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贤兰厅等了足足两盏茶的功夫,明夫人才姗姗来迟,礼睿忙站起来看着她,老太群微微咳了声,礼睿又坐下了,明夫人看在眼里,不动声色道:“没想到老太君与夫君一起来,方才在忙一些事,听差了,下人执待不周,请两位见谅。”
嘴上还叫着“夫君”,但这个“夫君”二字叫得全无情意,如同叫一个陌生人,叫陌生人还有几分礼貌的亲切,叫“夫君”却像是叫一个不讨人喜欢的陌生人一般,冰凉凉地直刺入礼睿的心,他再次伸手去拉明夫人的手,明夫人冷冷看了他的手一眼,也不挣脱,也不回应,听他道:“丽萍,我知道我从前做了很多让你伤心的事,我好好改过,我们好好过吧?你也别任性了,你看,娘也来了,要是她被气出一个三长两短,我们怎么过得去?”
“确实,要是老太君被气出一个什么好歹来,我怎么过得去?你们快回去吧,我最近身体不好,要在山庄好好疗养,回了你们的明府,怕是活不过三年。你们让我在这静静地养养,我便足感大恩了。”明夫人说罢,向老太君大大连福了几福,那架势,仿佛在说,求你了,别再闹了,只要你离开我眼前,我便是上辈子积了大德了!
老太君心中恼怒愈生,面上仍是一片宽和,温言道:“丽萍啊,你嫁入我们明家二十几的,我向来当你是亲生女儿看待——”
明夫人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忙用帕子掩了嘴,好一个视如亲生啊!
“一家人,有事坐下来好好说,这才是一家人的道理,过去的事也过去了,何必揪着不放?你听我说,我和礼睿来接你回去,你就和我们回去吧,礼睿这几日寢食不安,怕你一个人住着不妥。从今往后,我会让礼睿多想着你,你一个女人也挺不容易,这些年来,侍奉公婆从无差处,在妾的问题上也处理得很好,从没有打骂的情况发生,我知道她们平时也常让你生气,这不,我把她们带来了,随你处置。”老太君面色慈祥,手一挥,两个小妾从礼睿身后闪出来,给明夫人跪下。
明夫人一闪身道:“不敢当。两位姑娘对爷侍奉得是尽心尽力,不敢受你们一礼。只是爷送你拉的那些宝贝可得收好了!”
礼睿脸又红了,咳了一声,知道夫人是在讽剌他为了讨好两个小妾,把夫人的首饰拿去私自赏她们的事。
“那时,我看你的那几样东西旧了,觉得配不上你,所以私自替你打发了,回去快去夫人的东西还回来!”他对两个小妾斥道,小妾应道:“是。”
脸上却都不情愿,当时她们用尽手段把夫人的东西弄了过来,第二天她们的头上出现那些簪饰,夫人的脸色可真是好看呢!
“不用了。别人用过的东西,本来我就不该要。”明夫人有些厌烦,这几人在这里搅缠了这么久,本来平复不少的心情又一始有些激动,她不想再为这些人动怒了,站起来,笑语生春:“老太君出来已久,也该回去了,省得一会弄出来好歹来怎么办——来人,把老太君和夫君大人送出去吧。这里山上的地方,小心被风吹着。”
老太君不动,悠悠地道:“女人哪,这一辈子靠的是谁?不就是夫君和儿子?差不多时候,该下台阶就下吧,不然,可不好看。”
明夫人不想多说,头也不回地先自走了,边走边给为首的一个大汉使了个眼色,那大汉会意,上前道:“请老太君和爷这边走。”
言语间竟很是不客气,大有“不走就把你们拖出去!”的意味。
老太君从前做事无往不利,现在却回回失利,又气又恼:“礼睿我们走!真是不知趣!”
两名小妾上前扶她,走到门口,回头见礼睿犹自不动身,怒道:“没志气的东西,为一个女人这个样子,羞也不羞?”
礼睿一步三拖,往明夫人离去的方向一望再望,那名大汉皱了皱眉,挡在他面前:“爷请这边走。”
礼睿这才认真打量了一眼那名大汉,觉得有些眼熟,细一想,却想不起来,只得罢了,对着明夫人离去的地方扬声叫道:“夫人,那你就在此休息几天,我们过几天再来接你。”
老太君一个眼色,两个小妾上前死活拖着礼睿走了,老太君回头看了月霁山庄一眼,见防卫甚是严密,守卫的都是一些身手看来不错的人,那些人对老太君一行并无多少恭敬之意,冷笑一声:“哼,倒是长进了!”
这天,微含回来了,自从她被厚载打发走,便再也没有见过厚载,明老太君叹道:“算了,也许是你们缘分不够吧,眼下正是多事之秋,等厚载回来再作打算。”
微含虽然心有不甘,但目前确实没有办法,只得道:“老太君不要担心,这事,强扭的瓜不甜,慢慢来吧。”
老太君叹了口气:“你是个好样的,可惜,厚载不懂珍惜,偏巴着那个小商女!”
微含独自回凤尾楼去,不久,凤尾楼的后门便有一个人闪身进了微含的房间。
礼睿回来后,总觉得心里有什么不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晚上便做了一个梦,梦见当年他遇到丽萍的情景,她站在小桥边,撑着一把粉红的纱伞,淡淡柔柔的粉红撒在她脸上,他就这么爱上了她,她的身边还站着一个男子,对,那个男子当时是她的奴仆,在一边为她牵着一匹小马。
“啊!”蓦地醒来,他知道为什么不安了,那个男子的目光!充满了爱意!
