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抢来的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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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当年第一眼见到他,便被他眼中纯纯的笑意引得芳心暗许,几曾何时,单纯的笑意换作了帝王的权威微笑,他沉溺在酒色权欲中,丢失了最单纯也最美的本性。

泠凤看着他,不由得心跳漏了一拍,略一失神,道:“我以为你不会来的,都这么迟了。”

只有她才明白,这话含着的真正意味。

“虽然迟,可是来了总比没有来的好啊。”皇上缓步走出地道,走到书案边看着她的字,笔致婉转圆润,柔丽中透着一种秀气,却不失风骨,墨色浓淡有致,在竹青色的玉宣纸上,显得分外雅丽,如一幅水墨画。

“许久不见,凤儿的字越来越有味道了。”皇上拉着泠凤的手,泠凤手微微一缩,皇上仿佛不知,仍旧紧紧地握着,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的字:“‘舟楫分两水,清波鱼儿跳。有志逐远浪,无心恋情箫。’凤儿,这字好,这诗可不太好,逐远浪?浪不过一击而逝之物,终究是飘渺之物,比云还无常性。不如改了吧。”

泠凤微微一笑:“不过是闲来随笔,何必较这个真?说的不过是鱼。”

皇上笑而不答,诗可以寄情寓物,不管怎么写得与已无关,都不可避免地在诗里行里带出几分真意,拿起案上的笔,醮了墨水,在砚壁刮去多余墨汁,在纸上加了两句:“八方尽帝土,四海皆皇宅。鱼跃龙门日,不是凡尘胎。”

一个要走,一个要留,她说她心欲平静,他说她的地位已经容不得她逃避。

都是冰雪聪明的人,有些话已经尽在不言中。

泠凤一笑而过,命孙琳把纸收起来,在烛上焚了,让人发现她的憩室中突然出现皇上的新笔迹,又是一场宫廷大乱了。

看着那纸蜷一团,猛然蹿出一团火舌,将纸上的一番对答化为烟消,泠凤打破了寂静:“皇上今日可以出来了?从元坤宫过来可要紧,不怕有人突然闯入发现你不在吗?”

“基本不用太担心,这个地道的那一端,就在我的床下,深夜之时,一般不会有人来察看的,今日玉妃似乎对床有了些怀疑,被我打发走了,凤儿,我担心这个地下密道的事,只怕恣烈也知晓些风声,宫中有些地道,原本一些近臣是知道的,现在那些人有的已经死了,剩下的,制造了恣烈,恣烈知道也不足为奇,现在我想他可能已经怀疑我有着别人不知道的密道,所以才有今日玉妃来试探我一事。”只是他想起玉妃的神色,不由忧心忡忡:“恣烈的事,我们要尽快解决,否则我不知道恣烈什么时候就突然发难,将我远远地遣出宫,那时我就算有心回天,也无力了,恣烈想来已经等不及了,上次我被刺杀的事,恐怕就是他派人下的令。”

“不,这事恐怕不是他指使,我看有很大的可能性是他的手下所为,现在他已经是大权在握,又与我约好的三年,他这人好强,若不是有实在逼不得已的理由,不会随便反悔。”泠凤虽然口上说着“恐怕”,但是她的神色之间分明表示“绝对不可能”,这一种笃定,让皇上黯了黯眼睛,听得泠凤继续道:“有一个好消息,对皇上来说,怕是个绝好的机会。”

“什么机会?”

“恣烈的部下爱将,拓山,近来被恣烈发放到南疆去了,去了一个心腹大将,现在的九门提督任为海表面上是忠于恣烈,但是他的心是偏向我们文家的,此人可以用。”是可以用,不等于说可以信任,但是现在的形势来说,有一个可以用的人,已经很难得了!关键时候,只要他略一抬手,或是稍微提供一些帮助,已经是好处多矣。

九门提督,这个位置太重要了,对现在处在困境中的皇上来说,有这样一个位统九门提督的心腹可靠之人,简直是不敢想像的好事,这个九门提督掌京城守卫、稽查、门禁、巡夜、禁令、保甲、缉捕、审理案件、监禁人犯、发信号炮等要职,权力极大,管辖极广,所以恣烈一掌了大权,便将自己的心腹爱将拓山提拔上了这个位置,相当于给自己的外围增加了一道坚固防线,并且将整个京城置于自己的严密监控下,现在竟然换成了皇后的人?皇上大喜过后,不由得问道:“这样一个重要的位置,恣烈怎么会轻易给了你们文家的人?他这个人会这样容易相信人?”

这话说来话长了,涉及到恣烈与泠凤的感情,皇上马上加了一句话:“我只是觉得奇怪,我没有任何猜忌你的意思,现在我身边的人,除了你,还有我身边两三个贴身太监,已经没有人可以相信了!“

泠凤心下宽慰不少,皇上越来越懂得体贴人心了,笑道:“我也不知道,这个问题我想不通,不过我想最大的原因,应该在于恣烈有了些猜忌之心,不管这些与他从战场上共同走过的战友曾经与他如何地肝胆相照,总之,当一个被利欲所迷时,过去的好,已经看不见了。”

皇上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凤儿,从前我就是这样让你伤心的吧?”

