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佳从背后浮起一丝冷意,凌王察觉自己吓到了她,忙笑道:“我只不过说说,你别怕,目前明厚载对褒若一片痴心,褒若,”他摇头笑了笑:“怕是躲不过明厚载的纠缠了,明厚载此人心机太深了!好在对褒若一片真心,要是成了仇人可能难办,所以我想不如让褒若一起回中汉国,她一走,明厚载自然跟着就走了,如此朝廷局势就会安全许多。”
常佳道:“明厚载不过是客身,怎么也会牵扯上朝廷?”
“你忘了他手上的铁矿?还有他手中的盐?知道这些挡了多少人的路吗?不过也好,明厚载就像一个鱼饵,把那些从前潜伏得很深的贪官都钓了上来,他和褒若一走,我正好下手好好整整这些大嘴鱼,要是褒若在我还不好下手,她天天在外面跑,我怕她被人暗算,毕竟防不胜防。”凌王一说到国家大事,面色就冷厉下来,丝毫没有年轻时的优柔寡断:“褒若一走,我就要放开手脚了!”
这事一定下来,虽然担心常佳,但是看到凌王对常佳婚事爱护有加,便也放下了心,只把府里的各类开支,下人的资料本全交代好,好在常佳也跟着慧娘把凌王府的管理学了个差不离,也不慌,一样样地接手过来,不过半个月,就上手了,在这半个月中,明厚载已经把一切上路事宜料理清楚,随从也已经定下来,女眷就只有慧娘的贴身丫环四名,芜儿和菁儿,褒若思之再三,仍旧不带去,一来从多了上路不方便,二来孟镇对芜儿的钟情和张让与菁儿的好事将近都是不能将他们分开的理由,于是便把芜儿和菁儿并给了常佳,有了这两个贴身丫头的照顾,常佳便不会太孤独,因为两个丫头毕竟她从小看着长大的,感情上和别的丫头不能比,褒若他们这一去至少也得将近一年才回得来,有芜儿和菁儿陪着对常佳也算是一种慰藉,璘瑜阁的事便托了张上和菁儿,常佳不时过问。
褒若因是郡主之尊,本不能随意离国,凌王入宫与皇上关门商量了良久,皇上才下令许褒若去中汉国,但是必须以郡主身份去,接受中汉国官员的迎接,一来是怕褒若受委屈,二来怕褒若的身份万一被识穿,会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不如一下子挑明了,接受他们的监视,也少点是非。
一切妥当,这一天风和日丽,天气已不复盛夏的酷热,褒若一行人踏上了长途旅程,常佳送他们直到城门外,与慧娘二人凝噎良久,姐妹俩相依为命,几乎从小不曾分开,如今这一去,不知慧娘可还有归来的日子,两人心下都是黯然。
“褒若,一路上好好照顾姨妈,不要任性,明公子行路经验丰富,你不可以故意为难他!”常佳知道女儿的性子,细细吩咐。
那边凌王也对明厚载面色郑重地说话,明厚载同样郑重地点头,终于肃旷道:“好了,各自上马,我们起程了!”
慧娘和褒若这才依依不舍地上车,行出了良久,犹见那辆厢车中伸手一块红色的帕子在风中舞动,那是慧娘和妹妹在道别,常佳不停地挥着手直到他们消失在一片桦木林里,这才一行泪珠滚落下来,身在异乡的孤寂感油然而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呆呆站着和芜儿菁儿一起遥望着看不见的故乡,茫然无措,一双有力的大手拦腰把她抱住,在她耳边低低地道:“佳儿,从此,这里才是你的家!”。
肃旷将要护送着姨妈的妹子直到边境,所以没有离别之感,一路上倒是兴致勃勃,谈笑风生,褒若与慧娘在车里听着肃旷与明厚载高谈阔论,不由得心痒痒,慧娘笑道:“你个猴子!快去和他们一起骑马去,在车里晃来晃去的,弄得我头晕!”
褒若笑着对车外道:“牵匹马来,我也要骑马,在车上坐得闷死我了!”
明厚载一招手,一个随从牵了匹早就准备好的马上来,明厚载笑道:“我正和你兄长打赌你能闷多久呢!你就憋不住了!”
褒若白了他一眼。
一行人一路走,一路游,甚是自得,毫不觉得旅途辛苦,不到两个月,这天傍晚,他们就已经到了边关,找了客栈住下,肃旷命店家整治了一桌好酒席,晚上与慧娘等人饯行。
席上,肃旷满斟一杯,先奉于慧娘:“姨妈,自从您和娘来到凌王府,对我多有照顾,我看眼里,心里更加明白的,这杯酒多谢您长久来的照顾!”
