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年轻时也是出名的美人儿,上门提亲者甚众,都是名门望族,可她独喜欢一次郊游时遇上的一位商人之子,也是在学里学过书的,两人倾心相爱,那学子曾说,只要太后嫁给他,他一定会让她过上最好的生活,并且眼里再没有虽的女人!可惜,由于种种原因,她拒绝了,最终被先帝看上,纳入了后宫,开始艰难而孤苦的后宫生涯。
但凡年长的人,对年轻的姑娘都有一种天生的嫉妒和深切的羡慕,这就是为什么有的中年妇女看到年轻女孩会有敌意,其实从本质上来说,说它是一种对年轻的追思和向往也不为过,只是表现方法不一样,有的中年人会特别喜欢年轻女孩子,例如太后。
太后喜欢年轻女孩,她身边的宫女都是年轻美貌的,而且太后从不作践这些宫女,她最大的爱好,便是在清晨的花园中,命令穿着美丽衣裙的宫女们在花间穿梭,采着一枝枝带着露水的花,今日入宫请太后安的人不在少数,太后一高兴,便命众人把自己带来的女儿站成一排,一个个仔细端详过去,不住地点头。
“最美的景色莫过于此,这才是真实而鲜活的画,”太后曾说:“你们看那写画山景的,画的倒是好,布局、浓淡、立意都是好的,挑不出错儿,只是常常是画云遮雾绕的山景,‘空山雨亦奇’,年轻人看看就罢了,我年纪大了,看这种萧索寒冷的画总觉得背上都凉起来,不如看小姑娘们,觉着自己也年轻了,心情也好。”
这些个姑娘中,太后对褒若最是满意,连带着对常佳更加别眼相看,孩子反射着母亲的品性啊!
褒若正是花样年华,长相又好,且性子又爽直开朗,而且不是一味地任性,有礼有节的,太后初时还不怎么的,有礼貌,又漂亮的女孩女可是见多了,但慢慢接触久了,对她越来越满意,总觉得她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慧性,让人舒服,这才是太后最满意的地方:“有的美人,美是美了,可是没有半点灵性,就跟一木头美人似的,无趣!”
褒若有些明白,为什么以太后无子无女、娘家在朝堂上又无依仗,竟能够稳坐妃位,宠爱不衰,并且还能够收两位皇子为养子的原因了。
美貌可以被岁月带走,聪明灵慧才是先帝欣赏她的地方,所以,太后的封号是“睿”。
“褒若虽说是在民间长大,其实却是皇家子女中最幸福的。”太后叹了口气:“有福之人啊。”
褒若想起那位连少穿衣服的自由也没有的箭皇子,深以为然,皇家规矩太大,她可无福消受。
给太后请过安出来,一路随众人又来到皇后的寝宫,刚经过箭皇子所居的“毓英宫”,褒若眼睛尖,向里一瞄,巧巧地又看到那位箭皇子,眼犹带泪,褒若上次见他就怜他年轻小,又被太监所蔽,一直记在心中,今天又遇上,便不能袖手旁观,她装作鞋子脱落弯下了腰去提鞋子,待众人走过后,她一个拧身趸进毓英殿来,这才看到箭皇子身后又是一大丛人,为首的还是那个白面太监,太监们见褒若进来,忙跪下磕着:“请郡主安!”
“走来吧。”褒若也不看他们,径自对箭皇子柔声道:“箭皇子,出什么事了?为什么哭啦?”
“我……”箭皇子正要说话,眼睛先瞥了那个太监一眼,白面太监隐含警告地看了他一眼,箭皇子便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我没事。”
褒若也不拆穿,笑着坐在箭皇子身边,顺手拉着他也坐在栏杆上,那太监上前拦道:“不可,随意坐寝,于理不合,皇子与郡主请起!”
箭皇子身子一动,褒若手上用力拉住他:“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无视于在一旁皱眉的白面太监。
“我想要找十四哥玩,可是他们不让。”
褒若明白了:“你们下去。”
“回郡主,奴才是十五皇子的奴才,不敢擅自远让,如果皇子发生意外,奴才如何交代?”白面太监竟是不肯走。
褒若心中更加冷笑,面上却越加温柔:“原来如此,怪不得公公。公公怎么称呼?”