泠凤有一瞬间的鼻酸,转头不语,皇上的手轻轻地从她头上抚过,万分愧疚,孙琳低低地伏在地上,似乎对这一切不听也不闻。

“上次那药,我刚给你,你就晕了过去,是怎么了?”皇上问道。

“没事,不过是身子不适,吃得少,所以突然晕了过去。”泠凤淡淡地道,抚着肚子道:“不管将来皇上的事成不成,我这里先向皇上讨个恩典吧。”

“说。”

“将来若是你再登帝位,对我的这个孩子务必网开一面,不得伤害他,杀他,迫害他,我要他像一个正常人一样过正常人的日子。”

皇上有一瞬间觉得他的心受到了伤害,他不悦地道:“这又何必你说,我说过我会当他是我的亲生骨肉一样抚养,我还可以答应你,若是将来他的能力在诸位皇子之上,我还可以把皇位传给他!你不相信我?”

不是不信,而是她决心已定。

“那是什么药?”泠凤问道。

“无色无味,饮之即毙。”皇上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

无色无味,饮之即毙,泠凤脸色更加苍白,为什么和梦中所梦到的一样?难道那梦是预示着那一天?想到那双犀利的眼睛将永远阖上,心中一阵绞痛,她硬起心肠,置痛苦不理,点头道:“很好,这样很好,他……他该有这一天的……”

“凤儿,辛苦你了,这些日子我想了又想,动手的最好时机就是半年后,也就是你坐完月子、孩子满月之时,就在满月那天动手!”他仔细算过了,在朝中联系一些真正可靠的大臣,并且策反那些容易东倒西歪的大臣,所需也得半年,而半年后,泠凤的孩子也已经出生,并且也正好坐完月子,满月酒那天,恣烈必然心喜若狂,为婴儿准备满月酒,那天一定疏于防备,在那时动手,最是适宜不过。

“你算得很好,皇上,你已经真正能当皇上重任了!”泠凤强笑道。

皇上看着她苍白的脸,终于说了一句话:“我从前说过不会让你哭,可是我没有做到,这一次我一定要让你开心!你和孩子,我都会保护!凤儿,你的心里,能不能再有我?”他指着泠凤的左胸,那颗始终跳动不已的心,是他如今最想要的东西。

“胡说什么呢,皇上,”泠凤笑着把他往地道口推:“快回去吧!担心元坤宫的耳目突然来查。”

孙琳看着泠凤的脸,看不出她的喜怒哀乐,自从皇上走后,她就一直这么默默地坐在书案前,外面传来换班的监视人员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孙琳听见两班人道:“皇后在憩室已经一个时辰,至今未出来……不,没有反常声音……继续伺候……”

“娘娘,夜深了,回寝宫吧。”孙琳轻声劝道,他深深地蹙起眉,再过不久,恐怕将军又要暗潜入室。

泠凤蓦地站起来:“睡觉去!”

挺直的背,坚定的步伐,代表她已经下定了决心。

成大事者,何能不狠!

这一夜,恣烈没有来,他正在玉和宫中,听着玉妃咬牙切齿地把两天前受到羞辱的事一一倾倒出来,那一张原来艳丽不失温柔的脸,如今在灯下有些扭曲的阴暗:“他竟然这样对我!说我连下贱的双璧也不如!他怎么敢这样待我!我是皇贵妃呀!他居然当着双璧的面这样说我?我恨他!”

“你是说,他在床上临幸了你之后,又临幸那个双璧?”

“不错!”

恣烈笑了,玉妃瞠目瞪着他,她遭到这样大的羞辱,为什么这个男人还可以笑得这样开心?

“很好,越是这样,你越要对他更加地体贴温柔,看看他经常呆的书房有什么不寻常之处,那些地道,有没有图纸记载?这些地道很好用,要是我们逼他说,他是肯定不会说的,死也不会说,所以我们得用软的,玉妃娘娘你明白吗,有了这些秘道,我们就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任何一个地方,而且整个皇宫,对我们而言也就根本没有秘密!”恣烈两指一扣,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嗒!”代表他的心情愉快。

玉妃听得他一口一个“我们”,便如春风拂面一般,仿佛所有的委屈与不满从来都没有发生过,身子都松快了几分,慨然应道:“好!”

恣烈见事情交代清楚,道:“我还有事,明天再来看你,你休息吧。”

不顾玉妃的哀婉的眼色,转身离去,玉妃心中愤懑无以排遣,半天才逼出一句:“来人哪!倒茶!”

一个宫女听唤,飞快地推门而入,倒了一杯茶给玉妃,玉妃接过略一沾唇,一整盏茶都倾在宫女脸上,骂道:“这是什么茶,想烫死我吗?宫中人人都心黑,没想到在我的身边,也有这么心黑的!来人,掌嘴!”

“娘娘饶命呀!”

