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他这阵子的观察与接到的密报,假铜币来源确实有很大一部分可能在长可省,从此地流出去的假币极多,而制假所用的铅刚好是此地的矿产,长可省整个省的情况都糟透了,由于税收的任务极大,就算是收税管也不能一一查清哪些是真钱,哪些是假钱,人们对假币习以为常,甚至明知道是假币也照收不误,假币竟也能当作真币流通,由于假币含铜量低,两面是铜,当中夹的是铅,锡等杂金,人们称之为“夹饼”,那日带微含出去市集上逛时,收来的散钱中只有一枚真币,其他全是假币,有时小贩见厚载若有所思,竟道:“你不收,这个市上也没那么多真的让你收,官府都收这个钱,你怕什么?”
那么说……官府当真也有掺入?
他自出发以来就有这些怀疑,这些日子来,他一直等着大理寺那边的消息,现在由于褒若的事发生,也等不及了,一送走微含,厚载便全身心投入了“火炼案”,加快了这边的步伐,以期早日脱身前往西郸府,秘密参与此案的人皆道明海楼掌舵的雷厉风行、办事精明异常,谁知背后有这样一段公案?只被厚载累得天天不得休息,奔忙于各个可疑场所。
万睛门那里也开始对韩记布庄开始密切关注,由于厚载下令加紧紧监控,常佳这天出门送一个熟客,突然见一个人走过,似乎随意地瞥了她一眼便走了,虽然看似正常,却让她的心猛地揪了起来,当下强按下不安,正常营业。
褒若从布库回来,常佳道:“我今日有些不适,今日早点打烊吧。”
比往常要快到家,慧娘还没有带领下人备饭,见常佳面色不对,问道:“出了什么事?”
褒若飞快地喝了一大口冷水,道:“不了得,我们的行踪怕是被发现了!娘说她看到有人在监视我们!”
慧娘呆了呆,问道:“你肯定?”
“不是很肯定,但感觉不对。”常佳仔细回想那个人的样貌,却发现已经想不起来,想不起来才更加不对,真正的暗探就是让人过目而忘:“走!”
慧娘也不说话,外面粗使的一个丫头站在院门口问道:“主人家,今日的柴,明天要不要再拿出晒一晒?”
慧娘见是今天刚来应聘的一个打杂的丫头,便站起来,来到院门口,平静地道:“当然要,今天的柴不是很干,有些烟气,明天再打开晒一晒。看到路过的卖菜的越大婶,就叫住她,让她明天给我们送点瓜菜来,少爷爱吃些葫芦炒肉。”
丫头关上门自去了,慧娘道:“不管此事是真是假,我们都要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一切照旧,否则露了马脚,反为不美。”
常佳点点头,对褒若道:“你明天还照旧去布库挑丝绸,装作脚扭伤,坐有轿厢的车去,路上仔细从车里看有没有跟踪的人,机灵些,这里地处偏僻,目前来调查的应该不会是太大的高手。”
芜儿和菁儿见状,马上回到房间里收拾一些必要的东西,当晚便制做了一些便携带的干粮,现在安逸的日子恐怕不会太久。
慧娘对常佳道:“没想到他们来得这么快。本以为再过一阵便能联络到此地能人,只要一弄到身份牒,我们就能到邻国去。”
常佳看着褒若道:“这孩子,像我,只是累了姐姐了。”
“你说什么傻话,一家人,说什么累不累的!我要是嫌累,就呆在湄城不走了。”慧娘嗔道。
褒若感动无已,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次日,粗使的下来进了内完开始打扫卫生,褒若一家人照常生活,褒若一大早就被台阶扭到了脚,韩掌柜跳着脚道:“傻小子,你就不会小心点?我又分不开身去布库。”
慧娘劝道:“哪能保证走路永远不摔?你急着去布庄就去吧,让孩子坐车去就是了。”
吩咐一个粗使的媳妇:“去外面叫辆车来,要有车厢的,今天扭了脚,要是被风或是被水凉到,小小年纪留下病根就不好了。”
韩掌柜低头为儿子扭正脚骨,随着一声杀猪般的叫声,少爷的骨头算是归位。
一个早上不大不小的风波就此平息,除了韩非公子今天坐车去了布库外,一家人生活照旧,但慧娘让下人们熬了点骨头汤,说是给少爷补骨头。
布庄的韩掌柜今天分外热心,频频亲自送客人出门,人人交口赞叹:“掌柜的经营有方,让顾客体会到春风般的温暖。”
——呃,原话当然不是这个,褒若心想,不过也差不离。
待得晚间韩掌柜携脚伤的儿子提早回来,一家人摒退粗使的下人,聚在院中小声说话,至于为什么要在院中,因为院中空旷,不会容易被窃听。
慧娘看了看褒若,褒若沉重地点了点头,沮丧无比。
“布庄果然有人监视,除了云公子那边的人,还有面目各不相同的几个人都在看着。”常佳道。
事情真的开始复杂起来了。
如果再走,能走到哪里去,她们的身份已经曝光,想必来监视的只是几个而已,实际盯住她们的,恐怕早就伸到院里来了。
那些粗使下人,未必就没有明海楼的人。
芜儿和菁儿已经制做了不少干饼,并且,那些银票,再次被打包,随时拿包便可以走人,但是一出门,必能看到几个陌生人在附近或是路过,或是谈话,或是在门口卖东西,虽然他们行动自然,但也不能掉以轻心,这些很可能都是来监视的,褒若几次看到有一个长高个子往这边瞧。
看这个架势,明厚载,恐怕过不多久也要来了。
“娘,娘,怎么办?我真不想再回明海楼,看到他我就难受!”
