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放线,一边摸索着,走了大约二十几步就到了通道的尽头,那是一个断崖。汤姆跪下来摸索着石壁转弯的地方,就在他尽力把手伸长,试探着深浅时,一只握着蜡烛的手从不远处的石壁后攀了上来。汤姆惊喜地呼喊起来,跟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探出来,是印第安·乔伊!汤姆吓呆了,他不敢再动一下。所幸,那个“西班牙人”又转身匆忙离开了。他不清楚印第安·乔伊是不是听到了他的声音,准备绕过来要他的命的,不过,他的喊声因为回音的遮盖而失真,印第安·乔伊不见得听得出来。
汤姆紧张极了,他无论如何也不敢和那个“西班牙人”碰面了,为了不让贝基怀疑,他只告诉她自己刚才的一声喊叫只不过是想为自己壮壮胆子。
可怕的饥饿和绝望占领了主导地位,无聊而单调的等待加上又一次迷糊的睡眠之后,孩子们稍微有了一点点清醒。汤姆感觉现在恐怕已经是星期三或者星期四了,要不然也许就是星期五了。人们说不定已经放弃了捜索。汤姆准备再去另一条通道探探险,怎么都比呆着不动的好。他已经不再害怕遇到印第安·乔伊了,现在什么恐惧和危险他都不怕了。
贝基如今非常虚弱,她的神情都有些恍惚了,她已经变得麻木了,任何事情都不能兴奋起来,她同意让汤姆再去试一下,但要求他每隔一段时间就回来看看她,并要求他在她临死时一定陪伴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看着她渐渐离去。
汤姆搂着她,安慰她,激动的情绪让他喉咙都哽咽了。他坚持说一定能找到出路,让她放心。说完,他又拿起风筝线走向另一个通道,其实,在他心里,饥饿和死亡的威胁同样让他感到绝望。
现在是星期二的下午,黄昏时分。整个圣彼得堡镇沉浸在无限的哀恸之中,失踪的孩子们毫无音讯,人们默默地为两个孩子祈祷,真心诚意地祈盼他们能平安回来。但是,去山洞寻找的人们没有带回任何令人兴奋的消息。大多数人都选择了放弃,他们认定这两个孩子肯定是永远也回不来了。
撒切尔太太一病不起,成天昏迷不醒。人们经常听到她在喊女儿的名字,有时会突然坐起来,聆听着什么,然后又颓然倒在床上,痛苦地呻吟着,照看她的人们心都要碎了。波利姨妈那灰色的头发几乎全白了,她几乎要被痛苦和悲哀击垮了。
到了星期二的晚上,小镇在悲凉而哀恸的气氛中渐渐安定下来。
夜深了,人们都进人了睡眠。突然,教堂的钟声响起,大街小巷挤满了慌乱的人群。大家边跑边喊院“快起来,快起来,找到孩子们了,找到孩子们了。”有的人还敲着面盆,吹着小号。
大家蜂拥着向河边走,两个孩子坐的马车在全镇人们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地向小镇走去。兴奋的欢呼声响彻夜空。
漆黑的夜被通明的灯光照亮,没有人顾得上继续睡觉。
有史以来,这个小镇还从没有举行过如此盛大的庆典活动。人们全都挤进了撒切尔法官的家,纷纷拥抱得救的孩子们,亲吻着他们,又紧紧握住撒切尔太太的手,想说句祝贺的话,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人们的泪水肆意狂流,几乎浸透了撒切尔太太家的地板。
波利姨妈感到从未有过的幸福,撒切尔太太也有同感。大家已经派人去山洞那边传信,告诉他们这一喜悦的消息。
汤姆躺在沙发上,向围着他的人们讲述着他和贝基这次神秘而惊险的冒险经历。当然,他免不了会在讲述中吹嘘一番,但那并无伤大雅。
