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呀!”
常佳急叫,两个丫头和褒若年轻力盛,跑得快,但是慧娘却柔弱了些,跑在最后一个,常佳回身来拉,已经可以看到追来的人的脸,吓得大叫:“姐姐,救我!”
慧娘一咬牙,反手拉住常佳的手,小脚跑得飞快。
好在这桥不是不长,那几个方才收过常佳银两的人有心放水,其中一个故意跑到一半,唉哟一声倒地,另两个会意,上前扶起,便把不宽的桥给堵了一半,追兵速度不得不稍缓,就是这么宝贵的一瞬,常佳一鼓作气,在最为首的人就要抓到跑在最后的慧娘时,常佳手猛一拉,便把慧娘拉进了李国关!
后面的人手就只是空了这么一指的距离!
“站住!”李国的士兵用枪指着追来的中汉国士兵:“进我李国关,便是我李国人,不得无礼!”
褒若得意万分,也侥幸万分,就是这么一刹那啊!就是这么瞬一瞬眼睛的功夫,她们赢了!
明海楼的领事重重嘿了一声,转头对褒若道:“少奶奶,纵然少爷有何不是,你们已经成亲,有什么事不能商量,非要这样弃我们少爷而去?这不是让我们明海楼难堪吗?”
他是明海楼的领事,地位远在管事之上,明海楼四大领事,他居三,是以说话语气很是重,有点教训小辈的口气。
“这是我和他的事,我不想多说,今后也不愿多想。只是,现在既然你追到这里了,我们的事也该有个了结了。你等等,我写封信给他,他会明白的。”
有钱好办事,向李国的士兵借了笔,褒若亲笔写下一封休书,算是临别作个好事吧,从今往后,你要娶谁,娶几十上百个,都与我无关:“今,夫妻二人:夫明厚载,妻奚褒若,因感情不和,自愿和离,愿夫君从此桃花常开满,暧昧玩尽,精尽人不尽,雨露遍天下!彼此男婚女嫁,两无关也!”
把信折成长条,正好裙上系着一个玉玦,“玦”音“绝”也,正是充当离婚见证的大好工具,把信绑在玉玦上潇洒地扔了过去,那个领事眼明手快,抄手捞过玉玦,打开一看,满脑云山雾罩:“这……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呀?”
褒若俏脸一沉:“关你什么事!你拿给明厚载看就是了!”
慧娘在一旁看到她写的那字,早就羞得满脸通红,常佳已经麻木了,这个女儿,这种字,就这样吧,也算是一种特色。
芜儿和菁儿身为下人,不能对主人有太多埋怨,但是头却已经低得不能再低了。
要说褒若那字,要这位走遍江湖的三领事认清,还是有点为难人,那个“夫”字吧,那一横,说它是蚯蚓也不为过,但那只是笔划不直而已,要命的是“妻”字,那一个女字底分明只是个菱形框,最特别的是那个“暧”字,那个日字边被独具匠心地画成一个笑脸,只是这个笑脸缺了点眼睛,又少了个鼻子,还有……
三领事也是饱读诗书的,什么大草小草狂草,大隶小隶金文,都不在话下,但褒若的字,他愣是没看出来:“少奶奶不愧是名家出身,这一手狂草写得龙飞凤舞,纵放清奇,只是还请少奶奶赐教,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少爷要是没有认清,不是白费了这一手好字?”
“放心,明厚载那家伙认得,你只管拿去。”她的字,也只有明厚载认得出来了。
领事不好再说,只得道:“如此,那属下就拿去复命了,少奶奶还有什么吩咐没有?”
“没有了,对了,以后别再叫我少奶奶了,你的少奶奶另有其人,可见混叫。”褒若望着头上大大的“李”字关门,心花朵朵开:“再见了您哪,三领事,哈哈!娘,我们走!”
拉着慧娘和常佳便要走,三领事望着手上一片乌云,叫道:“少奶奶,请慢行一步!”
褒若回过头来,三领事问道:“请问少奶奶,少奶奶这字,写得甚是奇特,意比张旭,趣同怀素,却又有金文之风,隶之形意,属下素喜书法,不知少奶奶师承何家?让属下也好研学研学。”
常佳和慧娘哑然。
褒若却兴奋起来,大有他乡遇故知的亲切感,笑道:“三领事果然是高才,一眼就看出我的字非同一般,不瞒你说,我的字,那是连我的先生也夸的,”——“这是什么?人家闭上眼睛写一百年也练不成你这样的字!”先生说。
“但是他老人家谦逊,所以不许我将他的名字泄露。”——先生说:“将来出去,不要告诉人家你是我的徒儿,便是师徒一场了。”
三领事失落地看着手上的“狂草”,这般连他都猜不透的狂草,爷竟能参透,足见少奶奶与爷的缘分非比一般,他笑着道:“原来如此,那么,将来属下再向少奶奶请教。”
“好说好说。”褒若笑得那叫一个灿烂。
没有将来了,给你休书就代表着和你家主人恩怨两分明,从此我也不怨他,他也别找我。
三领事望着褒若等一行消失在李国关门后,反倒笑了起来。
少奶奶,你以为你进了李国就没事了?