褒若伏在常佳怀里,郁闷得不行,微含和厚载携手离去的场面梗在心中,像一块大石头。
常佳抚着她的头:“你真像我,想当年……”
倏地收住口,笑道:“急什么,年轻人就爱瞎担心,横竖有我和你大娘在呢!到时要是真走不掉了,我们就和明家好好商量,和离吧!”
说得容易,厚载若是肯和离,她们何至于千里迢迢远走他乡。
褒若幽幽道:“那个地方规矩太大,不适合我。明厚载,我本来对他就没有信心,现在更不相信他了,说只对我好,转眼便对别的女人献殷勤,十万两白银啊!娘,您们没有看到那时他和微含的表情……当时,我就真的想永远不想再见到他,再也不想看到他骗人的样子了。”
芜儿菁儿是见过的,一脸同仇敌忾,重重点头:“原本以为明公子是好人,没想到也是个爱偷腥的!当时,奸夫**笑得可开心了!”
“胡说,什么奸夫**!”慧娘啼笑皆非地点了点两个丫头的脑袋。
“我明白。”常佳拍着她的背,安慰道,目光却飘到远方。
慧娘看了她的眼,常佳看出其中抚慰的意思,淡淡一笑,往事随风了,只是女儿千万别走她的老路才是。
正在一家人苦思无法时,云渡上门来求见。
“想必二位夫人已经清楚如今的局势了吧?”他开门见山。
褒若三人不答,局势很明显,连她们女流之辈也看出来有人在监视,说明海楼的人已经得到了命令,看住她们以待掌舵亲临,所以根本不太在乎会不会被她们发现了。
“在下有一个提议,不知三位认为是否可行?”云渡不再废话:“由我帮助三位离开,想去哪里,你们可以自己定,但是有一个条件,我也要跟着。”
“对不起,这是我们的事,你跟着做什么?”褒若忍不住问道:“今天你既然已经提出来了,那我们就问个清楚:你究竟为什么一路跟着我们?”
“我云某人当然从不做无功之事,只是,当初在宾香楼第一眼见到你,我就觉得你很不一样,后来刚好在凤尾楼救了你,这么说吧,我云渡对你有意思。”云渡冷静地道,当着两位夫人的面,也并不避讳自己的情意。
常佳与慧娘心里早就有了底,也并不吃惊,但褒若却怀疑地轻轻眯了眯眼,不置一辞。
“你放心,我不会对你死缠烂打,你今天十四对不对?我打算用两年时间来培养你对我的好感,如果两年后,你仍旧对我没有兴趣,那我会自己走开。我云某人虽然喜欢你,不过,太下三滥的纠缠手段,我是不屑做的。”他接过芜儿的茶,自在地喝开了,等着褒若一家人的商议结果。
慧娘与常佳看这个架势,心中明白,不答应他只怕也会强跟。
云渡在褒若家呆到快三更才动身回下处,一出门,寂静的深夜就有两个喝醉酒的人相扶着走过门前,云渡胸有成竹地看了他们一眼,跳上马车,“爷,那两个醉汉早就醉了,却一直在附近不肯走。”
“知道了。”云渡心中有数,这是探子。
就在此事发生后的第三天,粗使下人去叩内院的门时,敲了许久的门都没有人答应,下人们迟疑不止,跳墙开门,只见内院中的石桌上放着他们这个月的双倍工钱,还留有一封信,说家中有急事,不得不走。
下人们无奈,只得分了那钱,各自去寻新的人家投靠。
其中有一个粗使的丫头眼睛甚是利害,她走进内院小厨房翻了翻灶炉,灶火犹热,案上缝隙间犹有面粉迹,说明这家人走时还自己弄了干粮,看来至少百十来里路,她们是不会下车找吃的,“唉!”她懊恼地轻轻一拳砸在灶上,很快出了门,消失在人群中。
万睛门的西郸府万睛门分堂主听到丫头禀报的这个消息,汗都下来了,眼睛发直,这次的少奶奶一家,是掌舵再三吩咐要看好,等他亲自来算帐的,他们的上司长河香堂堂主也再三交代一定要确保无虞,他当时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如今,人就是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蒸发了!
早听说舵主对少奶奶那是爱宠无极,现在人不见了,天要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