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铃和宫宣儿相携而去,声音越去越远,渐渐的听不分明。
大厅堂里青幔微摇,立柱如墨,青墨的色泽给人以一种沉闷压抑的感觉。
葬花微垂着头,仍能感觉到宫千花的视线久久的停注在消失的人影身上。
她咬紧下唇,好久不见,他都没话对她说么?
她有些迷惘,记得在高阳城分离的时候,他牵着她的手说过会想念她的,此刻……难道他也在像她一般既害羞又紧张?她笑了笑,一定是这样!
“我们到里面去,我有礼物送给你。”宫千花的声音忽然自头顶徐徐响起,他握住她的手,带着她往厅堂旁边的侧门走去。
葬花一愣,随即心里一阵甜丝丝的,他的手掌很温暖,也很大,尽管她也是习武的,却是不及他的掌心粗糙,不过他是男人,不是吗?给女人的应该就是这种感觉。她不由自主的笑得眉眼弯弯,紧跟在他身后。
里面的房间也很大,有些空旷,显然很久没有人住过,不过收拾得很整洁。朝北摆着一张巨大的檀木床,上面有层层青纱,以金色鸾鸟印锈,当微风吹拂过,好似大片的荷叶掀起一层层浪涛般,又好似重重青烟,飘渺回旋。
灯火闪烁,屋内火盆上烧得正旺。正中桌案上放着一个很鼓的包袱,紫金绣丝的西越横城锦绣,两端打着结。
宫千花走过去,用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挑,结已打开,他回头望向她:“打开看看。”
葬花眼里有着雀跃,打开一看,不由眼前刷然一亮,赫然是一件白色的狐皮大裘,毛色光洁,没有一丝杂色,手感柔滑,好似上等的缎子。袖口缀着极为光华夺目的蓝珠,甚为璀璨,一看就是上等的极品。
葬花爱不释手,眼里闪着动人的光。从小到大,没有人给她送过这么珍贵的东西,在玄机门的时候,同门师兄弟除了练武都是一文不名的孤苦穷孩子,像这种镶嵌得珠光宝气的狐裘子,他们是想也不敢想。
宫千花帮她披在肩上,唇角是满满的笑意,拍拍她的肩:“喜不喜欢?”
葬花勇敢的回望,用力的点头。
宫千花望住她,微微一笑:“那你以后嫁给我,以后送你更好的。”
葬花脑中一片轰然,他在向她求婚?
他的双眸好似磁铁一般,直引得她的心怦怦乱跳着,她再也不敢看他的眼睛,失措地垂下眼帘,小手不自然的绞着衣角,都不知该放到哪里。
“你不想嫁给我?”
“不……不是,”葬花慌乱的抬头,急忙否认着,只是她的猛然抬头,宫千花的唇一下子就贴上了她的额头,她涨红了脸,赶紧结结巴巴道:“可……可是主子她……”
宫千花将她拉到身边,抱住她的腰,将下巴靠在她的头顶低声道:“你在担心她?”
一股男子身上好闻的气息直往她鼻端钻,葬花紧张得快喘不过气来,“嗯,主子她现在一个人孤苦无依,葬花不能仍下她自己先成亲。”
宫千花有些微讶,“不是说楼少和她一起吗?怎会是一个人?”
葬花轻轻推开他,懊恼道:“主子任性,做了几件让殿下着恼的事,两人今天大吵了一架,主子很生气就带着我冲出来了,殿下神色冷冷地也没有劝住她,我估计……他们两人再难有转圜的余地。”
宫千花手指微抽,呼吸有一瞬间的紊乱,深吸了口气后,才语声凝重道:“他们吵架了?很凶?”
葬花轻“嗯”了声,于是就将最近几天发生的事情简略的说了出来。
宫千花闻言缓缓坐在椅子上,手指下意识的轻轻的摸索着椅座,上面红漆已经斑驳,指腹摸在上面有些不平整,他并不在意这些。他的眼神有些恍惚,曾经以为她已经找到了最好的归宿,现下怎会成了这般模样?
“主子对葬花很好,她为了帮葬花解毒,千里迢迢从安宁城赶到西京找解药,还被卫皇子威胁,葬花不能做一个忘恩负义的人。”说到这里,葬花抿紧唇角,良久,她的声音又坚定的响起:“以前除了大公子就只有殿下对主子好,后来大公子不见了,现在连殿下都不再对主子好,她一个人孤伶伶地,葬花实在也不放心,现在还不能和你在一起。”
烛光摇曳,宽大的屋内被摇出一重重光影。
宫千花突然站了起来,像下了什么决心般,眼里神光灼灼,凝神注视着她,“那你们就跟我回西越吧,我为你们安置一个清静的地方,直到她找到良人为止,我们再成亲,如何?”