“回京!”三领事早有准备,带着手下回到了京中。
老太君一得知三领事回来,便召他去问话。
“你这次去,如何了?”
“属下迟了一步,当属下赶到时,少奶奶已经过了交边桥。”
老太君皱着眉道:“这个少奶奶胆子也恁大了!离家出走还走到李国去!明家的脸都让她丢尽了!她可有留下什么话?”
三领事略一沉吟:“有,她说要和少爷各自成家,两不相耽。”
“两不相耽?该耽的了,说得轻巧,只是怕你家少爷不肯,再说要休也轮不到她来休。”老太君哼了一声:“要我说,早休了倒好,省得搁在现在,搞得府里一片不安,不提她了,少爷呢?”
“少爷正在忙着公事,属下只是不定时接到他的命令,也不知道他在哪里,此次找回少奶奶的事也是属下一手办理。”
老太君又问起厚载和微含的事,三领事一律回以不知,老太君也无可奈何,只得让他去了。
不知微含与厚载此行如何,如今褒若出走,更去往他国,摆明与厚载再无瓜葛,倒是让她有些意料之外。
“这个奚褒若真是那么心气高?”
她喃喃自语,“不,不会。”她又摇头否认了:“怎么可能会有一个女人不贪图明海楼的权势与金钱?她这么做,也只是为了引起厚载的注意罢了,当初她那么用尽心机嫁给厚载,不正是为了这一切吗?”
想到此处,心便笃定了下来,这个褒若一定是知道明海楼在李国也有产业和关系,才去的李国,没想到这个褒若心机这么深,倒是小看她了,那个微含恐怕不是她的对手,如果微含真不成倒也没有什么,只怕将来这个褒若太过独断,明厚载又过于爱妻,明海楼的大权会旁落到她手里才好,牝鸡司晨,自古皆忌。
正想着,看着庭间天池中央,她的儿子礼睿失魄落魄地拖着脚步走过,衣服皱巴巴的,下摆拖在刚下过雨的地面,就这么从水间趟了过去。
“这是怎么回事?你的跟前人呢?这是什么样子!”老太君站在堂前,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礼睿:“一家之主,不就是老婆闹了点脾气吗?弄成这样,跟你儿子一样没羞!”
她重重地顿了顿拐杖:“大的老婆奴,小的老婆奴,真是气死我了!”
“是吗……老婆奴就老婆奴吧,总比没有老婆的好,可惜我现在连老婆也没有了。”礼睿站在堂前,一身狼狈,从前只要他身上一沾上些水,丽萍就一定来把他拽开,然后拿干净的鞋子衣服给他换,嗔他不懂爱护自己,哪怕他娶了妾,让她一度伤心欲绝,她也没有不管他,可是这次不一样,她前所未有地甩开了他的手,头也不回。
老太君看着儿子眼里一片茫然,像失了主人的小狗,又气又怜:“傻儿子,哪个老婆不跟老伴闹个脾气的,脾气闹大了,回娘家也有的,她又没有回娘家,只是去了别庄小住几日,等气过了,自然就回来了,你着的什么急呀,你要是真这么放不下,我明日和你一起去别庄,把她接回来就是了,多说几句好话,女人嘛,一辈子争的是什么?不就是一个面子?”
当年,丈夫纳妾时,她也曾气得回娘家,但是丈夫给足了她面子,命令几个小妾向她磕头问安,又亲自上门来接她回去,她便回来了,男人本性好色,要他一辈子只守着一个女人,其实难为。想通了,便不气了,只要这个家的女主人是她便行。
丽萍这次对礼睿这么不客气,一方面是从前积怨未发,一方面是受褒若的影响,只要解了她的心结,还怕她回不来?
老太君自信满满,自然而然也给了礼睿很大的信心,眼睛也亮了起来,老太君叹道:“你呀!快去换衣服吧。来人!把爷身边伺候的人各打十大板,怎么伺候的人!”
次日,老太君命礼睿的两个妾全身淡服,不许妆扮,素着脸跟车来到月霁山庄,月霁山庄门前十几名彪形大汉把守,见到老太君也只是原地行了个礼,并不上前迎接,老太君见这架势,知道明夫人还气在头上,道:“你们进去通报,说我来了。”
很快的,回话的人出来报道:“夫人说了,今日庄内正在进行大修,内部乱得很,不敢劳动各位尊客,请老太君们回吧。”
“放肆,你这个通报的下人没有说清楚吗?来的是她的婆婆和丈夫,哪来的客?!”
“小的禀报过了,夫人是这么说的。”
“再报,说我们明家上下全体来求她回去呢!请她老人家赏个脸,接见我们吧!只要她出来,我这把老骨头,就算给她当牛做马,也是心甘情愿!”老太君冷哼一声:“烦劳这位管家再跑一趟罢!”
这一番话说得夹枪带棒,那个下人连声道不敢,再去通报,这回出来道:“夫人说,不敢劳动各位尊客久等,既然各位尊客执意要见,那就请移驾到贤兰厅。”
老太君不说话,面有愠色,这个丽萍架子未免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