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赌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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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2)

第十四章 (2)

我丧魂落魄地觉察到,顷刻间意识到:对于我来说,现在输将意味着什么!我全部的性命都押在上面了!“红的!”庄家叫了一声,我可松了一口气,火辣辣的,浑身酥麻。他们付给我银行的期票。我大概共有四千个佛罗伦,八十个腓特烈金币(那时我还能注意计算)!然后,我记得,我把两千个佛罗伦押在十二的中间数上,我输了。我押上我的金币和八十个腓特烈金币,又输了。我狂怒起来。我抓起我剩下的两千个佛罗伦,把它押在十二以前的数字上——就这样,碰运气,不加考虑,不计算!不过,也有那一刹那,似乎有像玛丽?布朗夏(原文为法语:(1778—1819),一个早期飞行员的妻子,一次乘气球时因气球着火死亡。)在巴黎乘气球落地时的感受。

“四!”庄家叫道。加上以前的赌注,我又有了六千个佛罗伦。我俨然像个胜利者一样看了一下,现在我已经什么也不怕,什么也不怕了。于是我把四千个佛罗伦抛在黑的上面。大概有九个人跟着我,一起把赌注押在黑的上面。庄家们相互看了一下,叽咕了几句,周围的人都在说着话、等着。出来的是黑的。此时,无论是计算,还是我下赌的程序,我都已经记不清楚。我只记得,我就像梦中一样,好像赢了一万六千个佛罗伦。突然,下面三次不走运的下赌,我丢掉了其中的一万二千个。然后我把最后剩下的四千押在“Passe”上(不过这时,我几乎什么感觉都没有,我只是机械地等,什么也不想),接着我又赢了,之后我连续赢了四次。我只记得我收了成千上万的钱。我还记得,我紧追不舍的十二个中间数出来得最频繁。不知怎的,它们出来有规律——总是连着出来三四次,然后消失两次,接着又连续出现三次或者四次。这种奇怪的规律有时一阵一阵地出现——这使那些地道的、手执铅笔运算的赌徒们看不懂了。

在这里,命运有时遭到多么可怕的嘲弄!我想,我来还不到半个小时。突然,庄家告诉我,说我赢了三万个佛罗伦,因为赌主一天所承担的不能超过这个数目,所以,轮盘赌现在闭赌,明天早晨再重新开赌。我抓起我的金币,不住地朝口袋里塞,抓起所有的期票,立刻跑到别的赌桌上,奔到别的还在赌轮盘赌的赌厅里去。所有的人群都随着我蜂拥而至,这里马上给我腾出了位置。接着,我又开始不计算,不加考虑乱下赌注。我不明白是什么救了我的命!不过,有时在我的头脑里,也开始闪过算一算的念头。我紧追不舍,抓住一些数字和机会,但是我很快就把它们放掉,又几乎是无意识地下注。也许我太心不在焉了,我记得,庄家有几次纠正了我下的赌注,我犯了几个不能容忍的错误。之后,汗水浸湿了我的太阳穴,两手发抖。波兰人叽叽咕咕地为我效劳,但是我谁都不听。幸运之神没有离开我!突然四周大声喧哗,响起了一片笑声。“好啊,好啊!”大家都高声嚷着,有的甚至鼓起掌来。我在这里又捞了三万个佛罗伦,赌主也闭了赌,明天再开。“您离开,您离开吧。”右边谁悄悄地对我说。他是法兰克福的犹太人。他一直站在我的旁边,有时似乎还帮我赌。

“看在上帝的份上,您走吧,”我左耳旁也传来了一个轻微的声音。我瞄了一眼,她是个穿得特别持重、体面的太太,近三十岁,脸色病态的苍白,一副倦态,不过,能使人马上想起她昔日神奇的魅力。在这一刻,我把期票揉成一团,塞到我的口袋里,收拾好桌子上剩下的金币。我抓起一包五十腓特烈金币,完全是只有天知地知,我把它塞到了脸色发白的太太手里。那时,我太愿意做了,我记得,她的纤细、瘦削的小手指紧紧地捏住我的手,表示了她的感激之情。这一切都发生在一刹那。把钱、票都收完后,我快速地转到三十和四十的赌台上。在三十和四十的赌台前,都坐着一些贵族式的人物。这里不是赌轮盘赌,而是玩牌。这里的赌主每次承担不超过三十万马克。最大的赌注也是四千个佛罗伦。对这种赌的赌法我一窍不通,除了这里也有的红的、黑的之外,别的押法我几乎什么都不会。我就紧紧地抓住红的与黑的不放。

