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笑意更深,笑道:“褒若虽是从民间归来,不过识大体,明大义,实在难得,这些年你带着她独自在外,辛苦你了。”
常佳轻轻拭了拭眼角的泪道:“原以为此生再无缘与王爷相见,早抱定了就此终老一生的想法与姐姐相依为命,谁知阴差阳错又来到李国,又阴阳际会地与王爷相遇,最后得以一家相认,否则哪有今日的天伦大喜?这都是历代先皇保佑,不至令我们娘儿俩流落在外,”本想说都是历代先后依仗,让孤燕归巢,不过褒若毕竟不是凌王亲生,怕历代先皇“怪责”她“欺瞒祖宗”,便改成“不至令我们娘儿们流落在外”,又放下绢帕,深吸口气,一脸严肃:“夫妻、父女相见,已经是意外之喜,所以褒若能为国再嫁,是她的福气!便是再不愿,也得嫁!”
太后忙道:“唉哟,法不外乎人情,既然褒若不愿再嫁,便算了。”常佳惊讶地盯着太后,太后叹了口气道:“我也是心疼褒若,既然与明厚载不谐,便算了,再说褒若已经回到李国,便没有再次出国之理,我对皇上提了提,这事,便算了!”
她大度地挥了挥手,常佳忙跪下谢道:“多谢太后隆恩!”
即使心里明白事情是怎么回事,但是对太后的示恩,也还得照领,并表现无比的感激。
褒若知道事情已经有惊无险地过了,更是松了一大口气,以至于身上再次来经也不会太过懊恼了。
这天菁儿无意间从一个小丫头口中得到一个消息,那位云公子竟已经来找褒若找了好几次,可是不但没有被人带入,连消息也被世子爷封锁。
“你说的是真的,吉锁?我知道了,你可是在骗我呢,哪有客人不让入道理?”菁儿心中暗惊,笑眯眯地对吉锁道:“胡说。”
“我没胡说,我的哥哥是王府门防里各位兵爷的杂役,他听到那些兵爷说的!”吉锁急道:“他还听说世子爷吩咐过,旦凡来找郡主的男人,不管是谁,都必须先回了他再决定报不报给郡主知道!”
菁儿笑着弯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知道了,姐姐跟你开玩笑呢,瞧你急的,这是一个杏子饼,给你,快去玩儿吧。”
小丫头乐呵呵地跑了,菁儿忙转身来报给褒若知道,褒若恍然大悟:“难道最近都没有云大哥的消息,原来是被挡回去了!”
按理,云渡是为她来的李国,她之后又回送了紫玉墨,云渡最快一天,最迟两天便要来致谢说话,可是却一直没动静,之后褒若又为婚事而急,紧接着又遇上月信,这一来至少耽搁了半个月,竟连云渡的消息也没有,褒若抱着头呻吟:“这些男人,为什么都那么自以为是,又那么自大!我的天呀!”
“因为他们是男人。”菁儿坐在她对面,凉凉地落井下石:“没有这种恶习的,我还没有见过。”
“……”褒若无话可说。
这个菁儿看得这么透彻,这不好,很不好,把男人看得太清楚,只会让她的婚姻倍加波折。凡事糊涂些儿的好,褒若很想说,不过知道说了也没有用,她们主仆三个脾气不一样,但是有两点都一样,那就是都有点自以为,又都有点自大。
既然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便马上回了常佳和慧娘说要去璘瑜阁一趟,便带着菁儿去,芜儿因操练场那一吻成了王府最知名人士,连迈出小院的勇气也没有了,褒若被人逼婚过来,知道那滋味着实不好受,便也不勉强,命人备了马,和菁儿两个一人骑一匹马上街,她的骑术是云渡在她“逃亡”的路上断断续续教给她的,虽然骑得不算好,但是只是缓辔而行也够了,一身浅灰的男衫,但是绣满珠光绿兰草和棕黑的枝枒图案,柔软与硬朗相辉映,原来黯淡的灰色油然生光,另有一番格调,骑在一匹白马上,远远看去,像是一个官宦人家小公子出游,引得行人频频回首,一路上褒若左顾右昐,意气风发地往云渡处来。
来到一座小小的院前,菁儿敲了敲门,一个老仆出来知道是找云渡的后,回道:“我们爷不在,小的也不知道去哪里。”
褒若好生失望,只得交代道:“云大哥如果回来,就说褒若曾来拜访过。”便折身回来,一路慢慢地走,免不了又去了璘瑜阁,一进门,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和张让说着什么,不禁一愣,又气又恼。
“你来干什么?”褒若好没气地道:“张让,今后不相干的人不用招待,快点请出去,省得影响店里生意!”