他讲起最后找到出路的情景,那根风筝线正好到达通道的尽头。当他第三次去探路时,风筝线已经到了末端,他失望地准备往回走时,一线光亮闪入他的眼帘,像是阳光。他立刻扔下风筝线,向着亮光爬过去,有一个小洞正好可以让他伸出自己的脑袋和肩膀,他兴奋地看到山下是日夜滚滚流淌不息的密西西比河!如果当时是晚上,他肯定看不到那线光亮,更不可能摸索到这个小小的出口,那么,他也就不可能再次探索这一条通道了。
他又讲起,当时他怀着无比的喜悦,小心翼翼地摸索回贝基身边,迫不急待地告诉了她这个大好的消息,可是,贝基以为他是在安慰她,她告诉他,她已经准备好死了,她没有力气,再也不想动了。汤姆耐心地告诉她,他刚才的经历,让她相信他说的话。贝基终于肯跟着他向那个洞口摸去,当她看到那线炫目的光亮时,几乎要兴奋得晕厥过去。他们小心地从洞口爬了出去,然后坐在外面高兴地大哭起来。
这时候,有一只小木筏从他们眼前驶过,他们大声地呼唤着,向木筏上的人求救,向他们讲述自己目前的状况,告诉他们自己快要饿死了。刚开始,木筏上的人以为是两个孩子在用一个荒唐的故事作弄他们,因为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是离那个山洞入口处下游五英里的地方。经过两个孩子的再三恳求,他们让他俩上了船,带他们到屋子里休息了三个小时,还给他们吃了饭,然后送他们回来。
天还没有亮,去山洞通风报信的人顺着撒切尔法官和几个捜索者放的绳索找到了他们,告诉了他们孩子们已经回来的好消息。
待在洞里三天三夜,汤姆和贝基没法一下子恢复体力,他俩被疲劳和饥饿折磨得筋疲力尽。躺在床上整整两天都没有好转,反而更加乏力。到了星期四,汤姆能下床了,可以稍稍走动走动,再过一天,他可以去镇上转转,到了星期六,他基本上恢复了原状,又可以像以前一样四处乱跑了。
贝基就没有汤姆恢复的那么快,她足足在床上躺了整整一个星期,才勉强能走出房间,完全像是生了一场大病。
星期五的时候,汤姆听说哈克生病了,他跑去看望他,可是人们不许他进哈克的房间。过了两天,他们还是不让汤姆见哈克。又过了两天,他才能每天去看一看他,可是,人们告诫他,千万不能用自己冒险的事情去剌激他。汤姆每次去看哈克,道格拉斯寡妇都守在那里,监视着汤姆是不是守规矩。回到家后,汤姆才得知发生在卡迪夫山上的惊险事件。人们在渡口附近还找了那个肮脏的陌生人的尸体。也许他是在逃跑的时候被淹死的。
又过了两个星期,汤姆再去看望哈克,哈克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汤姆再讲什么离奇惊险的事也不会剌激到他了。
汤姆的确有些让哈克感兴趣的事情要说给他听,他去看望哈克时,路过撒切尔法官家,就进去看望贝基。法官正和几个朋友坐在客厅里聊天,看到汤姆进来,就开玩笑地问他,还想不想再进山洞去冒险。汤姆回答说再进去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法官接着说院“我知道,还是有一些人和你的想法一样,所以我已经把山洞做了处理,不会再出现有人在山洞里失踪的事情了。”
“您怎么做的?”
“两个星期前。我让人把洞口的大门用铁箍加固了,而且上了三道锁,钥匙就在我手上。”
汤姆一听此言,立即局促不安起来,面色惨白。
“你怎么了,孩子?快快,给他拿杯水过来。”
凉水喷在他脸上,他缓过劲来。
“好些了吗?你这是怎么了?”
“法官!你知道吗?印第安·乔伊就在那个山洞里!”
