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灾祸临头 (2)
“这场战争,把皇上也弄得呆头呆脑了,不过他以前也聪明不到哪里去,这场战争肯定让他去西天。”
“简直是蠢猪一头,他也许还不能理解什么叫打仗,老百姓也存心不告诉他,宣战书上签的字,准是在他头脑晕迷那会儿弄出来的。”
“他肯定完蛋,”帅克以行家口吻补充,“屎尿都拉在身上,吃饭要人喂,这么大了还要喝两个奶妈给喂的奶。”
“唉,”传令士兵叹了口气,“别让咱们再遭屠杀了,真想奥地利早点儿安宁。”
他们的高谈阔论没打算停止,最后帅克总结性地对奥地利谴责了一通:“这种落后的愚蠢的专制皇朝,早就应该在世上消失了!”另外还对这话作了个补充:“只要我一上前线,就会为它把气咽。”
接着又谈到捷克人对战争的看法时,传来在布拉格听到的新闻,说俄国沙皇就要光临克拉科夫城了;我国粮食运往德国,等等。
还聊到了古代战争。帅克说他在一本书中读到过:在被困三年之久的城堡,扔进了许多坛坛罐罐,臭气醺天,敌军找到了消遣的事,天天拿城堡开心。卢卡什上尉的到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否则他们会有声有色地再叙一次。
上尉凶狠地盯了一下帅克,在文件上签完字,把传令兵打发走之后,一声令下,“给我滚到房间里来。”上尉眼直溜溜地盯着他,脑子还琢磨着如何对付他。“我先把他会骗人的嘴巴打烂,把耳朵扯下来再给他几巴掌,下一步走着瞧。”上尉想。
帅克用善良纯真的眼睛,坦率真诚地看着上尉先生,他竟不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寂静,“报告,上尉先生,您的猫吃了一盒鞋油之后就躺在那儿一动不动了;我气极地把它扔了。从此以后漂亮的安哥拉猫再也找不到了。”
“我的天,我该怎么处置他?我的上帝,我实在无法容忍他那副蠢相。”上尉思忖。
帅克那善良而天真的眼睛继续放出光芒,一副坦诚的样子,似乎什么事都与他无关,也不会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卢卡什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挥舞着拳头低吼了一声:“帅克,你偷狗!”而没有像原来打算的一样揍他。
“上尉先生,我可是完全不知道事情是怎么一回事,如果您同意,请允许我解释:下午麦克斯是跟您去散步了,我呆在屋里,没办法把它从你身边偷走啊,您来时,身边没有了它,我想肯定是有事情发生了。这种情况很多,比如焦街有一位做提包的师傅叫古勒什,他从不敢带狗去散步,以免丢失,他总是把狗放在店里,但还是找不到了,大概是被偷或者别人借去不肯还他了,或者……”
“帅克,你这猪猡,闭嘴,你不是狡猾下贱胚就是一头地道的笨骆驼,蠢货,典型的天下第一痴——白痴!你还敢跟我耍这一套,狗到底从哪里来的?通过怎么样的途径到手的?在和上校碰面时狗被牵走了,这是上校的狗啊,我的老天爷,最最丢脸的事是偷了狗,你清不清楚,告诉我,你偷还是没偷?”
“我没偷。”
“那狗怎么会到你手上的,你事先肯定知道它是偷来的,是吗?”
“没错,上尉先生,我知道这狗的确是偷来的。”
“himmelherrgot(我的老天爷);我一枪毙了你,狗崽子,下流货,你真的不可救药了吗?你蠢到那种地步了吗?”
“具体情况是这样的——”
“你为何把那惹祸的畜生带到我这里来?”
“想让你高兴高兴。”
帅克温柔而明亮的大眼睛直盯着上尉,上尉开始呻吟起来,“我怎么会有你这个下贱货惩罚我呀!”
