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第 十 三 章 (2)
“我并没有这么说,不过你可以好好考虑是不是这样,然后相应地调整你的举止。我认为你对他的态度是对他的鼓励。爱玛,我是以一个朋友的口吻对你讲话的。你最好观察自己的左右,弄明白自己该怎么做,自己的愿望是什么。”
“谢谢你。不过我向你保证,你完全弄错了。埃尔顿先生与我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仅此而已,”说完她便接着往前面走去,心里为这种错误的想法感到滑稽,这种错误往往以不完整的表面现象为根据,那些自命不凡的人们却往往陷入这种错误境地。对于姐夫把她想象得盲目而无知,需要有人帮助,她感到很不高兴。他没有再说什么。
伍德豪斯先生对这次拜访完全打定了主意,尽管天气越来越冷,他却似乎丝毫不打算退缩,最后与大女儿共乘自己的马车,准时来到,比其他人更不注意天气情况。他对这次外出心中充满新奇感,对朗道斯宅子的活动充满希冀,所以无心注意天气是不是寒冷,再说,他身上穿的衣服太厚,也实在没有什么感觉。然而,这的确是个严寒的天气。等到第二辆马车出动时,几片雪花已经飘落下来。天色显得异常沉重,只要空气稍有凝滞,便会在最短的时间里创造出一个非常洁白的银色世界。 爱玛很快便发现,她的同伴心情并非处在最愉快状态。在这种天气下做好准备外出,而且还要在晚宴后让孩子们作出牺牲,简直是一种罪恶,至少让人感到不愉快,约翰?奈特利先生无论如何也不会喜欢。他预见不到这次拜访有任何东西值得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驱车前往教区牧师宅子的整个路途,是在他不断表示不满的过程中度过的。
“一个人,”他说,“要求别人离开自己家的炉火来看望自己时,必须有很好的自知之明,尤其是遇到这种恶劣天气的时候更应该如此。他必须认为自己是个非常令人愉快的人。我本人可不敢这么做。看哪,都下雪了,这便成了一桩极为荒诞的事情。不让人家舒适地留在家中实在是愚蠢,人们本来能呆在家里,却跑出来更是犯傻!假如我们因为某种召唤或者生意不得不在这种天气下外出,我们会认为那是不得已忍受苦难。可现在呢,也许我们身上的衣服比平时还单薄,却心甘情愿地出发,与大自然对抗的借口丝毫也不找,可这种气候却能让人从每一个方面认为应该呆在家里,尽可能留在藏身之所。我们现在却要出发到另一个人家里去度过五小时乏味的时光,要说的话和要听到的东西都与昨天说过的听过的毫无二致,也没有哪句话明天不会重复说再次听。在阴霾天气下动身,回来的时候也许更糟。四匹马和四个佣人带出去的是五个冷得浑身发抖的可怜虫,送进比家里寒冷的房间,与糟糕的家伙们做伴。”
要想愉快地表示赞同,爱玛觉得自己实难胜任,然而他毫无疑问习惯于别人的迎合之辞。爱玛可不会摹仿说:“对极了,我亲爱的。”他的旅伴通常准是这样表示赞同的。但是她已经打定主意,绝对不作任何回答。她不能表示顺从,也害怕进行争执,她的英雄气概仅仅达到保持沉默的地步。她任凭他说下去,扶了扶眼镜,把自己的衣裳裹紧在身上,但是没有开口。
他们到了,马车开始转弯,车梯放了下去,埃尔顿先生立刻出现在他们身边,只见他身着黑色礼服,动作非常潇洒,满脸带着微笑。谈论内容终于发生了变化,爱玛感到高兴。埃尔顿先生非常乐于承担责任,而且浑身洋溢出欢乐情绪。他的态度既彬彬有礼,又那么喜形于色,她于是开始认为,他收到了有关哈里特的说法,一定与自己得到的完全不同。她在穿着打扮的过程中曾经派人去询问过,得到的回答是:“没什么变化——没有好转。”
“我从戈达德太太那里得到的报告,”她一下车马上就说,“不像我希望的那么令人愉快——‘没有好转。’我得到的回答就是这样。”
他的面孔立刻拉长了。他回答的时候声音也变得伤感起来。
“啊!我正要告诉你呢,我回来更衣之前,曾经敲过戈达德太太的门,结果得到的通报非常令人伤心,史密斯小姐没有好转,根本没有一点儿好转,而且情形更加糟糕。我感到特别伤心,极为担心。我心里原来还暗自希望,她在上午得到那么真挚热情的看望之后,肯定会有所好转的。”
爱玛微笑道:“我希望,我的看望对她紧张的神经是一种安慰。不过,即使是我也不能让她的喉咙疼有所缓和。她患的是真正的重感冒。你也许听说了,佩里先生去看过她吧。”
“是……我猜……也就是说……我没听说……”
“他已经知道了她的那些主要症状,我希望明天一早,我们会得到比较令人安慰的报告。不过,要想一点儿焦虑也没有是不可能的。我们今晚的聚会遭受到这么令人伤心的损失!”