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小镇,镇上的男人们乘着小船向着山洞出发了。汤姆和法官乘坐着另一艘小船紧随其后。
山洞的大门被打开了,借着昏暗的光亮,人们看到洞内悲惨的一幕。印第安·乔伊趴在地上,四肢伸展着,已经死去多时了。他的脸朝着大门的缝隙处,仿佛直到最后那一瞬间,他仍然在渴望着门外那自由的光亮。
汤姆证得他当时的心境,他能体会,这个曾经凶神恶煞的家伙在生命危在旦夕的那个时候,心中充满着怎样的痛苦和悲哀。虽然他不能同情他,但是,他此时此刻为自己的安全问题感到莫大的宽慰,他再也不必担心,印第安·乔伊会因为他举证他而向他施加报复了,长期压在心里的重担在这一刻终于放下来了。
印第安·乔伊的那把刀扔在他身边,已经断成两截了,很明显是他试图砍断洞门下的横木。他肯定长时间地砍过那段横木,但是没有任何作用,因为山门外的门槛是岩石凿成的,他的刀再锋利也不能砍去那坚硬的岩石,最后折断的只能是刀。其实,就算是他砍断了横木,他还是无法出去,岩石的门槛挡着,他是不可能从门下钻过去的,他自己也应该非常清楚这一点,只是,徒劳的砍门也比坐着等死要舒服得多,不然,那么长的时光如何消磨。
平时,进洞游玩的人们总可以在洞门口看到许多丢弃的蜡烛头,那都是之前的游客们扔下的,现在连一根最短的蜡烛头都看不到,一定是这个饿疯了的人吃掉了。而且,他还设下套子捉蝙蝠吃,在他身边有不少蝙蝠小爪子。他是被饿死的!大家还发现,在他身边有一个石笋,石笋已经被敲断,断口上放着一个被挖成碗状的石头,是用来接洞顶倒悬的一个正对着石笋的钟乳石上滴下来的水的。可是,这水滴要两三分钟才能滴下来一滴,时间非常准确,也就是说,每隔二十四小时才能积上一小勺。
印第安·乔伊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制作的石碗在他死后多年,成为游客们观赏的一道景观,他们总会好奇地盯着这个放在一个断石笋上,接着上面滴下来的水珠的小碗,就连“阿拉丁神殿”也比不上它更吸引游客。
印第安·乔伊的尸体被掩埋在山洞附近,镇上的人们还有附近的村子和小镇上的人们,都拖儿带女,带着食物和水,成君羊结队地前来观看这个葬礼,个个都说这感觉比用绞刑更让人舒心。
这场葬礼还终止了另外一宗上诉案:要求州长无罪赦免印第安·乔伊。这份上诉书还经过了多次会议讨论,其中还有不少催人泪下的辩论。起草上诉书的人还特别组织了一个委员会,这个特别委员会由一群极善于哭诉的女人们组成,这群女人们被派到州长的身边,专门用号哭来请愿,她们要用眼泪把州长淋昏头,旨在把他变成一个不分青红皂白的笨蛋,那张上诉书差一点就被签署。谁都相信,印第安·乔伊用残酷的手段杀害了五位无辜的居民,可这此又能算得上什么呢?倘若印第安·乔伊当真是魔鬼的话,当然会有更多无知儒弱的人们在请求赦免他罪恶的上诉书签上自己愚蠢的名字,并且还会从自己永不干涸的泪腺里分泌出毫无意义的泪水。
在印第安·乔伊的葬礼过后的第二天,汤姆把哈克叫到一个隐蔽的地方,他们两人进行了一次极为重要的密谈。哈克说他已经知道了汤姆在山洞的冒险经历,是道格拉斯寡妇告诉他的,但是汤姆告诉他,有一件事他们没法告诉他,现在,他就是专门告诉他这件事的。
哈克神情沮丧地说: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财宝没有了。你在二号点发现了威士忌,除了那些威士忌外,什么都没发现。我当时一听就知道是你发现的烈酒,而且我敢肯定你并没有找到金币,不然的话,你肯定会告诉我的。汤姆,我看我们永远丢失了那笔钱了!”
“你怎么回事呀,哈克?我从没有说要对你讲那家旅店的事,你忘记了,那一天,我去参加野餐会了,而你才是应该守候在那里的呀!”
