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自由,出不了门,连二门都走不到,一走到二门,便有多少媳妇婆子,丫环嬷嬷奉夫人之命前来拦阻。
没有尊严,不小心就要挨打,那戒尺像妖怪手中的武器,时时提醒着褒若处处小心,步步提防,这是在万恶的旧社会。
没有饱饭,天天吃素菜,说是为了让女子更得清雅芳洁,于是,以花入馔,菊花,桂花,槐花,时令的,干品的,换着来!
于是穿越后的褒若被困得像一只井中蛤蟆,一再膨胀,眼睛都突出来了,这是气鼓的;身上是肿的,满是戒尺的痕迹;肚子天天都是挺的,吃素不消化胀的。
“娘,为什么!”最后她在慧娘房中发出了垂死的哀号。
事情源于权嬷嬷当头棒喝的那句:“小姐,不是我为难你,你的走路姿势简直就像断了腿的鸭子!再不好好纠正,将来就只能像鸭子一样走路了!”
当场,奚家二小姐褒若就爆发了小宇宙:“你这是人身攻击!我告你去!”
“老身这是实话实说,现在对你严苛,正是为了将来数不清的荣华富贵,如果现在对你太过松缓,将来你要怨的就是老身了,把你的脚收一收!真像个母鸭子!”啪地一下,戒尺打在小腿上,褒若一阵刺痛,含着热泪,掉头就跑。
谁让陈陈在无比温暖的新社会走惯了外八字呢?大大咧咧,懒散欠扁的样自然让大娘与娘瞧不上眼,结果现在还要从走路开始学起,真是岁月不饶人,老树学发芽,看着腿上一天比一天多的青痕,再也法忍受,双重刺激之下,直接推开一众牢监直奔大夫人慧娘的住所,慧娘正在仔细察看明天的家中收支帐本,外面一连声:“褒小姐,您不能进去,夫人正在忙,褒小姐!”
砰!
房门一下被推开,褒若直接撞进来,扑进慧娘的怀里:“娘,救命啊!”
慧娘惊讶地抬起头来:“出什么事了?”
“娘,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这孩子今天好生奇怪。
“说实话,娘,我是不是你和我娘捡来的?”
“什么?”慧娘惊地瞪大一双美目:“这从何说起呀?”是哪个不要命的在孩子面前瞎说?一扫周围的婆子老妈丫环,个个惊恐地摇头,看来没人敢不要命,这孩子真是脑子摔傻了?
褒若二话不说,唰唰几下把衣裳褪得只剩下贴身小衣,随后跟来的权嬷嬷和几个丫环叫道:“小姐不可!”
“你们站住!”褒若一声厉叫,所有人凝在原地不敢稍动,生怕这位小姐又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褒若喝住她们,眼泪汪汪地对慧娘道:“娘,你看,我都被打成这样了,你和我娘怎么都不会心疼呢?不是说,打在女儿身上,疼在娘心上吗?要是我真是你们亲生的,你们会舍得这样待我?”诬陷也可以达到曲线救国。
慧娘放下一颗心来,原来没傻:“傻瓜,要是你不是亲生的,我们才懒得找人来指点你呢,”当着权嬷嬷她没说光权嬷嬷带来的伺候权嬷嬷的贴身下人一个月都要不少银子,何况权嬷嬷的月银:“被打是正常的,当年你知道我当姑娘时被打成什么样了吗?那时可是整个小腿都肿得和大腿一样粗,你姐姐如今也在学规矩,小腿有时也会被打,不过人家比你好,没像你走路跟什么似的,自然打得少,不经寒彻骨,哪得香扑鼻?想要成为大家闺秀,当然没那么容易。别再说亲生不亲生的话了,让你娘听见,仔细你的皮,说起来,你娘今日出去收账,还没回来呢,你爹不在家,外面所有的生意都是她一人操持,别再让你娘为你操心了,对了,我去吩咐下人给你娘炖点冰糖燕窝,最近天气燥,当心肺热咳。”
想着对着门外喊道:“李嫂子在吗?”
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妇在门外应道:“夫人请吩咐。”
“吩咐厨房炖一盅燕窝,加点贝母,你领人开食柜,称量三钱燕窝给他。”
“是。”
褒若对这个家庭真是感到非常、非常奇怪!按常理说,大小老婆不是要互掐吗?为什么大夫人和自己的亲生母亲二夫人常佳却好得蜜里调油似的,慧娘生怕常佳在外面受委屈,常佳也老怕家中下人让慧娘伤脑筋,大夫人生的女儿之若二夫人也像自己女儿一样疼着,甚至比自己亲生女儿更疼上几分,而慧娘则对褒若胜似亲生,这个诡异的情况让褒若摸不着头脑,本来满脑子家庭内斗,女主大显奇能的万丈雄心无处施展,满腔斗志空余东流恨。
“好了,我知道你最近因为权嬷嬷盯得紧,所以受不了少苦,虽说吃苦是必然,不过既然你开口了,我会请她少打些,该打三下的打一下,该打两下的警告警告也就是了,乖,娘还有事要忙呢,你先去玩吧,今天下午放你半天假给你轻松一下,权嬷嬷,请你来一下。”慧娘身边的大丫头上前将牵着褒若的手将她带了出去,带她馔食间去吃松子糖和蜜果子和糕点,哼,当我是小孩!话虽这么说,可是一见到吃的,她真又把事情忘了个精光,难道因为身体是小孩,所以心理也成了小孩?
