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三章 (1)
爱玛不能原谅她。但是,由于奈特利先生跟她们在一起时既没有看出激越的情绪,也没有发现憎恨的心情,两方面表现出的仅仅是恰当的关注和愉快的举止,于是,他第二天上午再次到哈特费尔德宅子与伍德豪斯先生谈事务的时候,尽管他的嘉许没有像她父亲不在场时那么坦率,但是他的意思爱玛完全能够理解。在这之前,他认为爱玛对简的看法有失公允,现在,他看到她的态度大为改善感到极为喜悦。
他与伍德豪斯先生谈过正事,伍德豪斯先生表示已经明白,文件一被收拾起来,他便开口说:“那真是个非常令人愉快的夜晚,格外令人愉快。你和费尔法克斯小姐演奏的音乐非常好听。舒舒服服坐在这里,与两位这么好的年轻女子娱乐整整一个晚上,时而演奏音乐,时而侃侃而谈,真是莫大的享受。爱玛,我能保证,费尔法克斯小姐一定认为那是个非常愉快的夜晚。一切都淋漓尽致。我很高兴你让她弹奏了那么多,她外婆家没有琴,在这里她一定感到非常尽兴。”
“能得到你的赞许我感到很高兴,”爱玛微笑道,“不过我希望我不会常常对拜访哈特费尔德宅子的客人欠下人情债。”
“不,我亲爱的,”她父亲立刻开口道,“我肯定你不会。没有哪个人的周到和礼貌抵得上你的一半。如果说有什么问题的话,那就是过分周到了。昨晚的小松饼——假如仅仅轮着请大家吃一圈,我觉得也就足够了。”
“不,”奈特利先生几乎是同时说,“你并不常常欠人情,并不常常在礼貌方面或理解别人方面欠人情。所以,我认为你也能理解我。”
爱玛露出诡谲的表情:“我很理解你,”然后她只是说了句,“费尔法克斯小姐有些保守。”
“我过去常对你说,她是有那么一点儿。不过你很快就能克服她的保守,那不过是羞怯而已。慎重的举止应当受到礼遇。”
“你认为她羞怯?可我看不出。”
“我亲爱的爱玛,”他挪到一个离她近些的椅子上,“我希望你不会对我说,你过了个不愉快的夜晚吧。”
“啊!不。我对我自己提问时的坚韧精神感到高兴,也为得到的回答内容如此之少而感到滑稽。”
“我感到失望,”他仅仅这么回答道。
“希望大家都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伍德豪斯先生以他惯有的平静说。“我过得很愉快。有一阵子,我觉得火烧得太旺,便略微向后移动了一点儿,只是很少的一点儿,便不再觉得有什么不舒服了。贝茨小姐非常健谈,态度和蔼,她总是那样,只是话说得有点儿太快。不过,她非常令人愉快,贝茨太太也是一样,当然是另外一种风格。我喜欢老朋友。简?费尔法克斯小姐属于非常漂亮的类型,真是个非常漂亮,举止高雅的年轻女子。奈特利先生,她一定觉得那是个愉快的夜晚,因为她能跟爱玛在一起。”
“对极了,先生,而且爱玛也一定觉得愉快,因为她跟费尔法克斯小姐在一起。”
爱玛发觉了他的焦虑,便希望让它缓和下来,至少目前应当得到缓和,便以不容任何人置疑的诚恳态度说:
“她是个谁也不愿将目光移往别处的漂亮姑娘。我总是用羡慕的眼光盯着她看。我打心底对她表示同情。”
奈特利先生的表情显得极其满意,他还没来得及作出回答,伍德豪斯先生已经将话题转向贝茨一家,说道:
“实在太可惜了,她们家的经济竟然那么拮据!实在太可惜了!我常常怀有这样的希望——但是我们又不敢贸然走得太远——给她们一些小小的馈赠,送点希罕东西——我们刚刚杀了头小猪,爱玛考虑送给她们一块五花肉或一条腿。猪非常小但是味道鲜美。哈特费尔德的猪不像其他地方的猪,不过仍然是猪。我亲爱的爱玛,我认为我们最好送条腿,要是送其他部位,除非她们能精心炸成猪排,就像我们家炸的那样,一点儿猪油也不留;绝对不能烤。谁的胃口也受不了烤猪肉的。你同意我的意见吗,亲爱的?” “亲爱的爸爸,我已经将整个后半扇送去了。我知道这正是你的希望。你知道,腿能腌来吃,味道好得很,五花肉她们可以随意烹饪。”
“对,亲爱的,对极了。我原先没有考虑过,不过那真是最佳方式。她们可不要把腿腌得太咸了。假如腌得不过咸,而且炖得很软,就像赛勒为我们炖的那么软,吃的时候跟炖萝卜、红萝卜或防风根(防风根:一种欧洲产的作物,块茎可食用。——译注。)一道吃,只要别吃太多,我看没有什么不利于健康的。”
“爱玛,”奈特利先生很快便说道,“我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你喜欢听消息,我是在到这儿来的路上听说的,我想你会感兴趣。”
“消息!啊!当然,我从来都喜欢听消息!是什么消息?你干吗笑得那么怪?从什么地方听来的?从朗道斯宅子?”