明厚载转身过来,对她彬彬有礼地施了一揖:“原来是郡主,明厚载有礼。”
“少来这一套,每次都故作退让,到最后也不知有什么阴谋等着我!”褒若身子一撇,不受他的礼:“只要你从此别再出现在我的面前,便是我的造化!”
明厚载恭敬地道:“不知郡主能否借一步说话?”
褒若冲道:“没那国际时间,我很忙!”
明厚载向张让和菁儿使了个眼色,两个知趣地走开自去讲话,明厚载道:“当初是我太过执着,这两天我想开了,有些事确实过去就回不来了,不如看开些,所以我今天只是听说郡主的经营的珍宝阁中有些不可多得的藏品,便来看看,只是以一个普通客人的身分,郡主大可不必如此紧张。”
褒若脑中警铃大作,每当他说要放弃时,就代表着他有着更强势的后招,所以,眼前虽然他说得诚恳又真挚,眼里放射着强力的“相信我吧”的目光,可是实在是——怎么看怎么像只披着羊皮的狐狸!
一只狐狸对兔子说:“过来吧,放心,我是吃素的!”你信吗?
褒若眼睛睁得更大些,盯着明厚载温厚的眼睛,力图看出什么蛛丝马迹,可惜,除了一股又一股的诚实,找不出其他的痕迹。
“张让,你来招待,明白我的意思?”
张让会意地道:“是。”
明厚载选的是要送给一位文官的礼物,自然是要文雅的又不落俗套的,在店里逛了一圈,临了,看上一件很有些年头的,色已经浆成紫色的臂搁,臂搁表面平滑,极浅的阴雕出《寒窗闻鹊》图来,这是说儒生寒生苦读,突然听到喜鹊的声音,这是个大好吉兆,预示着鱼跃龙门。背后则是浮雕着《紫阙仪圣》图,说的是终登朝堂为天子重臣,图中一个金带之人作冠带朝服,向上拜恩状,层层浮雕加透雕,把皇宫的气派和巍峨表现得淋漓尽致,褒若看了一眼,也不得不服明厚载心思细腻,一般人只会选些珠玉古玩,这种作为文人用品的臂搁却少有人想到,这件臂搁色作紫红,显是历经百年,兼着上面的意思吉祥,不管自用还是将来送人都不落下风。
“就这个吧。”明厚载赞道:“果然我没有看错地方,这件东西在别的古玩店虽有,却要找出和这件差不多的档次玩物来,却难。”
褒若不禁得意地道:“那自然,也不看看是谁亲自寻访来的!”
“难道是你?”
明厚载看了褒若一眼,似有赞赏,似有不信,褒若怒道:“不是我是谁?你什么意思?”
“我没有什么意思。”明厚载答道,但那眼光分明充满赞叹和难以置信,捧得褒若飘飘然。
张让与明厚载开始议价,褒若在一旁听着,张让请明厚载先给个价,明厚载略一沉思道:“这东西,显是年代长久,但毕竟是竹制之物,算不上最上等,也罢,郡主面前我不能太过还价,就一百两好了!”
“明公子此言差矣,这东西虽是竹制,却滑润无比,冬不凉,夏不暖,最是画画写字绝好伴侣,一百两太少,光这做工,便不只一百两了,至少也得六百五十两。”
褒若听着张让的话,知道他也了解明厚载的底细,没有狮子大开口,这个价格已经算是合理略偏上的价格。
果然明厚载皱眉道:“这东西虽好,只是没有经过名家收藏,值不了那么多钱,这样吧,我也不多还价,五百两!成就成,不成我就走!”
“成!”张让当即拍板,褒若也没有异议,明厚载也是生意声上的千年老妖,什么东西什么价都骗不过他,这个价已经是明厚载的底线,还是看在褒若的面上,褒若心想没必要和银子过不去,所以不拒绝他来买东西。
伙计把东西装盒打包,趁这个空档,明厚载对褒若道:“最近你可见着云渡?”