葬花略一思索,这个主意不错,顿时眉眼笑开了花,“我现在就去告诉主子,她肯定高兴。”
转身就要出去,宫千花一把拉住她,低声道:“等一下。”
“干什么?”葬花疑惑。
宫千花突然上前一步,抬手紧紧抱住她,一面握住她的手腕往自己腰上放,“我们这么久没见,难道你不想和我再多说一会儿话……”
他贴着她的耳朵,声音轻得像耳语。
葬花嘴唇微微一颤,喃喃道:“不……不是,我不是……”
“不是什么?”他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来,那一张美丽的芙蓉面,在烛光中清丽难言,不可方物。他轻道:“和我在一起,我会努力让你幸福,只要你好好照顾好你的主子……”
他最后的话葬花并没有认真去听,她只知道他说要让她幸福,于是,她的心就开始沉沦。
这一刹那,她猛然感觉到全天下的幸福都在向她铺天盖地般倾袭而来,她忘了今夕何夕。
再后来的事,她已经记不清楚了。
暗沉妖娆的烛火迷离。她只觉背后一阵冷一阵热,心里似是有一种不顾一切要把自己奉献出去的力量。
丝质的锦缎面,冰凉,她的身体压了上去,然后,火点是星星燎原之火,上下跳跃,很急很快,在她身上每一处徘徊。
是幸福到了痛楚,还是痛楚到了幸福,她已经分不清。她被人捧到手里,翻卷,舒展,就像一束正等待盛放的花瓣,一瓣瓣被剥离,又被温柔的覆盖。
她包裹住他,紧紧地。那光滑的肌肤,还有涔涔的汗水。
灿烂的阳光透过窗棱,倾泻进来,洒在她如丝的长发上。宫千花伸出手,拨乱它,漆黑的长发掩住了他的暗沉的眼眸,将一切奥妙都遮盖住。
她的睫毛湿漉漉的,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她闭上眼,紧紧抱住他的脖子,直若飞上了九天十地,不知身在何处。
“姐姐,你长得好漂亮,怪不得兄长会喜欢你。”
宫宣儿的笑声像银铃一般清脆,她拉着风铃的手在风中奔跑,身后跟着一队长长的宫女,如尾巴般紧紧地咬在她们身后,不敢稍离远一分。
风铃不语,任她拉着奔跑。能避开花花那张相似的面孔,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你知不知道,在西越,像姐姐这种容色的女子,就连那青楼花魁肯定都要自愧不如。”
风铃一怔,细看了眼旁边似乎毫无心机的少女。
青楼女子又如何?西越来的公主,说出的话大含玄机,她的深意是什么?她并不记得得罪过她?她的脑子里犹如电光火石一般,迅速将一些与她有关连的关系细思一遍,宫宣儿是和亲公主,对象是卫泓玉,这是她故意来扁低自己的前因?
宫宣儿回头看她,嘴角上扬,笑得天真:“听说姐姐应该也是西越的公主,为何不回去认祖归宗?”
她连这件事都知道?风铃暗暗心惊,面上不动声色,淡淡道:“公主多虑了,我哪里敢去身居如此尊贵的身份,不要吓唬我了,姐姐这个名称更是不敢当。”
宫宣儿诡异的一笑,并未接口下去。
此时正午时,风和日丽,疏影幽斜,几番连转,已进入一座空旷的园子中,四周寂寂无人,荒凉的枯草迎风飞舞,更是一片清冷。
“公主,你准备把我带哪里去?”
风铃止步,不再前行。她的眼睛四下环顾,一队长长的宫女已垂首成两排站到了一间屋子前,旁边还立着几个年轻的侍卫,见她们两人过来,众人的眼神顿时齐齐望过来,然后两名侍卫走上前来,也不说话,隔开宫宣儿与风铃,护着她向那扇敞开大门的屋子走去。
风铃的身体渐渐绷紧。
宫宣儿漫不经心随侍卫走了几步,慢慢回头道:“我兄长托我从西越给你捎来一封书信,你要不要看看?”
她的话音未落,四周墙垛上突然冒出无数个人头,一圈铠甲齐备的侍卫人手一只近距离弩箭,箭头幽蓝,正死死的对着风铃。
而对面屋顶上,亦同时齐刷刷有大批人埋伏在屋脊,箭已上弦,对准的地方仍是她。
看来,她已经落入了别人早就精心准备好的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