他好不容易才得到个说话的机会,说:
“不,我没去朗道斯宅子,连朗道斯宅子附近都没去过。”刚说到这里,门突然打开,贝茨小姐和费尔法克斯小姐走进屋来。贝茨小姐满口道谢,声称有消息要通报,都不知道该先讲哪个好了。奈特利先生很快便发现自己的机会已经失去,一个字也休想插进去了。
“啊!我亲爱的先生,你今天上午好吗?我亲爱的伍德豪斯小姐,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才好。那么漂亮的后半扇猪肉!你们真是太慷慨了!你们听到消息了吗?埃尔顿先生要结婚了。”
爱玛在这之前甚至连想一下埃尔顿先生都没有工夫。她听到这话彻底惊呆了,不禁稍稍颤动了一下,脸颊稍稍涨红了一点。
“那正是我要讲的消息——我想你会感兴趣的,”奈特利先生说完微微一笑,暗示两人之间的某种默契。
“你是从哪儿听来的?”贝茨嚷道,“你怎么会听到这消息呢,奈特利先生?我收到科尔太太的便条还不到五分钟呢——对,不可能超过五分钟——要不就是十分钟——因为我当时戴上帽子,穿好短大衣,正准备出门——我刚刚到楼下跟帕蒂说那猪肉的事情——简就站在走廊里——对不对,简?我母亲害怕我们没有足够大的腌肉盆子。所以我就说要下去看看,简就说:‘我替你去好吗?你有点感冒,帕蒂正在清洗厨房。’啊!我就说:‘我亲爱的……’正在这时候,有人送来了便条。说是一位霍金斯小姐。我知道的就这些。是巴斯的一位霍金斯小姐。可是,奈特利先生,你怎么会得知这消息呢?科尔先生一告诉科尔太太,她立刻就坐下来给我写便条。一位霍金斯小姐……”
“一个半小时前,我跟科尔先生谈了些事务。他刚刚读过埃尔顿先生写来的信,便递给我,让我看。”
“唉呀!这可真……我猜呀,没有哪条消息比这消息更让大家感兴趣了。我亲爱的先生,你实在是太慷慨啦。我母亲要我代她向你们表示最良好的致意和问候,向你们表示一千个感谢,说是我们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才好啦。”
伍德豪斯先生回答道:“我们认为,我们哈特费尔德的猪肉,实际上比其他猪肉好得多,所以爱玛和我的最大乐趣就是……”
“啊!我亲爱的先生,我母亲说啦,我们的朋友们对我们实在太好了。假如真有那种并不富有的人却得到了自己盼望的一切,我想,那准是我们。我们可以自豪地说:‘我们的运气贯穿在好的家世中了。’话说回来,奈特利先生,这么说你亲自看过那封信了,那么……”
“信很短,仅仅是个公开宣布——当然口气欢乐,兴奋。”他朝爱玛诡谲地瞅了一眼,“他真是太幸运了——我忘记他的原话是怎么说的——谁会记那些话呢。内容跟你说的一样,他要跟一个霍金斯小姐结婚。从他那封信的措辞上看,我看这事已经定了。”
“埃尔顿先生要结婚!”爱玛一找到讲话的机会便开口说,“每个人都会向他祝福的。”
“他现在就定下终生大事未免太年轻了,”伍德豪斯先生评论说,“他最好别那么匆忙。我觉得他的经济状况似乎像以前一样宽裕。我们从来都欢迎他到哈特费尔德宅子来。”
“伍德豪斯小姐,大家要有个新邻居啦!”贝茨小姐欢乐地说,“我母亲真是太高兴了!她说她实在受不了可怜的老教区牧师宅子里没有一位女主人。这真是个重大新闻。简,你从来没见过埃尔顿先生!难怪你特别想见他。”
简的好奇心并不显得很强,她的个性完全不属于那种兴致特别高的类型。
“是啊,我从来没见过埃尔顿先生,”她回答道,接着问道,“他是……他的个子很高吗?”
“谁来回答这个问题?”爱玛嚷道,“我父亲会说‘是的’,奈特利先生可能说‘不高’,贝茨小姐和我的回答是他的个头适中。等你在这儿多住些日子,费尔法克斯小姐,你便会理解埃尔顿先生在个性和思维两方面都是海伯里完美的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