“干什么?”褒若见到银子而顺下来的毛顷刻间又竖了起来。
“我过两天还会再来趟,如果有好的物品给我留一两件,我要送他。”
“你?送他?”褒若可没有忘了在千里香二雄相争,美人牺牲的事,斜眼上下把他打量了一遍。
厚载诧异地道:“你没有听说吗?听说他不久前把李国的一座铁矿山承包下来了,还给李国送来三千担盐,只卖平常的六成,别的不说,就是这送盐的事,早就已经闹得沸沸腾腾,尽人皆知了!”
“真的?”褒若大喜,道:“你说得是真的?我就说云大哥心肠好,这事一定是真的!我说你呀,天天赚那么多钱做什么?学学人家云大哥,又仗义又温柔!”
厚载的眼中极快地有阴鸷闪过,瞬间化作一种羞愧之色:“说来惭愧,这事我确实想得没有他周到,唉!”
他愧然摇摇头,手一挥,一名随从捧上一盒子的银两,小伙计取来小天平,帐房先生当场称重,报告道:“五百两上好雪丝银,天平满满,足数足色!”
“很好!”褒若挥挥手,帐房便把银子收了下去,褒若问道:“怎么不用银票,这样买大物件多不方便?”
厚载似笑非笑:“市面上的假币有点多,就算有时从钱庄流出来的银子,有的里面也是夹了铅或土,所以我宁可亲自用实银来交银,不是我多嘴,今后郡主看到成色上好的银子不如多收藏起来,外面的银子很多都开始夹假了,总有一天你们皇帝要下令整顿,那些成色不好,夹假的银子和铜币都不能流通。”
褒若一愣,想起前阵子的街上遇见的一件事来,一个人拿了银子去买衣服,结果被一个伙计一顿嘲笑:“你这也叫银子?黄烘烘的,倒像是金子,快夹了回去换金子再来!”
当时众人一阵嘲笑,如今被厚载一说,竟有几分惊心,若是这银子是农民辛苦赚来的怎么办!
马上对帐房道:“今后除了看银子的成色,还要看看有注铅痕迹!”
厚载有意无意地提醒了一句:“注铅的还好,仔细找还能找得到重新铸合的痕迹,最近的造假手法又翻新了,你们没有听说?”
褒若和帐房同时抬头看他,厚载道:“现在新的造假方法叫‘鬼难找’,银子的分量和外表和原来的一模一样,内里却是铁胎或是铅胎,找不到一丝铸合的痕迹,完全跟真的一样,待到将银子破开,才能发现原来是烂心果子!”
褒若惊道:“向来只听说四面墙,是将银子四面剖开挖出里面的真银,再灌入铅铁,有经验的人是可以看得出来的,居然还有更高竿的手段?”
明厚载冷冷一笑:“这算什么,这些人作假,只要把天下的银子都敛入自己家中,才不管天下不天下!只可怜那些一辈子省吃俭用的老农贫空和辛苦劳作的苦工,完全给人作白工,也许将来抄查假币时,他们才发现原来他们辛苦了一辈子的所得,便是假银夹银和夹币!”
褒叵愀然变色,心便像被一百只手揪住一般,面色发白,明厚载忙补了一句:“放心,也许会有好办法,让他们把他们手里的假银换回来,而不会损害他们的利益。”
说是这么说,可是真要做起来就难了,褒若一下子兴致全无,索然挥手让帐房把银子收起来,先藏在珍宝阁的密柜中,待明日她让王府的亲兵护送来取。
“好了,东西也买了,确实不错,将来有空再来贵号鉴赏,我还有事,先告辞了!”明厚载彬彬有礼地告辞了,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完全像一个正常人,去时头也不回倒让褒若有些怪异。
明厚载走后不久,褒若正在店里向供奉学古玩鉴别,一名下人打扮的人走进来,见到褒若一脸喜色,急匆匆地又跑了出去,只听得外面大声说话声,褒若和众人正在莫名其妙,玉石帘子哗然一响,一个清俊的身影快步抢进来:“褒若!”
“呀,云大哥!”
“我一早去办事,想着好久没有见过你,上门又怕扰到你,心想能在路上遇到你是最好不过,便让随从进来看看,没想到真的碰到了!”云渡见到褒若满脸喜色,掩不住脸上的兴奋,连连亲昵地拍着褒若肩,感染得褒若也分外高兴。
这下可是意外之喜,褒若正为没有找到云渡而有些失望,没想到云渡竟自己找上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