李国的京城和所有国家的京城一样,繁华喧闹,叫卖声此起佊伏,这里常有大批的商贾进出定居,再在的富豪在这里,也不会太显眼,有户新搬来的,在东大街居住的有钱人便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只知道是寡居的两个夫人带着女儿在这里住下了,这一家夫家姓吴,人人都称为吴夫人,吴小姐,这家的大夫人为人谦逊有礼,二夫人精明能干,女儿嘛,那真是温柔贤淑端庄,熟读《妇诫》《妇缄》《烈女传》等名书,他们在这里置了产,买了大房子,还买了不少嬷嬷媳妇和丫环,周围人见状,也不敢小看,便也没有人上门啰唣。
已经到了国外,常佳便不再遮遮掩掩,买了深宅大院后,又在京城开起了店面,要说,还得亏了是汇通钱庄在李国也有办事处,中汉国的银票,在这儿也能兑开,常佳这回是做珠宝行的生意,做这一行,最是麻烦,有和珠宝玉石匠打资产,要和有钱人打交道,有时也要和官场上打交道。
好在常佳从小对生意就精通,经过几个月的时间,终于让珠宝店开始处于盈利状态,褒若跟着母亲学着和各行各色的人打交道,鉴别珠宝玉石的优劣真伪,并予以定价,当然她是以常佳养子的身份参与珠宝行的事务,这个时代,女人虽然也可以经商,不过还总不如男人来得明正言顺,那些人见这户人家有个儿子,便也不敢欺得太过。
璘瑜珍玉阁的名气在常佳和褒若的共同努力下,终于在京城打出了一点名声,熟客渐渐开始回头看货买物,有时甚至会带来朋友亲戚一起来挑选,这天店里来了一个蓝色锦衣人袖子处用黑、红、绛三色绣出约一半掌宽的马蹄纹,选了一样玉石白菜,连价也没有还,只说了句:“就是这了。”
扔下银两,就走了,常佳有些奇怪,很少有人看东西不还价的,后来有个在店里选首饰的人对她说,这个人的打扮是宫里的公公,可能是皇宫里出来采买新鲜玩意儿孝敬主子的人,要是被他看上店里的东西,您就不用辛苦了,他看货从不还价。
常佳勾起了满腹心思,想起那个总是温言细语的人,这么多年了,一直不曾将他忘记,不知他可还曾记得那个在路上孤苦无助的女子?也许早忘了吧?
她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人人称他“小凌王”,但那时他只是个落魄王子,如今不知怎么样了?
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巧玲珑的玉坠,上面雕着一个笑脸弥勒,“你要像他一样笑才行啊,天天看上几遍,看久了,你就会笑了。”他说。
她轻轻地笑了,这些年,她没有被薄幸的前夫打击得全无生机,不正是托了他的福?
和他分手后,代以被夫家所弃的悲凉的是一种绵绵不绝的思念,女人啊,选错男人便是万丈深渊的开始,如果一早遇到对的人,这十几年的辛酸便不会有,十几年,说短也短,说长也长,短得一弹指便过,长得,一夜夜的更漏像是怎么也滴不完,只能和姐姐两人相偎着到天明。
“夫人!夫人!”那个熟客连叫几声才把常佳的魂唤了回来,见她眼睛微红,惊道:“莫夫人,您是怎么了?”
“啊,没什么,想到一些事。”莫夫人忙强笑道,那个熟客知道她一介寡妇,独自来到此地开店,必是吃了不少苦,同情地望着她:“过去的,该忘就忘了,老这样想着可不行,人总得要过日子啊。”
“谢谢您,罗太太,我本来也没有多想,只是偶而失了神而已。你想要什么?”常佳忙笑着,很快把弥勒佛藏进袖中。她的衣服中总有一个小小的暗袋,专门藏着这个玉佛。
“把这尊玉观音请出来我看看,我女儿要临盆,请一尊回家镇宅。”
褒若来到店里时,常佳刚刚把罗太太送走,褒若问道:“今日生意如何?”
“还算不错,一个宫里的人买走一个玉石白菜,刚才这位罗太太又请走一尊开光过的玉观音。”常佳笑道。
开店本不是为钱,只是为了打发时间,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褒若多历练历练,男人靠不住,便只有靠自己了。
“刚才我来时,玉石匠说那边陈老三那里来了一块玉料,足有两百多斤,还没有开呢,现在正在赌玉,问娘要不要去看看?”
所谓赌玉,便是对一块玉料进行不开料估价,价高者得,玉的质量那是听天由命,好也是你,坏也是你,所以有一夜暴富者,也是一夜落魄者,这里,凭的不关是以玉的感觉和了解,更是赌运气,常佳自然是知道的,略一沉思:“去,你也去,看看也好,反正我们不为赚钱。”
几天后前往城郊的路上,多了不少马车,趋车两个时辰便到了目的地,这里有一个个玉石厂,每个玉石厂都有自己的镇宅之宝,如今,那块被喊价的玉石,被放在其中一个玉石厂院子当中,这块玉太大,料仔商很是费了一番脑筋,要是自己开了那玉,万一是没有什么大价值的下脚玉就亏了,但要是拿去赌玉,又有些舍不得,思来想去,最后决定还是赌玉,让别人去承担其中风险与利润。
参加赌玉的人围着那块玉料敲打探看并火烧,只是今天按玉主人的规定,不能磕坏损伤它,也不能开片,那就只有凭来看玉的人用自己多年的经验为自己寻得最合理的价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