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厚载提出的条件是造福了李国内陆无数百姓的绝好事情,不要说她已经是明厚载的妻子,明厚载此人又相貌堂堂,就算是他长得像水缸,像瓜条,为了百姓,褒若也得嫁!”太后倏地回头盯着他:“做我李国肃家人,自然得要付出代价,不管她想不想,愿不愿,这是必须!”
凌王点头称是,但却着实为难,看样子,明厚载在皇上和太后面前下了不少功夫,以至于太后有此一命,甚至不顾褒若与厚载感情不谐强令再嫁,如果他答应了,有何面目去见常佳?如果他不答应,心中也明知这一亲事对百姓是大好消息,内陆地区缺盐,每年总有几个月吃不上盐,没有盐,人们便没有力气工作,许多人还得了大脖子病,于公,该当答应,于私,却不能应下。
太后看着凌王道:“我们母子经历了多少风雨,才有如今的地位,皇上即位之初,我们也曾下了重誓的,你需记得!”
凌王面色一凛:“儿臣时刻谨记在心!”
他们的权势来得和任何一个上位者一样血腥,是杀了那个女人和她的儿子才登的位,皇帝既位之初,太后夜睡不安,梦见先帝叱骂,于是便带着两个儿子在祖宗面前发誓,从此以国为重,以百姓为先,如违此誓,三人愿同领祖宗惩罚,万死不悔!
如今太后重提此事,凌王知道避无可避,只是如今又不能明说褒若不是他的亲生骨肉,何况便是说了,不旦太后更有理由把褒若送还明厚载,而且也无法给褒若更好的倚仗,现今好歹顶着个郡主的名分,谅别人不敢乱来。
“母后所言有理,儿臣定当好好考虑,待我先亲自见过明厚载再说,无论如何,总以百姓为先,母后放心。”
凌王笑语慰亲,太后盯了他半晌,见他并不是敷衍之辞,这才放缓了脸色道:“其实,我提当年之事,并没有其他意思,只是不管当年如何,为了百姓,我们总得做出牺牲。”
“儿臣明白。”凌王苦笑道,太后见他面有无奈,便在一个亭子里暂歇住脚,拍拍身边的位置道:“坐下吧。”
凌王陪着太后坐下,太后回想当年道:“当年你母亲是我好友,把皇上和你交付给我,从此我便当你们是我亲生的一般尽心抚养,为你们争取一切应当争取的,我们娘儿仨一起对付张妃和她的党羽,当时的险境你也是看见的,不是她们死,我是我们死,当年你不在她的碗里下药,我也要在她药里动手脚,若是在平常大富人家,何至于此,最多大家看不过去,分了家便是,只恨我们生在皇家啊,儿子!”
“儿臣明白,母后不需再说。”
“褒若刚回来,我知道你心里舍不得,可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能为百姓分忧,我想褒若也是愿意的,再说……”太后笑道:“那位明公子不是个一般人啊,竟然能舍得拿这样的大事来换褒若,可见对褒若的重视,褒若的命很好。”
“儿臣明白。”
太后的话说得很明显了,凌王知道如今怕只有明厚载才能让事情有些转寰了,从宫中出来,便直奔明厚载的私邸,明厚载仿佛早知道他要来一般,已经备下了香茶馔点,凌王的车驾刚到门口,明厚载便已经迎了出来:“中汉国明厚载见过亲王殿下!”
凌王似笑非笑道:“府上消息灵通啊,我不曾让人预先告知,府上便已经准备好了?”
“亲王殿下的尊驾,谁人不知?”明厚载轻轻一口挡了回去,两人心知肚明。
在厅前坐下,凌王一下一下地用盖子抹着碗里不存在的茶沫,明厚载面色如常,吩咐手下上最好的细点,仆役下去后,厅里一片静默。
凌王慢斯条理道:“明公子来敝国,本王不曾上门拜访,失礼失礼。”
“不敢当,卑职官小位低,不敢劳动亲王大架。”
一来一往说过了寒暄之语,凌王便正式切入正题:“你是什么时候见的皇上?”
“不瞒王爷,是来到李国半个月后。”
“你倒是手脚挺快,小看你了。”凌王冷笑道:“那时候见皇上,便是为了褒若的事吧?”