整个游乐场的人都围成一圈。我记不清了,此时我有没有想到波林娜。那时,一把一把地抓银行的期票,把它们从别人面前扒过来,它们在我的面前堆得越来越高,我感受到了多少无穷无尽的喜悦啊!的确,似乎是命运之神在召唤我。这一次,好像故意似的,出现了一个在赌场相当频繁出现的情况。比如,赌运总是跟着红的转,十次,甚至十五次接连不断。还是在前天,我听说,在上个星期,红的一连出现了二十二次,轮盘赌的赌场中压根儿从来还没有听说过,他们在讲的时候都感到吃惊。自然,譬如,红的已经出现了十次,大家都马上丢开红的,几乎没有人敢再朝红的上面下赌注。不过,那时,赌场中有经验的老手不会在黑的——与红的相对——上面下注。有经验的老手们知道什么叫做“赌运一边倒”。比如说,红的出现了十六次以后,似乎觉得,第十七次一定轮到黑的。这时,新手们纷纷地押黑,下三倍的赌注,结果,输得惨得要命。

但是,看到红的接连出现七次之后,根据某种奇怪的一边倒,我就故意抓住红的。我坚信,这里一半是虚荣心作怪,我想用疯狂的冒险刺激大家——一种古怪的感受,我清清楚楚地记得。突然,一种可怕的冒险的狂热突然控制了我,的确没有任何虚荣心作祟。也许,在经历多少感受之后,心灵只是受到了它们的刺激,还不满足,它还需要越来越强烈的感受,直到完全疲惫为止。我不说谎,要是赌规允许一次下注五万个佛罗伦,我也许真的就押这么多。周围的人在大叫,疯了,红的已经出现十四次了!“先生,您已经赢了十万个佛罗伦了。”我身边不知谁说了一句。我突然清醒了过来。怎么?这个晚上我赢了十万个佛罗伦!我要更多的有什么用?我扑向期票,数也不数,抓住它们就朝口袋里放,我收走了我所有的金币、所有的钱包,跑出了游乐场。在我穿过一个个赌厅,周围大家看到我鼓鼓的口袋和身上由于金币太重走路不稳时,都笑了起来。我估计,金币大大超过半普特(俄国重量单位,一普特等于1638公斤)。

有几只手向我伸了过来,我的手能抓多少就多少,一把一把地送给他们。两个犹太人在出口处叫我停下。“您很勇敢!您非常勇敢!”他们对我说,“不过您明天早晨一定要离开,越早越好,否则,您要输得一个不剩……”我不听他们的。林荫道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到旅馆有半俄里。无论是小偷,还是强盗,我,甚至是做小孩子的时候,从来都没有害怕过。现在我也没有想到他们。不过,我记不清在路上想的是啥,没有思维。我只感受到了一种多么强烈的喜悦——成功的喜悦,胜利的喜悦,力量的喜悦——我不知道怎样表达。波林娜的形象在我的眼前闪动。我记起了、意识到了我是到她的身边去,马上就会见到她,我将告诉她,给她看……

不过,我已经勉勉强强才记得她刚刚对我说的话,我为什么走的,前不久——总共只有一个半小时——所有的感受,现在我觉得,都已成了过去很久的往事、遥远的往事、老掉牙的往事,我们再也不提这些,因为现在一切将重新开始!在几乎快走出林荫道时,突然一种无名的恐惧向我袭来:“要是现在杀死我、抢劫我,怎么办?!”每走一步,恐惧都成双倍地增长。我几乎奔跑了。突然,在我的眼前,我们的旅馆一下子在林荫道的尽头闪露了出来——它被无数的灯火照得通亮——我的天啊:总算到了住所!我奔上了自己住的一层楼,快速地打开门。波林娜在这里,她坐在我的沙发上,两手交叉地放着,面前点燃着一支蜡烛。她惊异地看了我一会儿,当然喽,我在此刻的样子特别怪。我站在她的面前,开始把我所有的一大堆钱全都抖落在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