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海蒙特勒伊的器料工业经过他的巧妙改造,迅速发展起来,滨海蒙特勒伊因此成了一个重要工业城市。西班牙是这类产品的最大买主,每年都到这里来大量订购。滨海蒙特勒伊器料产品的出口额几乎与伦敦、柏林相等了。马德兰伯伯在贸易中获得了巨额利润,他在第二年便建立起一座高大的厂房,里面分成一个男工车间和一个女工车间。任何衣食无着的人都可以去他那里工作。马德兰伯伯的要求是,男工要有毅力,女工要作风正派,无论男女,都应贞洁。他把男女工人分成了两个车间,女工单独一个车间能够安心工作。对此,他态度坚定、不容商量。滨海蒙特勒伊有很多军队驻扎,存在着堕落的客观条件,他的这种要求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的出现是上天安排的,滨海蒙特勒伊应该接受上天的恩泽。马德兰伯伯到来之前,这里诸业萧条,现在大家都靠正当的劳动生活着,欣欣向荣的气象广布各个角落,失业和苦难均已成为过去。在这里,不再有空无一文的钱袋,不再有苦难无欢快的人家。
马德兰伯伯雇用所有的人,他的条件只有一个:做诚实的男子。做诚实的姑娘。我们已经清楚,马德兰伯伯是整个活动的动力和中枢,他从中获得了财富,但是,获得财富仿佛并不是他从事这一事业的主要目的。一个商人如此行事,是十分奇特的。仿佛他为别人想得多,为自己想得少。1820年,他把一笔63万法郎的款子用他个人名义存入拉菲特银行,而在这之前,为穷人和慈善事业,他已花去了上百万法郎。
医院的经费特别紧张,他在那里设了10个床位。在他住的滨海蒙特勒伊下城只有一个小学校,校舍已破败不堪。他出钱修建了两所学校,一所男子学校,一所女子学校。他出钱资助了两名教员,这项津贴竟比他们的薪金多出两倍;一天,他发现一个人对这件事表示惊讶,他对那人说:“政府有两种最重要的公务员,一种是乳母,另一种便是小学教师。”他又投资建起一家贫儿院,当时这在全国堪称创举。他还设立了老人和残疾人救济金。他的工厂成了一个中心。附近许多人家原来一贫如洗,但到了后来,这里焕然一新。他还在工厂里开设了一所免费药房。
当初,他开始行动时,有些头脑单纯的人都说:“一个敛财迷。”后来,人们发现他用钱服务于社会的时候,又说:“一个野心家。”这都是一些肤浅的见解。他信宗教,且在一定程度上还遵守教规。当时这是很受人尊敬的。每到礼拜日,他必按时到教堂去,参加普通弥撒。当地的那位议员,平日都随时随地留意,观察是否有人在和他竞争。他立刻对马德兰的举动起了戒心。那议员在帝国时代曾是立法院的成员,他的亲教思想与一个名叫富歇富歇(1750-1820),大革命时期任国民公会代表,先参与了颠覆罗伯斯庇尔的活动,继又帮助拿破仑政变,任帝国政府警务大臣,被封为公爵。拿破仑失败后又投靠了复辟王朝。的经堂神甫(奥特朗托公爵)完全一样。他是那神甫提拔起来的,两人私交很好,过往甚密。他们私下里经常嘲笑上帝。他一看见马德兰这位有钱的工厂主去做7点钟的普通弥撒,眼前就浮现一个议员候选人的竞争者,随后就下决心压倒他。他也行动起来,供奉了一个耶稣会教士,让他做他的忏悔教士,他还去做大弥撒和晚祷。野心成为一种钟楼赛跑钟楼赛跑是一种以钟楼为目标的越野赛跑。的动力。穷人和慈悲的上帝都受到他们因竞争而带来的好处。那位光荣的议员也在医院里设了两个床位。这样,医院的床位增加到了12个。
在1819年一天的早晨,城里忽然有人传出消息,说由于马德兰先生在地方上所起的积极作用,经省长先生的保荐,马德兰先生不久就会由国王任命为滨海蒙特勒伊市长了。从前曾说马德兰先生是个野心家的那些人高兴起来,他们得意洋洋地叫道:“是这样吧?我们说过什么来着?”当消息被证实之后,整个滨海蒙特勒伊轰动起来。几天过后,委任令出现于《通报》之上。第二天,马德兰伯伯却固辞不受。
同年,用马德兰发明的方法制造出来的产品在工业展览会上陈列出来,国王批准了评奖委员会的建议,将荣誉勋章授予这个发明家。这在那小城里又引起一番新的轰动。“啊!他要的原来是十字勋章!”但是,马德兰伯伯又辞却了这十字勋章。
头脑简单的人无法理解他,觉得他是一个谜,于是,只得说:“总而言之,是一个想往上爬的家伙!”
