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林徽因·人间四月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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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游学欧洲

第三章2 游学欧洲

父亲在教育问题上对林徽因特别严格,因为和祖父祖母一样,他对这个聪慧的长女也是寄予厚望的。他又何尝不理解这样的家对林徽因意味着什么,林徽因从不曾在他面前抱怨过二娘和这个家,但是她的眼睛已经说明一切。这个孩子应该出去散散心了。

1920年,机会来了。林长民赴欧洲考察西方宪制,他决定携林徽因同行。临走之前,林长民明确告诉女儿:  “我此次远游携汝同行。第一要汝多观察诸国事物增长见识。第二要汝近我身边能领悟我的胸次怀抱……第三要汝暂时离去家庭烦琐生活,俾得扩大眼光,养成将来改良社会的见解与能力。”(一九二零年致林徽因信)  林长民对于女儿有很大的期望,这次带林徽因远游,主要目的是增长见识,接受更好的熏陶和教育,其次才是避开家庭纷争。他带着林徽因旅居国外一年半,这正是中国最传统的教育方式之一——游学。

1920年4月,林徽因怀着忐忑的心情,和父亲从上海登上法国Pauliecat邮船。虽然生长于水乡,但是碧波荡漾、水天一色的海洋风光还是让16岁的林徽因惊奇和雀跃。缭绕于船头桅杆的海鸥,灿烂庄严的朝阳和落日,带着海洋腥味的海风,让林徽因应接不暇,雀跃无比,她像一只叽叽喳喳的小鸟,拉着父亲问这问那,而父亲总是笑着,耐心地解答,在别人看来漫长枯燥的旅程,在林徽因却是天堂一样的幸福。

新奇的不但是自然风光,接触的人也是那么生气勃勃,满怀希望与热情,包括她的父亲。父亲在家中是和蔼可亲的,但是话并不多,他或者挥毫疾书,或者潜心阅读,或者和孩子嬉闹,但是,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连林徽因都感到父亲总有挥之不去的寂寥。

此时此景,林徽因看到一个年轻的、生气勃勃的父亲,他满怀激情,热情善辩。五月四日那天,同船赴法勤工俭学的一百余名学生举行“五四运动纪念会”,父亲慷慨激昂,登台讲演,他说道:  “吾人赴外国,复宜切实考察。若预料中国将来必害与欧洲同样之病,与其毒深然后暴发,不如种痘,促其早日发现,以便医治。鄙人亦愿前往欧洲,以从诸君之后,改造中国。”(见《时事新报》六月十四日刊载的通讯《赴法船中之五四纪念会》)  清晨的第一缕霞光冲破重重的乌云,流水一样不可收拾,倾泻而下,父亲飘动的美髯仿佛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那掷地有声的语言永远镌刻在林徽因的心中。懵懂之中,她仿佛明白了父亲的期望,她小小的心中,也被一种无可名状的热情和勇气挤满。

“嘟,嘟嘟——”,1920年五月七日,Pauliecat邮船结束了一个多月的航程,抵达目的地——法国。当时欧洲各国的学校正处于暑期,还没有开学,父亲决定带着林徽因先漫游欧洲大陆。

他们的第一站是日内瓦湖。

日内瓦湖注定是一个国际的湖。你甚至无法确切地划分它的国籍,它地处阿尔卑斯山区,横跨两个国家,在瑞士境内占140平方英里,法国境内占84平方英里,湖面总面积约为224平方英里。湖面海拔375米,平均水深150米,最深处达310米。湖水流向由东向西,形状略似新月,月缺部分与法国衔接。湖水清澈湛蓝,烟霞万顷。自古以来,许多名作家、大诗人都曾为之倾倒,亨利?詹姆斯称它是“出奇的蓝色的湖”;拜伦则把它比喻成一面晶莹的镜子,“有着沉思所需要的养料和空气”;巴尔扎克则把它说成是“爱情的同义词”。

当美丽的日内瓦湖出现在林徽因面前的时候,那纯粹的蓝色让从来没有喝过酒的小女孩,宛若醍醐灌顶,突然明白了“醉”的含义,这蓝色的美酒含笑无言,足以让世界为之沉醉,进而沉思。天鹅和水禽搏戏水上,群群白鸽在湖畔倘徉,游艇和彩帆游弋湖中。人、动物和自然像一家人一样水乳交融,亲密无间。真正的高潮在那著名的人工喷泉,林徽因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喷泉,一股白练似的水柱袅袅娜娜抵达云天,变成四溅的云雾,阳光照射,呈现出若隐若现的彩虹;微风吹拂,水雾飘忽,又像一幅薄羽轻纱。一瞬间,林徽因觉得自己来到了小时候母亲所描绘的仙境。

饱览了阿尔卑斯的湖光山色,他们又流连于比利时的钻石和动物园,热情奔放的法国人、高耸入云的埃菲尔铁塔、金碧辉煌的凡尔赛宫和严谨的德国人以及经受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战火的遗迹形成鲜明的对比,面前的世界如万花筒一般地变换,林徽因感到了幸福的眩晕。

如果说,人在旅行的时候是处在彩色的油画中,浓墨重彩,应接不暇,一转眼,一拐角,处处是惊艳和欢欣鼓舞;那么日常生活则是把人拽回沉闷的黑白画中,这幅黑白画的人物、场景和故事都是老掉牙的、千篇一律的。人们需要旅游,是想从沉闷的黑白画中探出头来,喘一口气,但是旅游之后,视觉和心情的盛宴散去,曲终人散,一切如常,更反衬出黑白画的枯燥和无聊。

林徽因就是这样。1920年9月,林徽因和父亲到达伦敦。他们先暂时住入Rortland,后来在伦敦西区的阿尔比恩门27号定居。

欧洲大陆的漫游已经成为记忆。生活恢复了常态,林徽因上学,父亲又开始经常不在家而在外面忙碌。林徽因入读的是英国圣玛丽(女子)学院,尽管她在北京的中学已经接触了英文课程,但是现在突然处在一个全英文的环境中,温软的乡音成为一种奢侈,林徽因还是很不适应。

尤其是父亲去欧洲大陆开会的时候,这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必须独在异乡天涯,从早到晚孤单地打发时间。后来,林徽因这样回忆那时情景:

……差不多二十年前,我独自坐在一间顶大的书房里看雨,那是英国的不断的雨。我爸爸到瑞士国联开会去,我能在楼上嗅到顶下层楼下厨房里炸牛腰子同洋咸肉,到晚上又是在顶大的饭厅里(点着一盏顶暗的灯)独自坐着,垂着两条不着地的腿同刚刚垂肩的发辫,一个人吃饭一面咬着手指头哭——闷到实在不能不哭!理想的我老希望着生活有点浪漫的发生,或是有个人叩下门走进来坐在我对面同我谈话,或是同我同坐在楼上炉边给我讲故事,最要紧的还是有个人要来爱我。我做着所有女孩做的梦。而实际上却只是天天落雨又落雨,我从不认识一个男朋友,从没有一个浪漫的人走来同我玩——实际生活所认识的人从没有一个像我所想像的浪漫人物,却还加上一大堆人事上的纷纠。(一九三七年致沈从文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