“真是太可怕了!的确让人伤心。大家每时每刻都会想念她。”
这是十分正常的。随之而来的迹象也是可以估计得到的,不过,持续的时间本该长些才对。可是,半分钟过后,他开始谈起其他事情,而且是以极为欣喜的口吻和兴趣谈的,爱玛于是感到颇为沮丧。
“真是个绝妙的设计,”他说道,“使用绵羊皮制作马车篷。多么舒适的安排。有了这样的防御措施,就不可能感到寒冷了。现代发明将绅士们的马车制作得极尽舒适完美。车内乘客与外面的天气完全隔绝开来,一丝空气也钻不进去。天气变化可以完全不必考虑了。今天下午非常寒冷——哈!我看见下了点儿雪。”
“不错,”约翰?奈特利说,“我看还要大下特下呢。”
“圣诞节的天气嘛,”埃尔顿先生评论道。“很符合这个时节。我们还可以认为下雪不是从昨天开始实在太幸运了,否则会妨碍今天的聚会。要是那样的话,聚会肯定会受阻,因为伍德豪斯先生看到地上有那么厚的积雪,就很难冒险外出了。可是现在并没有什么影响。现在正是友好会见的时节。到了圣诞节,大家都邀请朋友们相聚,即使天气比现在更糟,大家也很少考虑。记得有一次,大雪把我挡在一位朋友家里呆了一个星期。没有比那更让人愉快的事情了。我本来打算去那儿呆一个晚上,结果第七个晚上后才走。”
约翰?奈特利先生的样子仿佛无法理解那种愉快,他仅仅冷淡地说:
“我可不希望被大雪封在朗道斯宅子里住上一星期。”
要是换了其他场合,爱玛或许会感到滑稽,不过她为埃尔顿先生的精神状况感到太吃惊了,实在没有办法产生其他情感。在等待愉快聚会的过程中,哈里特仿佛被抛到脑后了。
“肯定会有温暖的熊熊炉火,”他接着说,“一切都极为舒适。人们都富有魅力——韦斯顿夫妇。韦斯顿太太真是个大家夸奖不尽的人,韦斯顿先生真正值得大家尊重,他那么好客,那么喜欢社交活动。这是个小规模的晚会,规模虽小,但是宾客经过仔细挑选,这样的聚会也许是最令人愉悦的。在韦斯顿家的餐厅里就座的人假如超过十位,便会显得不舒适,在这种情况下,我宁愿少请两位,也不会多请两位。我想你们会同意我的意见,”说着他态度温和地转向爱玛,“我认为你肯定会表示赞同,不过,奈特利先生大概因为习惯于伦敦的大型晚会,不见得会与我产生同感。”
“先生,我与伦敦的大型晚会无缘,我从来不跟任何人共进晚餐。”
“是吗!”这话是以惊讶和惋惜的口吻讲出来的,“我没想到法律居然是严酷的奴隶制度。不过,先生,这一切很快就会让你得到报偿的,届时你只需付出很少的劳动,便能得到极大的享受。”
“我的首要享受,”约翰?奈特利穿过敞开的大门时回答道,“将是安全返回哈特费尔德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