我们倒可以把此人看清楚。地方从他那里得到许多好处,尤其是穷人,他成了他们的靠山;他非常有用,大家因此尊敬他;他非常和蔼可亲,大家因此热爱他;他的那些工人尤其爱他。他呢,他接受了这种情意,尽管他有他的方式:郁郁寡欢,态度庄重。当他被证实是一名富翁时,“社会贤达”普遍向他致敬,称他为“马德兰先生”。不过,他的那些工人和一般孩子却仍叫他“马德兰伯伯”。对此,他甚感欣慰。随着地位的逐步高升,请帖雨点一般落在他的头上。啊!“社会”已让他“进入”。滨海蒙特勒伊小客厅的门,当他还是个手艺工人时,对他当然是关着的,现在,对他却大开特开了,因为他成了百万富翁。人们想方设法与他拉关系,而他,总是我行我素。
越是这样,他就越使那些头脑简单的人感到奇怪。他们说:“他是个无知识的人,是个没受过高尚教育的人。他是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谁知道!他不清楚在社交场合怎样做才这样的,实际上,他连大字还不识一斗呢!”
当初,别人见他赚了钱,就说他是个“商人”;见他把钱施舍给别人,就说他是“野心家”;见他推谢荣誉,就说他是个“投机的家伙”;见他谢绝社交,就又说:“莽汉一条!”
1820年,他到滨海蒙特勒伊已是第五个年头了,他对当地所做的贡献是如此的显著,这一点也是当地人民有目共睹的。这样,国王又派他做那地方的市长。他仍旧推辞。但是,省长不允许他这样做,很多重要人物都来劝他,人们聚集在街头向他请愿,敦促他,情景异常热烈。他只好接受了。有人注意到了,他作出这一决定的最大因素,是一位老妇女的发言。她当时站在马德兰的门口,几乎是怒不可遏了。她喊道:“一个好市长,就是一个有用的人。办好事而推辞,可以吗?”
这是他上升的第三阶段。“马德兰伯伯”早已变成“马德兰先生”。“马德兰先生”现在又成了“马德兰市长先生”。
三拉菲特银行里的存款额
他的生活还和当初一样简朴。他经常戴一顶宽边帽,穿一身粗呢长礼服,一直扣到颌下。头发灰白、目光严肃。漆黑的面色像个工匠,忧郁的神态宛若哲人。白天,他执行他的市长职务,下班后便闭门深居。经常能够与他谈话的只是少数几个人。遇见人时,他避免寒暄,从侧面行个礼便连忙离开;他用微笑来避免交谈,用布施来避免微笑。妇人们都说他是“一头乖熊”!他惟一的消遣方式就是在野外散步。
他老是一个人进餐,面前摊开一本书,边吃边读。房里有一个精致的小书柜。他把书当做可靠的朋友。有了钱,闲暇的时间增多,他决定利用这些时间读书,充实自己,提高修养。自从他来到滨海蒙特勒伊以后,大家觉得他的谈吐一年比一年谦恭、考究、文雅了。散步时他总是带着一支长枪,但并不常用。偶尔开一枪,则弹无虚发,令人惊叹。他从不打无害的野兽,从不向一只小鸟射击。
虽然他上了年纪,但体格之强壮却令人惊诧。他总是在别人最需要的时候伸出援助之手。扶起一匹马,或将一个车轮从泥坑中拽出,或是握住双角制服一头企图逃跑的牡牛。出门的时候,他的衣袋中总是装满了钱,回来时,它变得空空。他经过一个村庄时,那些衣衫破烂的孩子们都会欢天喜地跑到他身边来,就像一群小飞虫似的将他围起。
人们认定他从事过田间劳动,因为对于农活他有各式各样的诀窍。他告诉农民们用普通盐水喷洒仓屋并冲洗地板缝来消灭蛀麦子的飞蛾;在墙上、屋顶上、合壁里、屋子里挂上开着花的奥维奥草,可以驱除米蛀虫。他对伤害麦子的寄生草,如野鸠豆草、黑穗草、鸠豆草、山涧草、狐尾草,等等,有独到的剔除方法;在兔子窝里放一只巴巴利巴巴利,北部非洲的统称。小猪,它的臭味可使来侵害的耗子退避三舍,如此等等。