“不敢以奴才的贱名污了郡主的尊耳,郡主既见下问,奴才贱名路野便是。”白面太监恭敬地回道,显是早年颇有念过一些书,言辞间很有些道理。
“很好!”褒若点头笑道:“路野,路野……”
蓦地面子一放,声音一冷:“大胆奴才,你可知罪!”
路野反射性地扑地跪倒:“奴才不敢!请郡主殿下明示!”
箭皇子看得有些发呆,正要说话,褒若紧紧捏一捏他的手,箭皇子倒也聪明,便一声不吭,褒若道:“你既知你是奴才,服侍箭皇子,听命于箭皇子便是,有事自有箭皇子的师傅和宫里的礼官来教导,谁许你随便忤逆主子?上次我可看着了,箭皇子说不穿袄,可你却从中阻拦,欺箭皇子年小难以相争,竟使箭皇子阻拦于你,你这刁奴!”
白面太监道:“奴才并无忤主子之意,那日是怕皇子脱了着凉,所以才劝来着。”
褒若突然指着一只蜜蜂道:“呀,那是不是蚊子?”
“回郡主话,那是蜜蜂。”路野道。
“很好,原来是蜜蜂!”褒若道:“看来我们看到的一样,说法却不一样!你说那是劝,我怎么瞧着像骗?”
说着,褒若冷冷地看了一眼路野,把一方手绢放在手上拧来拧去:“你说,不到惊蜇不能穿夹祅,是宫中规矩?”
“是。”路野道。
毫不心虚的回答,褒若自然知道宫中是有这一条规矩的,但是问题不在这里:“哦,那天太后穿的可是夹祅!你是说,太后不守规矩?皇后那日穿的可是大红缎子外氅,也是不合规矩?你说不敢?你自然不敢哪!连箭皇子要找他哥哥你都敢拦着,你还有什么不敢!你这种刁奴我见多了,欺上瞒下,妄图控制小主子,小主子心性未定,母妃又不能随时跟随在侧,正好从小控制,是不是?”
路野突然发现今天的这位郡主与他见过的公主郡主都不一样,言笑间,句句含锋,偏又面带笑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在亲切闲谈,几句话下来,他的背上有些冰凉凉地汗意,但毕竟在宫中见多了世面,当下惊慌失措道:“奴才不敢!奴才只是关心小皇子,怕小皇子着凉!”
“哦,那天连太后与皇后都穿那样的薄,你却要箭皇子穿那样厚的棉袄,我听说皇子们身边贴身服侍的,都是聪明会看脸色的管事,怎么你这么不会看时机?既这样,要你做什么,要是把箭皇子捂出个好歹,你说,你该当什么罪?”褒若笑容可掬,把栏杆上的一株藤花放在手心里反复观赏:“既然路公公不能当此重责,我看我还是去回了皇后娘娘,请她给箭皇子重新择定一个侍从的好。”
说罢,站起身来,拉着箭皇子就要走,箭皇子向来被路野狐假虎威地欺负得狠了,见到路野被褒若质问地说不上话来,心中大悦,忙跟着褒若就要走,路野慌忙死命磕头,拦住褒若与箭皇子:“郡主开恩,郡主开恩!这要是弄到皇后娘娘面前,小的不死也得脱层皮!”
“路公公不想离开这个差使,难道还要由得箭皇子听你的不成?一个主子被下人钳制得无话可说,传出去,可太不雅观!”褒若说到这,责备地瞪了箭皇子一眼,但心中却也知道,从没有人告诉过他如何与身边的下人相处之道,也怪不得他的,再说一个小孩子,基本上就是属于吸收诉海绵,人家告诉他什么,他就是什么,她在心中有些怜悯,这是因为这样,所以有些小皇子终生被身被的太监控制得一点脾气也没有,因为听命听成习惯了。
箭皇子被她瞪了一眼,心里也知道她是为自己好,更往她身边靠了一些,褒若又道:“开不开恩,我说了不算,箭皇子是你的主子,你求我做什么?”
“殿下!殿下!看在奴才服侍了您这么些年的份上,求您饶了奴才吧!”
路野转身扑倒在箭皇子面前,箭皇子第一次见到他这般恭敬,一时竟有些受宠若惊,看着褒若,褒若拉了拉他的手,耳语道:“你要是觉得他还算好用,就饶了他;如果从前被他欺负得太厉害,那就更要留下他,因为你要学着把从前的气讨回来!”