说完先干为净,慧娘笑着他随着也干了,然后才道:“世子要多保重,我或许会回来的。”
席上有一瞬间的凄清,“或许”,包含着多少变数。
肃旷又给褒若斟了杯酒,深深地看着褒若,酒几乎溢出而几乎不知:“褒若,你要好好的,你……”
他压住几乎要冲口而出的话,吸了口气又笑道:“明公子可是个好样的,可以考虑!”
褒若回了肃旷一杯道:“哥哥你也是个好样的,可也以考虑成亲了!”
肃旷没答话,最后才给明厚载敬了一杯道:“我的姨妈和妹子就拜托你照顾了!”
明厚载肃然道:“我会的!你放心!”
两个男人的酒杯在空中相碰,发出清脆的“咯!”的一声,酒水满溢,男人的承诺掷地有声。
凉爽的夜间空气和灯火辉煌的蜡烛暂时消去了离别前的萧索,一切在灯光下变得温情脉脉,只是有些是两个男人之间却是明白的,不用语言,只要一个眼神,肃旷拼了命般给明厚载灌酒,明厚载也发了疯一般酒来便干,慧娘知道男人的情有时就是用酒来衡量,也不拦着,只把褒若拉上楼,让他们自在说话。
“妈的,我真不甘心,真不甘心!她为什么偏偏……”
醉到酣处,肃旷冒出了这么一句让人莫名其他妙的话来,明厚载瞥了他一眼,一把捂住他的嘴:“你醉了!”
次日清醒正常的肃旷才把他们送到与中汉国关口接壤的国境——从关,站在关下,褒若抬头看着那座雄伟的边关,不由得思绪万千,送她们来的是云大哥,如今接她们回去的却是明厚载,绕了一大圈,她终究又和明厚载站在一起,云大哥却不知所向,将来呢?最后与她站在一起的人是谁?
肃旷亮了身份牌,慧娘等人的车子不用检查便通过了关口,褒若笑嘻嘻地向肃旷挥了挥手,喊了声:“哥,等着,我给你带中汉国的好东西!”
她只当她是出来玩的,毫无离别之苦,肃旷此时面临别离,面色比平时更加冷峻三分,离别之苦在心中不断冒着泡,看着褒若的脸,心里一阵苦一阵甜,他的妹妹走上了桥,旁边跟着明厚载,那个一路追到李国的痴情男人,如果没有意外,也许,他们就是这样要走到老了,他心里郁愤无比,却偏偏不能说,连想也不能想!
没有人知道,没有人知道,他要的不是妹妹。
褒若,你却成了我的妹妹,你为什么只是我的妹妹?
在郊外,“驾——!”他骑在马上,蓦地大喝一声,一匹白马如电光闪射,在旷野上飞奔,他扬鞭策马,情状如狂。
有的人,永远只是妹妹。
“驾驾驾!”他疯了一般狂叫,要挥去心里的呐喊,不要妹妹,不要妹妹!
中汉国的湄城似乎从来没有变过,来往的客商如水般流动,见惯了世面的小二见惯不惯地迎接着来自四面八方的行旅客商,竟比京城不逊色多少,一辆精致华丽的楠木香车从街心驶过,车旁的四名随行丫头穿着长及膝盖的香色掐绿牙子坎肩,都是一色的双鬟头,俏丽甜净,丫头尚且如此,更何况车内的主人?
那车径行到凤尾楼前停下,在路人的目光中,车上下来一位美丽尤物,她穿着很端庄,没有一丝肌肤外露,可是眼睛一转间,却似是全身赤裸一般让人从心里痒痒地禁不住目光要将她凌辱一翻,她微微一笑,敛了眼中的媚光,转眼又是一个端庄大方的名门闺秀,“小姐,您回来了!”一名嬷嬷上前迎接,美丽尤物嗯了一声,问道:“今日可有人来?”
嬷嬷向四个丫头一扫,四个丫头知趣地向后退了几步,嬷嬷上前低声道:“是,侯爷那边有人来过,现在小姐的厢房外候着。”
微含轻轻点头,莲步轻移,快速向厢房移去,厢房内,罗缦低垂,香气绕梁,古熏炉内的蜜合香甜而魅人,让人不由自主地吸食不已,仿佛那香气可以被吃进肚中一般,微含来到厢房轻声道:“把侯府的来人带上来吧。”
两名普通市侩富人打扮的送信人走了进来,向微含恭身施礼:“小人见过姑娘,今日爷让我们来对姑娘说一句话。”
“什么话?”微含微微一笑,梨涡隐现。
两名送信人忙把身子弯得更低些,没有人能够逃过微含姑娘的笑,可是对微含姑娘略有亵渎之意的人,死得都很惨!