一天,他在一个村子里看见有许多人在忙着拔除荨麻。他看见一堆荨麻。那荨麻由于被拔出而枯萎了。他惋惜地说道:“它们死啦!荨麻可是一种好东西,关键在于我们要知道如何利用它。嫩时的荨麻,叶子是一种非常好吃的蔬菜。老荨麻也有一种和亚麻或苎麻一样的纤维和经络。荨麻布差不多能和苎麻布比美。荨麻切碎了可以作鸡鸭的饲料,磨碎了也可以喂牛羊。荨麻籽拌上刍秣,动物吃了可以使毛皮光润。根拌在盐里可以制成一种上等的黄色颜料。不管怎样,这总是一种可以收割两次的草料。并且荨麻很好种,只需一点土,不需特别精心的护理。只是它的籽由于落得快,不大容易收获罢了。我们只要稍事劳作,便可以变废为宝。但也不能任其生长,任其生长就会有害,我们必须铲除它。世上有多少人和荨麻相似!”他沉默了一会儿,又接下去说,“我的朋友们,请大家牢记,世上没有坏的草,也没有坏的人,有的只是不好的耕耘者。”
他会用麦秸和椰子壳做各式各样的有趣的小玩意儿,孩子们喜欢他。
一见到天主堂门口被布置成黑色,他便走进去。他访丧慰哀,与别人探访洗礼一样,心甘情愿。他性情温和异常,对他人丧偶以及遇到的其他不幸他总是给予关注。他常和居丧的朋友以及在灵柩旁叹息的神甫在一起。他似乎喜欢把自己的思想沉浸在那种满含乐土景色的哀歌之中。这时,他仰望天空,仿佛在对无极中的诸多神秘发出心愿,静穆地听着死亡的深渊边传出的那种酸楚的歌声。
他做好事就像别人做坏事一样隐秘。晚上,他常常乘人不备,溜进别人家中,悄悄爬上楼梯。有一次,一个穷人发现自己的房间被撬开了,便连喊“有贼”。那人走进去,发现的第一件东西,便是丢在家具上的一枚金币。这“小偷”正是马德兰伯伯。
他平易近人,也很忧郁。一般平民常说:“一个有钱而不骄傲的人,一个幸福而不自满的人!”
不过有些人认为他很神秘,硬说他的房间从来没有人进去过,那必然是一间隐修士的密室,里面放着一个带翅膀的沙漏,还饰有两根交叉着的死人的股骨和几个骷髅头。这种流言传得很广,因而有一天,滨海蒙特勒伊的几个调皮的时髦青年女子来到他家里,向他提出要求:“市长先生,能允许我们看看您的房间吗?人家说它是个洞穴。”他微微笑了一下,立刻将她们引入“石洞”。她们大失所望。那是一间简陋的房子,只是摆着一些桃木心家具,式样也说不上好看,墙上裱的壁纸,每张也不过12个苏。除了壁炉上两个旧烛台外,其余的东西简直没什么看头。那两个烛台好像是银的,“因为上面有戳记”。这种见识自然反映了小市民的情调儿。
虽然有人见过了市长先生的房间,而且证实它简陋异常,但这以后,大家照旧传说从来没有人到过他那屋子,仍旧说那是一个隐士居住的岩穴,是一种梦游的所在,是一个土洞,是一座坟穴。
人们在窃窃私语,说他有“大宗”款子存在拉菲特银行,并且他随时都可以提取那些存款。他们还补充说,马德兰先生能够在一个早晨跑到拉菲特银行,签上一张收据,用不了10分钟,便可提走他的两三百万法郎。而实际上,我们已经说过,那“两三百万”确切说是63万。
四马德兰先生穿上了丧服
1821年初,各地报纸都刊出一条消息,说迪涅主教,“别号叫卞福汝大人”的82岁米里哀先生与世长辞。
我们在此补充一点,这一点各地报纸均略去了:迪涅主教在去世以前的几年中双目已经失明,但他一点也不感到痛苦,而且反以此为乐,因为他有妹妹在自己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