权嬷嬷听到慧娘传唤,与褒若擦身而过,依旧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与慧娘说了一刻钟的话,不知慧娘说了些什么,油盐不进的权嬷嬷果真后来对褒若态度放温款了,虽然要求毫不下降,但态度很重要,在她的笑脸下,和数量明显见少的戒尺下,褒若渐渐也就咬牙适应着无人权无自由的生活,至于真适应还是假适应,还是心中另有打算,那就不得而知了。
奚家大小姐奚之若,是一名淑女,真正心定人定,她也挨过嬷嬷的戒尺,但那是在初学规矩之初,自从十岁后便再没挨过一下,原先的褒若据说也很乖,但自从脑子摔傻了后便一直犯错(那是,人都换了一个了),之若对这个妹妹也很关心,只是苦于两人都有一大堆规矩要学,没法经常在一起交流,所以大部分情况下,都是之若站在远外,用关切的目光看着这边的褒若挨打,但她的嬷嬷也盯着她呢,没法为褒若求情。
晚上一家人坐下来吃饭,权嬷嬷和教导之若的俞嬷嬷站在各自教导的小姐身后,两眼神凛凛,调羹略碰到碗发出“咯”的一小声,那眼神就朝各自的小姐杀过来了,常常让褒若冷汗涔涔,也就这个时代没有水银镜,不然准能看到自己背上刺猬一样都是被射得眼箭眸光,不过她可以肯定奚之若的背上绝对光溜溜,这丫头才十五岁,这个时代刚算得上是个成年人,但那架势与派头,却丝毫不逊于一个真正成年人。
今晚的饭只有大夫人率两个女儿一起吃,二夫人正在店内盘帐,尚未回来,大夫人看了看一双女儿,浮起一个满意慈爱的笑容道:“李嫂子,传饭吧。”
先是开胃小点,然后是汤,再来才是正菜,依次吃下去,这个顺序看起来有些怪,可是褒若心中不由得暗服,这样的顺序很符合现代生活理念,汤先上,你喝了汤自然其他东西就少吃了,不会发胖,看来慧娘把这个家管得很好,连饮食也格外精心。食不言寝不语,吃饭的时候果真一丝声音也没,“喀!”想得入神,调羹不小心碰到碗壁,权嬷嬷那利刀子一样的眼睛冷冷地盯着她,俞嬷嬷的眼神同时也扫了过来,带着一点幸灾乐祸,同样是教礼嬷嬷,权嬷嬷是宫中来的,吃穿用度都比她高了一级,而她教的学生却总是不规矩,自然有些窃喜,慧娘关切地看了她一眼,之若同情地看了她一眼,褒若心中不由有些火大,不就是碰了一下,至于吗?!可是气归气,再气也没用,再大的气性,以一个十三岁的瘦弱身体和身在闺中,哭天无门的情况下也会磨圆,你有本事敌得过这些比你高大许多倍的三四十岁的嬷嬷吗?
褒若暗暗吞下一口气,妈的,虎落平阳遭犬欺!
“对不起,娘,我想事情入神了,手略抖了一下。”褒若乖巧地道歉:“吓到你和姐姐了吗?”
“没有,怎么了,有什么心事?”慧娘马上关切地问道,之若同样关切地望着她,说话的时候便不能吃饭,三个人停下手中的筷子,褒若叹了口气,无比怀念前辈子边吃饭边和桃子打闹,才没有什么所谓的规矩:“没有,我在想娘,我们饱食安坐,而我娘却在外面奔波,为人子女,我何忍心!”
满堂无声。
难道是我拍马屁开得太过火,引得她们恶心食不下咽?褒若不多的羞耻心小小地出现了一下,慧娘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点头道:“原来是这样,不要紧,这是你孝顺,权嬷嬷,二小姐今天的过错不用责罚。”
原来是感动的,对了,吃饭错了规矩,当场不会指责你,也不会处罚你,不过等到上课时那才开始处罚呢,难怪刚才之若同情地看了她一眼。
吃过饭,之若和褒若站起身来,离了餐室,这才能像普通母女一样说话撒娇,褒若吊在慧娘身上:“娘,我要和姐姐一样的手镯儿!”
之若手上戴了一串石榴石和紫水晶,黄宝石制成的细细的手链,成枝蔓花朵相绞形,精致的翡翠花叶相衬,戴在之若皓腕上,说多美就有多美,褒若垂涎已久,慧娘笑着指指褒若手上的玛瑙水晶象牙制成的手链笑道:“你这串不是比她的还好看?”褒若手上载的是玛瑙水晶象牙三番链,一点也不比之若的逊色,不过人都是有爱美心的,褒若道:“可是我也喜欢姐姐手上的那串。”
之若二话不说,就褪下自己手上的那串给褒若递了过去,褒若吓了一跳:“姐姐?”
“收着吧,要是等珠宝匠再做得过一阵呢,我这串送你。”之若把手链塞在她手中,褒若想要那串手链,却没想过要把之若的抢过来,一个大人怎么和小孩抢东西?忙把手链又塞了回去:“我等着就是了,姐姐的手这么漂亮,正衬它呢,没了多可惜。”
之若又硬塞了过来:“我给你的,你收着!没的说,姐姐送样东西给妹妹都不行?姐姐这点东西还是送得起的。”
一来一往间,之若竟很有点强势意味,褒若愣了一下,这个姐姐好像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娇弱啊?
慧娘但笑不语,两个女儿这样友爱,当娘的心里自然是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