宫中打人哪用得着理由?当下四名掌事嬷嬷进来,一人抓着一边肩膀,一人掌嘴,还有一人监刑!那名惊恐万分的宫女,被狠狠痛批两颊红胀,掌掌下去如重捶一般,掌嘴嬷嬷的手上戴着一副铁皮手套,一掌下去,手力犹劲,打上百来掌,就是不死,这张脸也是从此毁了,那宫女很快就嘴角流血,连哭声微弱了,玉妃看得一阵痛快,在心里把这宫女当作了皇上,当作了皇后,看你再羞辱我!看你再阻我的路!你这个昏君!你这个骚狐狸!

“给我狠狠地打!继续打!”美丽的眉毛高高挑起,灯下竟然狰狞无比,带着一种变态的兴奋,不住抽搐的脸,像黑暗中的鬼怪,让人不敢直视,在她声声催逼中,那宫女的脸开始紫肿流血,眼角嘴角俱裂,鼻子与耳朵也开始流出殷红血来,竟然是七窍流血,在灯光下,黑红怪异。

“好了!”玉妃终于发了善心,开口道,嬷嬷们很快住手,外面的宫女们无不颤栗,同伴声声哀叫惨呼,像打在她们的心上,现在是同伴,不知什么时候轮到自己?这个美丽的女人,有着最恶毒的心!

这时已经不知打了多少个耳光了,那宫女气息奄奄地看着玉妃,祈求饶过一命,玉妃一摆手道:“把她给我搭下去,刚才哭得怪让人难受的,把嘴给我捂了,给我投到井里去!”

说罢伸了个懒腰,心情大好,一个嬷嬷从腰间换出一块布巾,就要往宫女口中塞,那宫女猛然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怪力,硬生生把四个嬷嬷都挣开,指着玉妃大骂:“你这个恶妇!你不会有好下场的,我在前面等你,我在前面等你!你睡觉时我在你床边看着你呀,我就在你的背后一直看着你!”

“给我捂了,还等什么,投到井里去!快!”那瘆人的声音让玉妃背后生凉,一拍桌子怒喝道:“一个奴才你们都拿不下?再不让她闭嘴,我让你们从此说不了话!”

四个嬷嬷如狼似虎地扑上前,那宫女拼命地挣扎怒吼:“老天!我不死,我要看着这个贱人死,我才死!我不要死!”

人到将死,力气分外大,她竟然突然从八只手下逃了出去,向门外冲去,一群嬷嬷追了出去,横拖倒曳地拉了回来,压着向玉妃跪下,那宫女脸上的血在拉扯中流得更凶猛,现在已经变得青肿的脸,再加上满脸的血,就像是活鬼一般瞪着玉妃,突然嘎嘎嘎怪笑:“玉妃!我看着你!我一直在你背后哦,我在看着你!”

“拉走!拉走!”玉妃尖声叫喊,那宫女不再挣扎,只是看着玉妃不住地笑,任由四个嬷嬷把她的嘴捂住后,抬了出去,临去时,还对着玉妃投去一个扭曲的笑。

一声水的扑嗵声,井里又去了一条人命,玉妃心情略平定些,突然一阵夏夜里的凉风从窗口吹入,突然觉得背上一阵凉嗖嗖,反射性地回头一看,没有人,哼了一声,就算是鬼又怎么样,不过是个下贱鬼,还能对自己干什么不成?

世间要么没有鬼,要么便是疑心生暗鬼,她无意中已经认定有鬼,那么从此她便不可能轻松得起来,这一夜开始便不敢一个人睡,十几个宫女密密麻麻地坐了一地,陪着她睡了一夜。

半个月后,在任为海雷厉风行地全面调动一切力量进行搜查下,已经有了结果,他求见了恣烈,恣烈见了他,笑道:“你先不用告诉我,我命人先把皇后娘娘请来,你当面和她说,省得她多疑。”

泠凤很快便来了,这是半个多月来她首次踏出太元宫,看到恣烈那又深得溺人的眼睛,她只作不见,只是轻轻一点头,便直接道:“任大人,你将事情禀来吧。”

恣烈笑着坐在她身边,泠凤皱眉向旁边一闪,恣烈揽着她的腰笑说:“你还在生气?我当时也不过是一时气恼罢了,你怎么还气在头上。”

“将军,我今日是来听谁犯的弑君大罪,其他的有空再说。”泠凤面色端整,不愿与他多纠缠,对任为海道:“把你调查到的都说出来吧。”

任为海直接略过了调查过程,直接道:“这些黑衣人潜入了民宅后,换了普通衣物,化装成了卖菜的,卖古董的,和富商,分几批一个大官的宅邸奔去,那大官容留了这些人,并没有问情由。”

容留这些人,又没有问情由,要么是这些人的朋友,要么是这些人的幕后主使者,很简单。

恣烈唔了一声道:“这个你口中的大官是指谁?”

“回将军,卑职不敢说。”

“说!”泠凤与恣烈同时开口。

“雷云开,雷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