箭皇子眼睛一亮:“起来吧,看在你服侍我多年的份上,这次就算了。”
路野小心站起来,再不敢一逼盛气凌人的样子,褒若又道:“你带人全退下。”
路野不敢再说,忙带着小太监们忙忙地退开。
褒若点了点箭皇子的额道:“你呀,自已是个主子,怎么反而被下人捏在手心里,揉圆弄方的?”
箭皇子眼里含愁:“他们一个个都盯着,不让这样,不让那样,动不动就拿宫中的规矩来说事,而且确实都是宫里的规矩,我没法反驳,告到礼师傅那里,又要挨说。”
“宫里的规矩?你就不能想点办法?宫里的规矩,太监不得干涉主子行动,这点你怎么不会用?任凭他们用宫规来唬弄你?”褒若气不打一处来:“从现在开始,你不能让他们管着你,你可以和他们开玩笑,也可以听取他们的建议,——只是建议,但是不能表现你听他们的,他们如果再限制你,你就说一句‘谁允许贴身近侍干涉宫中礼官的事物?’”
箭皇子连连点头,崇拜地看着褒若,褒若看着他幼稚的脸,知道这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完成的,不过今日初步达到了目的,箭皇子明白他可以不受制于人了,这点很重要。
箭皇子虽小,但是眼神清澈,目前不过是年纪太小,所以被蒙敝,褒若决定今后时常入宫进行指导教育,那个路野,褒若眯了眯眼睛,怕是没有这么容易就屈服,不可不防,目前之计——
“走,跟我同见皇后娘娘去!”
褒若拉着他一起来到皇后娘娘殿中,皇后见褒若与箭皇子一起进入有些讶异,道:“她们说你也来了,正奇怪怎么没见到你,原来和箭皇子在一处?”
褒若笑着给皇后娘娘跪下行过礼,道:“褒若在路上遇见箭皇子,相谈甚欢,想顺便请皇后娘娘给褒若个恩典呢!”
皇后与常佳交好,笑道:“褒若向来少求人,本宫可听你求本宫什么事,要是大事,可得收得好处费才行!”
众人都笑了起来,褒若道:“褒若想求皇后娘娘准许褒若随时可以进入找箭皇子,褒若很喜欢他,他挺可爱的!”
箭皇子对褒若已经有了信任,跟着道:“请母后准许褒若姐姐可以进宫来看吧我,我想请她到我的寝殿看我写的字!今日先生夸过的!”
皇后道:“我当什么事呢,你是他的堂姐,自然可以随时入宫来找他的。这样吧,箭皇子反正也还小,本宫可以准你可以随时进入他的寝居,当然,只限于他十四岁之前。”皆因十四岁后男孩就开始出现遗精,相当于女孩子来潮,自然不宜再让褒若进他的住处。
“是!”褒若与箭皇子欢喜地向上叩谢过,从此褒若三不五时便进来找箭皇子,箭皇子的生母是个懦弱没主意之人,褒若心里明白,箭皇子只怕是有些像他母亲了,更加用心教他如何管理身边人,培养亲信,孤立那个路野。
这就是褒若留下路野的用意,枕边有狼,便不敢掉以轻心,若是把路野驱逐,内务府自然又派来一个新人,脾气秉性全不知,箭皇子难免还要从头开始熟悉起。
箭皇子也争气,更兼着也聪明,一点即透,不几天,箭皇子周边的人对箭皇子恭敬更胜从前,箭皇子这才出了许久以来第一口恶气,对褒若更是言听计从。
如今凌王越来越忙,云渡有时也几天不见人影,甚至连世子和他的亲信也常不见人影,说是要准备着万寿节的仪仗,但云渡不管怎么忙,每天都会派人送来褒若爱吃的东西,和外面民间的新奇玩物,并安慰褒若道:“近来矿上的事多了些,我会忙一些,等我忙过了这阵,我可以好好陪你了。”
说是这么说,云渡知道,这些事决不是“一阵两阵”可以解决的,事情出乎他意外的复杂起来。
明厚载已经许久没有出现,可是云渡发觉仿佛处处都能发现他的踪迹一般,让他简直有些愤怒了,不是因为谁发现了明厚载身影或是什么影子,没有,如果有那倒好了,就是因为没有才让人崩溃!云渡的每一个苦心孤诣的布局总会被人巧妙看穿化解,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把他的心血像打翻一只瓷碗一般轻易地打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