“是的,我没有忘记守着那里,这事好像过了很多年一样,我就是在那天晚上跟踪着印第安·乔伊到了道格拉斯寡妇的家。”
“你一直在跟踪他?”
“你要答应替我保密。是的,是我在跟踪他。我相信印第安·乔伊的朋友们不管是非黑白,肯定是站在他那一边的,他们知道了一定会来害我的,我真不想给自己找麻烦。事实上,如果不是我,他就不会死,而是肯定早就去了得克萨斯州!”
跟着,哈克把当天晚上惊险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汤姆。而这之前,汤姆只知道老威尔士人说的那一部分的故事。
“这么说,”哈克讲完自己的故事,又关心起那箱金币了,“是别人在二号点找到了烈酒,也找到了那些金币,现在什么都和我们无关了,是吧,汤姆?”
“哈克,我现在要告诉你的是,那笔钱根本不在我们猜测的二号点。”
“你说什么?”哈克盯着汤姆的脸,疑惑不解地问,“你又有钱的线索了?”
“是的,那笔钱就在山洞里面。”
哈克的眼睛立刻放出光来。
“你在说什么,汤姆?你再重复一遍。”
“那些钱不在镇子里,在山洞里!”
“哦,老天!你是在说笑话吗?当真吗?”
“是真的,就和我现在站在你面前一样真。你敢不敢和我一起进山洞去,把钱拿出来?”
“当然,我当然愿意,只要我们带上灯,不会再迷路就可以。”
“那没问题,绝对不会迷路的。”
“太棒了!可是,你是怎么知道那钱会在那儿的呢?”
“等我们到了那里你就知道了。我敢说,如果找不到钱,我愿意把我所有的宝贝都送给你,包括那只小鼓。”
“好!那真是太好了!我们现在就去吗?”
“可以,只要你的体力够用,你撑得住吗?”
“很远吗?我现在全身酸痛,已经好几天了,我都没有走多远的路。我想我可能不能走得太远。”
“不会太远,如果是别人可能得走五英里,可是我们不用,我知道有条近路可以到我们要去的地方。这条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会划船带你去的。我们坐着小船顺流而下,回来的时候,我来划船,你可以完全不使劲。”
“行,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我们还必须带些肉和面包,还有烟斗和烟丝,再拿上三根风筝线,最重要的是带上那种最新的东西一火柴!你知道吗?上次我真是后悔没有带上这种可以点燃的火柴!”
午饭过后,汤姆和哈克就借到了一条小船,船主也没有跟着他们。他们顺着水流漂流而下,当小船一直漂到“山洞湾”下面几英里的地方时,汤姆对哈克说:
“你往山上看,所有的断崖都差不多的样子,既没有人烟也没有树木。可是你再看这个地方,山体滑坡的地方有一片白色,那就是我特地做的记号。我们现在可以靠岸了。”
上岸后,汤姆告诉哈克:
“这里有一隐蔽的洞口,可以用钓鱼竿捅到我当时爬出来的地方,看看你找不找得到。”
哈克仔细地把整个地方找寻了一遍,什么也没有发现,最后,汤姆得意地走到一丛茂密的漆树林中,说:
“洞口在这里,哈克,你是不是也觉得这是一个隐蔽得最好的洞口?这是个秘密,你可不能对其他人说。我总想以后能当强盗,但是当强盗不能没有藏身的地方,这个地方是最理想的了。这个秘密你只能和乔伊?哈珀或者本?罗杰说,他俩也是我们一伙的,不告诉他们的话,就太不讲义气了。我们的强盗帮就叫‘汤姆·索亚’帮,你感觉这名字怎么样?”
“听起来还行吧,可是,我们当强盗抢劫谁呢?”
“不管是谁,看见就抢,我们埋伏在暗处,当强盗都是这样的。”
“我们要不要杀了他们?”
“那倒不一定。我们把他们绑起来,关进山洞里,等赎金送来后就放了他们。”
“赎金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