“爷要我们对姑娘说,那人已经回来了,就在路上,想必不几日便会到京城,最迟十天内会回湄城,您作好准备。”
微含“哦”了一声,拉长了声音,不知是什么意思,她看着交放在膝上的手,上面腕着一串猫眼儿串成的手串,颗颗如眼睛明耀,反衬得她眼里明晦不定,半晌才轻道:“他……他是这么说的?要我作准备?还说了什么没有?你们把他的原话仔仔细细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复述给我听。”
两名送信人面面相觑,仔细想了想,仍旧回道:“没有说别的了,当时爷就说‘你们去凤尾楼告诉微含姑娘,就说那人已经回来了,不用几日便会到达京城,最迟在十天内便会回到湄城了,请微含姑娘作好准备。’”
“他为什么自己不来,要烦劳二位大哥前来?”微含说话很是客气,两位送信人忙谢微含道:“多谢姑娘抬举,小的人不过是奴才,不敢当。爷他近来事多,府里有点事,不得空出来。”
微含微微冷笑,声音慵懒,带着一丝听不出的哀怨:“原来如此,他不得空。”
给两名送信人打了赏,送信人不敢收,道:“给姑娘送信本分中事,不敢贪赏。”
“收着吧,也是辛苦一趟。”微含不愿再说,示意他们退下,两名送信人怀揣二十两银子磕头而出。
微含无声在一片香气与纱缦营造的富丽旖旎中静坐片刻,看不出她脸上的表情,她微闭着眼,平静而优雅。
“好罢,既然如此,便只得这样了。”她伸手无意般轻拉了一下一边的织金绿纹缎带,缎带末部系着一朵绢花,是一朵开得正艳的红茶花,这边扯,那边下人所呆的小房的铃铛便“铛铛”地响了起来,丫头和嬷嬷马上便来到厢房外伺候,丫头们将她的头上的簪环取下,准备着香露洗脸,嬷嬷则是立在一旁,监视着丫头们的动作,一边等她吩咐,“嬷嬷,交代下去准备一下,我们去京城。”她道,嬷嬷应了一声便下去了。
不错,她是一个锦绣丛中的女子,凤尾楼的老板娘,从前是几乎饿死的小女孩,如今是风情万种的一代名花,可是她依旧不满足,因为她想要的,总是得不到。
京城很繁华,天下任何一个都城都很繁华,因为它是一个国家的脸面,一个权贵云集的富贵之地,也许从你身边走过的一个不起眼的老头就有可能是手权三司重权的名臣,可是他在这样一个都城中,依旧是无名的。
明府的门户依旧显得那样幽深,一眼望不到尽头,只看见层层叠叠的斗榫飞檐,精雕细刻,平常人经过不敢多看,因为这里同时也是现任伯爵府,明海楼掌舵才能袭爵的伯爵府,但这个平常显得威严的伯爵府现在正有一个仆人在府门前飞快下马,一边跑一边喘气,叫道:“快准备着!少爷回来了!”
明府转眼便热闹起来,明老太君听到声音,忽地一下站了起来道:“你说谁回来了?”
跑在地下喘气的仆人又重复了一遍道:“咱们家的少爷回来啦!现在正在吏部衙门办理一些事,想必不用一个时辰就回来了!”
府里沸腾了起来,果然不用一个时辰,明厚载的随从便在明府门前下了马,明厚载抬眼望了望高大的门楣,笑了笑,里面的管家早就开始将所有下人召集起来迎接明厚载,明厚载一路进来,两排的仆人直排到明家大堂上,明老太君就大堂上郑重地迎接了她的孙儿,明礼睿就站在她身边,笑看着明老太君和儿子,两名小妾站在身后,打扮得明媚如花。
“好孙儿,你可算回来了!来,让奶奶看看,可有瘦了!”明老太群向明厚载上下看着,满意得很。
明厚载笑道:“身负老太君的牵挂,岂敢让自己瘦?”
一家人坐下,明老太君朝明厚载身后瞧瞧,疑惑道:“褒若呢?我听说她随你回来了,怎么不来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