“当初当然没有,”凌王冷眼一瞄,明厚载笑道:“好吧,真人面前不打诳语,当时虽是为了盐矿之事,不过确实是为了褒若郡主打的前锋,当时,皇上并不相信卑职,直到小人次日便传书国内,近日先把一千担盐运至李国内陆以平价售卖,皇上这才相信了卑职,愿以贵国王府千金相许以图永世交好,卑职顾念旧情,略提了提褒若之事,这才……”
凌王讶然道:“我手下有报,说有几批商人,突然将盐大批运入内陆,并且还只是平价发卖,我正觉得奇怪,原来竟是你?”
盐是民生必需品,在李国,盐商大都有朝中大臣撑腰,或是干脆是大臣私下里命人贩卖,没有这些权势大臣的放行,盐报一般人是弄不到的,没有盐报,便不能售卖私盐。
“看来你的手脚很快,连朝中大臣都被你收买。”凌王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杀气,如此手段高超之人,若有异心,便是可怕的对手!
明厚载低头恭敬地不与凌王对视,仿佛看不到凌王眼中的那抹寒光,仍旧笑容可掬:“不是卑职手脚快,是为了爱妻不得不别出拙计。我此来是为了什么,凌王殿下比谁都了解,还请看在小辈已经有了悔意分上,为厚载指一条明路。”既已经涉及私事,他便不再以“卑职”自称。
凌王“哦?”了一声,放下茶盏,对明厚载道:“是吗?为了褒若,所以你不惜放过大笔的盐收?恐怕不见得。我怎么听说你似乎和那位云公子似有不和,此次的盐案与那位云公子有何关系?”
明厚载抬起头来,严肃地道:“厚载非好诋毁他人之小人,那位云公子与厚载是有过节,却不是私仇,这话不能说太白,事关我中汉国内事,所以厚载只能说,褒若若是与那位云公子在一起,必不长久!”
凌王微微有些挑眉,却并不再问下去,只道:“从公而论,我希望你娶了褒若,这对我李国大有好处,可是,”他意味深长地点点头:“你觉得这样是为了褒若好?你怎么没有想过这举会令褒若更对你厌恶?从前你是那般欺负于她,仗着你们明家的权势逼得奚家将她给你,后来更欺骗于她,令得她失望而走,如今你又出此举,你不怕激起她更大的反感,弄巧成拙?”
明厚载沉吟起来,以他对褒若的了解,凌王的话不可不妨,恐怕他要是真的挟皇帝之命强娶了褒若,褒若会恨他一辈子,到时恐怕他做什么,说什么都没有用,褒若的心狠他是见识过的,不由有些犹豫,先前只想到重新得回褒若,对这一节却没有想过。
凌王见他如此,显是极忌惮褒若今后恨他,心中暗暗点头,已经有了主意。
“既是要她,当然是连心一起得了最好,这种事是急不来的,若不是得到褒若心甘情愿地点头,怕是,恩爱难谐啊!”凌王又加了一句:“当然,有的人认为有人在身边就行,爱与不爱那是小儿行径,反正该怎么做,我们做臣子的只能服从圣谕。”
说罢,料想该下的料都已经下足,便站起身来再次重申道:“皇上的旨意,咱们只能服从。本王出来已久,这便不打扰了。请了!”
送走凌王,厚载陷入了深思,凌王所言虽是刁难之语,却极有道理,只是如今他对皇上的请求已经说出,如果贸然向皇上提出收回此意,势必会引起李国皇帝的猜疑,以为他另有心思,或是看不起李国,又或是更可怕的,暗地里有什么阴谋,好在皇上当时也是顾虑到褒若是凌王之女,不好擅自作主,并没有明确回答,那如今之计,是让皇上自行收回命令。
他的脑子转得极快,到晚饭时分,便已经有了主意,暗暗交代下去,当夜,云渡便得到了一个消息:明厚载为了得到铁矿的开采权,以盐为礼,向皇帝讨好,皇帝似已经有意把铁矿交给明厚载开采以为交换。铁矿是李国的特产,资源丰富,用途广泛,如果是由明厚载开矿,当然可以得到极大的便利行事,虽说铁不经李国官方允许,不得私自卖与他国,不过手上有了铁矿,还怕找不到人脉关系将铁偷运回中汉?到时,不要说获利巨大,便是在中汉国皇上面前也是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不禁冷笑道:“难道这阵子没见他来找我麻烦,原来私下里忙这个去了,我说他最近有些奇怪,他打得好主意!不知道便罢了,知道了,没奈何也得争一争!这个消息可是确实?”
