嫁,她走后我们未免膝下孤单,男孩子长大了又喜欢在外面疯跑,不如要个女孩,可爱又贴心,可人疼,再说世子爷那脾气,恐怕要是男孩两人最后难免相争,要是女孩,他是个最好的哥哥。”
她也不避讳,直接就把打算说了出来,凌王道:“你放心,便是男孩,我也有办法让他们兄弟和睦。”
“何如一开始便无争端?”
肃旷看到常佳供着绿花,幽深的眼睛一瞬不瞬,深深地看了常佳一眼,道:“如是生个弟弟,我也能尽长兄之责带他上疆场!”
常佳惊喜不已,知道他这句话是一种保证,保证爱护弟弟,凌王笑着拍了拍常佳的肩,意思是“你多虑了吧?”
肃旷的年龄差不多了,早该成亲了,这天吃饭时,褒若不经意地提出来,当时肃旷正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多吃些。”
褒若看着肃旷那双长年握剑,一看便有力地能扭断敌人脖子的手,现在却能这么体贴地给她夹菜忍不住道:“哥,你也老大不小,该成亲了!”
肃旷的手在半空中一僵,仍是把菜送到她碗里:“这个不劳你操心。”
凌王点头道:“也是该成亲了,旷儿,你心里有什么打算没有?”
肃旷道:“暂时还没有。明厚载不是二十好几都还没有成亲?我急什么?”
褒若忍不住道:“他是成了亲的,只不过……”
只不过后来她休了他。
肃旷眼睛黯了下来,向来的干脆性格让他马上就做了一个决定,长痛不如短痛:“我成亲,爹开始物色人选吧。”
凌王看着他:“你想要什么样的?性格、相貌、家世,你有什么要求?”
“随便吧。”肃旷烦躁地一顿筷子,扭头便走,只剩下褒若睁大眼睛不明所以,为什么说到成亲就生气,却又这么干脆地应下来?
凌王望着儿子远去的身影,他的心思,自己略能猜到,事情最好不要再起波澜,望着褒若笑道:“褒若,这次明公爷可对我说了,他说他希望早点成亲!他可也是老大不小了,为了你追到李国,又为了我的事这么跑前跑后,你对这事怎么看?”
褒若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求助地看了常佳一眼,常佳却也不容她躲避,严肃道:“褒若,你也该想想了!”
“褒若,你心中究竟是什么想法,告诉我们,我们也好有个回话,像这样他追着我们要提亲,我们总是也不好毫无理由地拒绝是不是?”
现在一切平定,好像没有理由再拒婚了,褒若点头道:“我尽快给你们答复。”
云大哥的事终究要过去,他的好,他的坏,她不可能一辈子守着不放,所以,她要放手的。
这天夜里,肃旷不知为了什么事,来到凌王院中,门口的丫头正要通报,肃旷摇头命她下去,正要自己敲门,却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让他止住了手,这一听,全身不知是热是冷,是重是轻。
“褒若终究还是要回中汉的,孩子长大了要离巢,我真是舍不得。”常佳叹道。
“我一直视她如亲生,我的不舍不会比你少,只是肃旷那孩子——希望是我想错,明厚载与褒若彼此有情,不能再让他们受到打击了。”凌王的声音传出。
“不会的,我看世子视褒若如亲妹,又是最护短的,可不像你说的那样,我初时虽也想过将褒若嫁给他,但是现在褒若与明厚载之间已经成了定局,我也无话可说,否则要是褒若真的嫁给了世子爷,我们一家还是这么和和乐乐地守在一起,那该多好!我总希望我们永远不分开。”
凌王的声音停了一下,想是她脸上亲了一记,笑道:“你就是爱胡思乱想。要是褒若的身份被揭穿,乱嗣之罪非同小可,褒若嫁了明厚载,明厚载一定会善待她的,我看明厚载说不定前辈子欠了她的,这辈子被她牵着走!”
肃旷没有再听下去,脑中隆隆作响,转身疾速消失在小院外:“她不是我的妹子!她不是我的妹子!那么说我不是乱伦!”
原来以为自己竟然对自己的亲妹子动了心,正为此烦恼羞愧不已,可她竟然不是自己的亲妹子!
那么说,也许可能?
肃旷在他的房间里枯坐了一宿,第二天出门时行若无事,好像什么也没有听到。
褒若坐在他身边,正说着闰亲王被罚半知不参政事给闰亲王的脸上抹了一个大黑,见肃旷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下意识地往脸上一抹:“我今天脸上有东西?”
肃旷的手在她的脸上一抹,又往雪地里一丢:“饭粒子也不擦干净。”
呃?可是她今天没有吃饭啊,今天早上她吃的是羊奶酪与奶油棋子饼!
耸耸肩,肃旷一向分不清饭和饼屑的吧。
“那百亲王被赐死,他的家人怎么样啦?”
“流放千里,永不得回京。”肃旷冷冷地道:“由于百亲王的家人还算是皇家血裔,所以这已经是轻的了,要不是看在一宗同脉的分上,女的代代为娼,男的世世为奴!”
褒若啊了一声,替他们感到不平:“事情是百亲王做下的,又与他们何干,至于老幼妇孺更是无辜,这样的处罚太严厉了!”
“如果我们落在百亲王的手里,那便不是流放了,今日我与父王将被腰斩于市,最轻的也是在家勒毙,然后赐死王妃,所有仆役全部殉死!如果今日王妃是李国人,还要灭王妃三族!”勒毙,就是用弓弦用力绞犯人的脖子,直到犯人断气,往往到断气时,犯人的脖子骨头都断了,比起腰斩,这已经是算是轻缓的死刑了,逆谋是要灭九族的,不过凌王是皇家人,灭起九族来首先灭到皇帝,所以没有灭九族之说,但是王妃的族人是要株连的。
褒若不作声了,生在这个时代,本身就是一种不幸,毫无人权可言。
肃旷的声音突然难得的缓和下来:“怎么?心里不忍了?”
“是啊。”褒若无精打采地点点头。
肃旷浮起一丝笑意,轻轻拉了拉她的耳朵:“软心肠的家伙。”
明厚载得知褒若在花园时,一路向花园行来,看见被雪半点得如琼瑶世界一般的后园里,一双男女正坐在背风向阳的亭子里,男的用手亲昵地拉着褒若的耳朵,褒若笑着摇头把他的手甩开,不由得眯了眼睛,这个情形有点不对!
他无声走上前,卓绝的轻功让他到了身后时肃旷才发觉,蓦地回头,褒若见他突然这样,不由得也跟着回了头,吓得叫了起来,拍拍胸口:“哇!你吓人呀!无声无息地,要死了!”
“褒儿,你在干什么呢?”明厚载看似亲热地把褒若揽在怀里,眼尾却关注着肃旷的动静,肃旷的眼睛一冷,明厚载心里咯噔一声,抬起头道:“世子今日好有闲兴,听说军营里正在进行李国第一勇士的比赛,世子竟然不去瞧。”
肃旷道:“我做什么事,与你有何关系?”
竟然已经带了敌意,和从前虽然说话冲直,但也带着几分坦然的哥们情意截然不同!明厚载眉毛高高地挑了起来,越加狐疑,这位世子究竟出了什么事?为何一夜之间态度变了这么多?看到肃旷瞪着他放在褒若肩上的手时,心里明白了几分。
他的小褒儿,是个惹祸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