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男孩和女孩3 (2)
塔利弗先生并没意识到瑞里先生因缺少现款而转换话题。
“谁要是有这笔必需的款子,”瑞里说,“我倒是有一个很好的机会。我认识一个老师,觉得他绝对是第一流的人物。我认为就是去请,也不是每个人都能请到他。这事可只有你我二人知道,你千万不能告诉别人。”
塔利弗急切地说,“怎么?”
“好吧,我说给你听,”瑞里简短而着重地说,“他是牛津大学毕业的。”
“什么?是一个牧师吗?”塔利弗先生有些怀疑地说。
“是的,而且是一个硕士。主教对他也很器重。”
“啊?”塔利弗先生说,“这倒是一件与其他不常见的现象同样有些不寻常。”
“你看他们会不会给这可怜的孩子吃上两份布丁呢?”塔利弗太太插进来道,“他这孩子爱吃布丁,又是一个正在发育的孩子。”
“要多少钱?”塔利弗觉得请这么个硕士教书,一定很贵的。
“我知道有一位牧师,他连最小的学生都要收一百五十镑学费,而他却和我说的斯特林不能相提并论。牛津的一个权威人士说过,‘斯特林如果愿意的话,是能得到最高荣誉的。但是他并不在乎大学里的荣誉。’”
“啊!这样就好,”塔利弗先生说,“可是一百五十镑是个大数目,我从没想到要付出那么多。”
“好的教育,这是值得的。我听说有了一百镑,他也肯收你的孩子,这是别的牧师办不到的。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写一封信给他,跟他谈此事。”
塔利弗先生沉思地望着地毯。
“但是他多半是个单身汉,”塔利弗太太乘大家静下的当儿说,“我是不赞成用管家的。我那去世的兄弟请过管家,她把最好的被褥里的羽绒拿了一半出来,包好偷走了。还不知拿走了多少亚麻布呢。”
“关于这一点,您尽可放心。”瑞里先生说,“因为斯特林已和一个好得人人中意的娇小可爱的女子结了婚。世上再没有比她心肠更好的人了。她是默得堡一个好人家的小姐,并不是每个人向她求婚都会被接受的。不过斯特林可不是个普通的人。”
“我想不出他有什么理由要反对这孩子。”
“可是我想到一件事,”塔利弗先生呆呆地看了半天地毯,把头转到一边,“一个牧师教将来准备做商人的孩子,是不是大材小用?我对牧师的看法一向是学问不切实际。我想让汤姆懂得计算,能敏捷地观察事物,估量得出人家的意思,善于说话办事。”塔利弗太太一边摇头,一边下结论,“能让人家知道你对他的看法,但又不会吃他的亏。”
“啊,我亲爱的塔利弗,”瑞里道,“不是牧师出身的教师,大都是不太有学问的。”
瑞里先生停了一会儿,塔利弗先生对牧师当教师总算有一点儿放心了。
“瞧,我亲爱的塔利弗。”瑞里接着说,“如果你找到一个像斯特林那样受过很多教育的人,他不论教哪一门课都不会感到困难的。一个工人只要懂得怎么使用工具,不管是做门做窗,他都能做得一样好。”
“唔,那倒是真的。”
“嗯,我跟你说,我可不是愿替每一个人都这么办的。我打算告诉斯特林的岳父,说你准备把你的孩子交给他的女婿,也许斯特林会写信告诉你要多少学费。”
“但不必着急呀!”塔利弗先生说,“汤姆进中学时,就是从圣母报喜节那一学期开始的,你看,结果有什么好处?”
“嗳,贝西,不要在米迦莉节用坏了的麦芽酿酒;不然,你就会酿出坏酒来。”
“最好不要把这事拖得太久,”瑞里先生说,“我要是你,我会马上去和斯特林先生接洽此事。只是说在施洗约翰节以前还用不着把孩子送去。可是我情愿小心些,如果让别人抢先,那可不值。”
“对,这倒有点儿道理。”塔利弗说。
“爸爸,”麦琪说,她乘人不注意偷偷走到父亲的旁边,“爸爸,汤姆去的那个地方远吗?我们能不能去看他?”
“我不知道,你是小姑娘,”父亲慈爱地说,“你问瑞里先生吧。”
麦琪很快走到瑞里先生跟前,“先生,请告诉我有多远?”
“啊,很远。”瑞里开玩笑说,“假如你要去,一定要借到飞行靴子才行。”
“真是胡扯。”麦琪昂然把头一仰,眼睛里含着眼泪走开了。她开始不喜欢瑞里先生了。显然,他把她看得太愚蠢了。
“住嘴,麦琪,真丢脸,问这问那,啰里啰嗦,”她母亲说。可她自己也慌了起来,接着又说,“是不是远得连我要替他洗洗补补都不成?”
“大约有十五英里,不过如此。”
“我怕送衣服去是太远了。”塔利弗太太忧郁地说。
晚饭端进来了,这个难题因此就搁了起来,瑞里先生也因此少费了一番心思来想出解决或者折衷的办法——要不然,这一番心他是免不了要费的。为了要达到自私自利的目的而想将别人的东西占为己有,只有在戏剧家的世界里描写得最多。干这种事,我们教区里大多数人都不能胜任。我们都是现挣现吃地过活,我们大多数人都有一个迫切需要衣食的小家庭,我们除了挣一口饭给饥饿的孩子吃以外,就不会想别的事,我们很少想小麦的种子或者明年的庄稼。
瑞里先生是个生意人,对他自己的利益不是漠不关心的。可是就连他都受一时小小冲动的影响,而不是受深谋远虑的计划的影响。他对沃尔特?斯特林牧师本人并不怎么了解。而且,他对那位硕士和他的成就知道得很少——也许还够不上让他向朋友塔利弗先生做那样有力的推荐。可是他深信斯特林先生是一个优秀的学者,因为盖兹比曾说过,而盖兹比的口气又是一个牛津的教师,这就可靠得多。因为瑞里虽然在那伟大的默得堡义务学校念了一点儿古典作品,但不可否认还不够高明。斯特林是一个出身牛津的人,牛津出来的人总是——不,不,剑桥出来的人总是才华横溢的数学家。瑞里先生喜欢这一类的人,倒不是因为他们有正确的判断力,会将自己人的口袋里的钱拿来饱自己的私囊,而是他认为回家去跟适普逊说,“我替您的女婿找到了一个好学生。”路易莎?适普逊的脸和淡黄的鬃发,他总是在星期天的教堂里看见的。就发表意见来说,瑞里先生知道斯特林不会有什么不好,而且说到他对斯特林有什么希望的话,那也只是希望他好。
如果我们因为瑞里只有这么一点儿根据就随便去向人推荐,那未免太苛刻。为什么要希望三十年前的一个划价员,一个已经把义务学校里学来的拉丁文忘了个精光的人周密谨慎呢?何况就是在道德高尚的现代学术界,也少见如此人物。
除此以外,凡是心地仁慈的人就都有一种和蔼的行动,但是一个人不会处处和蔼。要是瑞里先生因为没有确实证据而不能向塔利弗先生推荐的话,那他就不会帮斯特林找到一个付学费的学生,而对教师来讲,那就不怎么好了。再来想,所有那些有趣的模糊的念头和自得其乐的心情却会因此而没有了,像讨好适普逊啦,像别人一向他征求意见他就发表啦,像用特别看重斯特林的先生的口气来打动他朋友的心啦,都跟别的微细得不易觉察的、配合了温暖的壁炉和兑水的白兰地凑成瑞里先生当时的诸多因素一样烟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