“确实。属下在一个茶馆无意中听到皇上跟前大太监程公公手下人在闲聊,正说到这个事,他们说这个明公子出手大方,为了让皇上接见自己,先给程公公送了两套四进的大院落,程公公在皇上面前进言提到明厚载的一些事,似乎还与郡主有什么‘故人之谊’,皇上好奇,命明厚载秘密晋见,后来明厚载便运了千担盐讨好皇上,并且给程公公和程公公属下都送了厚礼,暗示将来铁矿之事定下来,还有重酬。”一名瘦干的杂役打扮的男人汇报道:“属下见事重大,连夜前来禀报云爷。”
“做得好。升你为头目,月银加倍,这个……”云渡从袖中拿出一个白玉挂件丢到那个杂役怀里:“赏你的,干得好,将来还赏!”
杂役打扮之人喜出望外,连连谢赏,小心退下,云渡将背后躺在椅背上,头望着梁上双燕彩梁,脚轻轻晃动,蹙眉暗想:“这个明厚载竟敢把手伸到李国?未免太过胆大!但除此解释,又无法解释将千担盐在李国平价货卖之举,若说为了褒若,此举未免太蠢!看来此事是真的。”
“来人!速把京城我们云家的管事全召集来!”他倏地从椅上翻身而起。
连夜地,云家在李国京城的手下全部秘密集中于云渡的新置宅邸内商议,几天后,明厚载同样也有人来报,云渡给太后的兄弟郑国公送了礼,郑国公便以中汉国“文定男”之爵向皇上推荐了云渡,文定男是云渡的本爵位,不过向来很少拿来出炫耀而已,皇上自有他的考量,明厚载提出的条件固然优越,但谁不想以最少的付出得到最大的回报?云渡对李国的内陆百姓境况表达深切的同情,表示愿意以原价十分之六的价格提供三千担盐,这些盐够那些缺盐城市吃上两年的,同时请求,将要李国的一座铁山上的铁矿开采权交给云家,在开采期内,云家每年以同样的价格提供三千担盐!
这个条件更加诱人,皇帝知道,中汉国的盐矿丰富,只是如果向中汉国皇帝提出输入盐,难免受制于人,现在中汉国的这个“文定男”主动提出这个条件,是明显双方互惠,而且李国的好处还要更多些,因为皇帝对于国内一些铁矿商人日益坐大有些不满,想着削弱他们的权势,交给这个外来的文定侯,不旦矿有人采,也达到了间接打击国内矿商的目的,而且,只要盯得紧了,这铁也运不出去,文定侯能得到的只是银两而已。
所以,皇帝几日后又通过程公公单独召见了明厚载,温言道:“爱卿的好意朕心领了,只是凌王爱女心切,不忍郡主远离,人皆父母所生,朕也不能太过拂了凌王之意,因此,此事便只好作罢了,至于你运来的千担盐,尚未卖出的,随你提价,或是运回;已经卖出的,朕按原价补足差价给你,不使你吃亏便是。”
明厚载面如失望,但随即振作精神道:“既然如此,臣只好另想他法了,只是那盐还是继续平价卖吧,皇上也不需补价,就当是臣为那些无盐百姓做些许事吧。臣虽外国之臣,但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皇上对此事倒不必挂虑。”
皇帝大悦,对他的印象大好,事情传到太后耳中,太后也很惊讶:“竟有如此好事?此人不会有其他要求吧?”
“母后放心,他虽然情绪低落,但也并没有提出其他要求,只说是要找凌王再谈谈,朕看此人倒是个君子,可惜非我国人,否则实是个难得的人才,亲事也是一门绝好亲事。”
那日凌王从明府回到王府,常佳等人正等他消息,见他面色似有得色,知道事情应该有了转机,果然,几日后,常佳依例进宫请安,太后对她态度格外地好,又问褒若最近怎么样,怎么不随进宫来玩。
“褒若想到可能会离开她爹,心绪低落,正在家中为王爷缝制衣物,说是今后不能尽孝了。”常佳说罢叹了口气,又道:“不过能为国分忧,也是她的福气。”
常佳已经得到凌王的暗示,乐得今日大方,故作明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