他已精疲力竭,连揍帅克的力气都没有了,沮丧地在椅子上倚了下来,茫然地派帅克给他买《波希米亚报》和《布拉格日报》,命令帅克大声朗读“寻狗启事”。
帅克边走边翻动着报纸一进屋就大声嚷着:“哇,上校把那条丢失的狗写得可真棒!看了真叫人羡慕。他还悬赏一百克朗给把狗送来的人哩,这钱也出得太多了,我知道以前最高出价也只有五十克朗。
“博日捷赫住在科希什,他曾干过这档事,他总是先偷狗然后在报纸上找寻狗启事,然后又给他送回去。有一次,因为失主没有登启事,丢失的是一条漂亮的黑狮狗,他等了好几天都不见狗主人有启事出来,他便花了五克朗广告费登了一则拾狗启事,终于有位先生来领了,说这条狗就是他丢失的那条,错不了。面对这样一位老实人他暗自窃喜。原则上他是反对奖赏诚实人,但他还是送了一本关于怎样防止狗逃跑的书送给他作纪念。可爱的博日捷赫抓起那条狗的腿朝那先生后脑勺扔去,从此之后,他便再也不登广告了。真笨,狗主人没登寻狗启事,那他把狗送到狗场里卖掉就得了。”
“去睡吧!我的帅克。”上尉一边朝卧室走一边有气无力地吩咐,“我不想再让这场蠢病继续到明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
夜里他梦见自己骑着马在检阅,倒霉的是帅克竟又瞒着他去偷了太子的马给他,这又被皇太子逮住了。
清晨,他还在继续做梦时被帅克吵醒了,帅克探了半个脑袋进屋,善良仁慈的眼睛看了几下上尉先生,问该在几点叫醒他。
“太可怕了!笨蛋滚出去!”上尉痛苦地呻吟着,昨晚上他好像被揍了一整夜似的,腰酸背痛,似乎有个奇怪的幽灵总是缠着他不放。
帅克送完早餐出去之后,又回来很认真地问道:“报告,上尉先生,我是否要再去找一条狗来?”这样的新问题又使他大吃一惊。
“你知道吗?帅克,我把你送到战地法庭之后,你是不会受极刑而死的,法官会让你活着离开,因为他根本无法理解,这一辈子会遇上一位这么个大傻瓜。你去照照镜子,让你自己瞧瞧你自己,你受得了镜子里的你吗?你说实话你喜欢自己吗?”
“不,不喜欢,我简直恨死镜子里的人,在镜子里我像果松。以前在斯塔涅克开的‘华人’店有一面哈哈镜,我去一照,丑死人了,想要呕吐,嘴巴大咧着,脑袋像大冬瓜,肚子像过几天就要生小孩的孕妇一样,总之太滑稽了。省长大人从这儿经过往镜子里瞅了一眼,马上要求把镜子取走。”
上尉叹了一口气,让他干点儿事吧!便支配他去煮咖啡了。
帅克先生厨房里忙活着,哼着歌:
……
军人真伟大
美女喜欢他
我们很富有,无论何处生活都顶呱呱……
“你倒过得甜如蜜!”上尉吐了一口唾沫。
“报告上尉先生,兵营派人来请您,请您速去见上校先生,传令兵还在这儿。”帅克大声对上尉报告。
“知道了。”他说话的口气是那样忧郁不欢,狠狠地盯了帅克一眼便去了。
“凶多吉少。”上尉心里嘀咕道。
“上尉,两年前,”上校说,“您请求调到布杰约维策九十一团去,布杰约维策在哪里您清楚吗?在伏尔塔瓦河边,对,在伏尔塔瓦河边,有一条现在想不起叫什么名字的河流,有没有这样一条河流经过那里?城市很大,很美丽,如果没记错的话,沿着河岸有一条堤,上尉先生,你知道堤是什么吗?堤是筑在水面上的一堵墙,对,或者不对,那无关紧要。
“我那条狗自从从您那儿回来之后,什么也不吃,被您给惯坏了。”上校快速地转移了话题。
“呀,怎么墨水瓶里还养了一只苍蝇,大冬天竟还会有苍蝇,肯在墨水瓶里呆着,天大笑话,乱七八糟的。”
“该死,有屁快放!”上尉在心里说道。
上校站起来,来回地在办公室里走了几圈。
“上尉先生,我经过慎重考虑,我该怎么教训你一下,以杜绝此种情况。最高指挥部前不久下了通知要求一些军官去队伍,因为所有的军官都被塞尔维亚人打死了。我以人格来保证三天之内我便可以满足你调到九十一团的愿望。编组先遣营已在那儿开始了,你不用对我感谢,你是好样的,军队需要你这样的长官,……”
他讲不下去了,借口要去听汇报了。这样一场愉快的交谈结束了,上尉大大松了一口气,走到志愿兵军校告诉大家在一两天之内他要奔赴前线,准备来个告别晚会。
回到家,他意味深长地问帅克:“先遣营你懂吗?”
“报告,上尉先生,先遣营就是派到前线去的营。先遣队那也就是去前线的队伍。”
“好!回答不错!”上尉庄重地告诉帅克,“我将命令你同我一起跟先遣营去上前线,到了那里你再休想发挥蠢到天上去的水平了。你听了高不高兴?”
“报告上尉先生,我很兴奋。”好兵帅克回答说,“能和上尉先生一起为效忠皇上和奥地利而战死沙场,那很壮丽,也很美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