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八章 (2)
“我对这架钢琴的到来极为好奇。我原来想要多知道一点情况,现在足够了。相信我吧,我们很快就能得知,这是狄克逊先生和狄克逊太太送的。”
“如果狄克逊夫妇矢口否认,我们必须认定它来自坎贝尔夫妇。”
“不,我肯定不是坎贝尔夫妇送的。费尔法克斯小姐知道不是坎贝尔夫妇送的,否则最初就会猜到是他们。要是她敢肯定是他们,她起初就不会感到茫然。或许我不能让你相信,但是我自己确信,狄克逊先生在这件事情中起了主要作用。”
“是啊,假如你以为说服我相信了,那我会感到难受。你的推理彻底左右了我的判断。起初,我想你猜到坎贝尔上校是赠送者,并为此猜测感到满意,我认为那只是慈父般的善意,认为那是世界上最自然不过的事情。可是,等到你提起狄克逊太太,我又感到这绝对可能是女性之间诚挚友谊的赠品。现在,我懂了,它不是别的,而是爱情的奉献。”
当时没有根据进一步深究了。深信不疑的事情看来真实无疑,他的表情显得仿佛真正感觉到这事一样。她没有再多说,他们开始了其他话题。晚宴撤下去,上了甜食,孩子们进来了。大家谈论孩子,边拉家常边赞扬他们。大家说了几句俏皮话,也有些无聊的老生常谈,大部分无非是对每日琐事的评论,索然的重复,过时的新闻,还有些沉闷的玩笑。
女士们在客厅中坐了不多时,另外一批女客抵达了。爱玛望着她特别关心的小朋友走进门来,虽然爱玛不能为她的尊严和优雅而赞叹,但是她不仅爱她那鲜花般的甜美和毫不矫揉造作的风度,而且为她轻松、欢快、开朗的性情感到最衷心的欣喜,这性情使她自己在失恋的阵阵痛苦之间得到那么多欢乐的慰藉。她坐下来——谁能猜得出,最近以来她流淌过多少眼泪啊!与人做伴,身穿漂亮衣服,看着别人也身穿漂亮衣服,脸上挂着微笑,沉默地坐在那里摆出漂亮的模样,目前这对她来说已经足够幸福了。简?费尔法克斯的外表和走动时的模样的确比别人优越,可是爱玛怀疑,假如简与哈里特换个地位,体会她的真实感情,是不是高兴,也许简真希望以受到朋友丈夫的爱慕而感到的危险喜悦,去交换哈里特失恋的悔恨——是啊,即使是爱上埃尔顿先生后失恋也比那好。
在这么多人参加的晚会上,爱玛没有必要接近她。她并不希望谈论那架钢琴的事,她自己从中感到太多的秘密,无法认为钢琴的出现令人好奇或让人感兴趣。因而,她故意跟她保持一定的距离。但是其他人立刻便谈起那个话题,她接受大家祝贺的时候,爱玛注意到她由于自我意识而飞红了脸颊,那当时是由于负罪感,同时还能听到:“我了不起的坎贝尔上校。”
韦斯顿太太是一位心地善良喜欢音乐的人,对目前的情景尤其感兴趣,爱玛不禁对她坚持那个话题而感到可笑。有那么多问题要问答,比如说:关于音调、弹奏、脚踏板等等,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位姑娘希望尽可能少谈这些话题,她从这位漂亮女主角的表情上清楚地看出了这种含义。
一些绅士不久参加进她们的谈话,首批参加者中的第一位便是弗兰克?邱吉尔。首先步入客厅的这位最漂亮的男子经过贝茨小姐和她外甥女身边时,向她们致以敬意,然后便穿过女士们的圈子,径直走向伍德豪斯小姐的座位前,找到座位却站在她身边不就座。爱玛心里猜测着周围人们会怎么想。大家一定看得出,她是他追求的目标。她把他介绍给自己的朋友史密斯小姐,后来,在方便的时候,她听到他们相互的看法。“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可爱的面孔。她的纯真让我感到喜悦。”她的说法是:“不知道是不是对他过奖了,不过,我实在认为他长得有点像埃尔顿先生。”爱玛压制住自己的愠怒,默默地把头转向另一边。
她与那位绅士第一次扫视费尔法克斯小姐后,收回目光会意地微微一笑。要避免交谈显得过于谨慎了。他告诉她说,他迫不及待地想离开餐厅。他表示说,自己不喜欢长时间坐着,只要有可能,从来都是第一个离席。他介绍说,他父亲、奈特利先生、考克斯先生和科尔先生在里面忙着讨论教区的事务;不过,他说自己在里面的时候还是感到相当愉快,因为他发现那些人都富有绅士风度,都是有理性的人。总的来说,他对海伯里说了那么多美好的话,认为村子里有那么多礼貌而易于交往的家庭,结果,爱玛甚至开始反思:自己一向讨厌这个地方的想法是不是有些过分。她向他提出一些问题,了解约克郡的交往圈子,询问恩斯康伯宅子周围的邻居,还提了一些诸如此类的问题。从他的回答中,她得到的印象是,恩斯康伯宅子很少举行聚会,互访的都是豪门大户,住得都很远,即使日期事先已经决定,邀请已经接受,但是由于邱吉尔太太的身体状况和情绪不佳,也往往临时决定不能赴约。他们从不拜访陌生人,尽管他自己可能有约,但是要想离开家,或者把朋友带到家里来聊一个晚上,往往难于找到机会,而且需要找个考虑相当成熟的说法才行。
她的理解是,恩斯康伯宅子过于幽静,难以让他满意,名流云集的海伯里或许能合情合理地让这位年轻人感到愉快。他在恩斯康伯宅子的重要地位是非常显然的。他并不夸耀,可是这种地位自然地流露了出来:他能说服舅母,可舅舅却没有这种能力。她听了放声大笑。他承认说,除了一两个方面之外,他相信只要时机恰当,他能说服她做任何事情。他接着提起他的影响力不及的一桩事情。他特别想出国旅行,渴望得到准许,可她根本不愿听。这事发生在一年前。他说,现在他已经不再抱有这种愿望了。
爱玛猜测,他没有提到的另外一个无法施加自己影响的方面,便是他们对他父亲的适当态度。
“我发现一件最可悲的事情,”他稍作停顿后说,“到明天,我在这里就已经住了一个星期——我的一半时间已经过完了。我从没想过时间竟然过得这么快。到明天就一星期了!我还几乎没有怎么享受呢。只是跟韦斯顿太太和其他人熟识了一下而已!我真不愿考虑这种问题。”
“在这么短的几天中,却花费了整整一天去理发,大概你现在开始感到后悔了。”
“不,”他微笑着说,“那事根本不值得后悔。只有我相信自己的形象适于见朋友,见了他们我才会感到高兴。”
其他男人们也走进客厅来,爱玛觉得有义务转过脸朝向他们,听听科尔先生的谈话。科尔先生走开后,她的注意力可以恢复时,她看见弗兰克?邱吉尔目不转睛地盯着屋子另一头正对面的费尔法克斯小姐。
“怎么啦?”她问道。
他吃了一惊。“感谢你提醒我,”他回答道,“我相信我非常鲁莽,不过费尔法克斯小姐的头发真的很奇怪,非常奇怪,我的目光被吸引过去了。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怪诞的样式!看那些发卷!准是她自己想象出的。我从来没见过任何人像她这样!我得过去问问她,这是不是一种爱尔兰式样。好吗?是的,我要去问。我坚持要去,你会看到她的反应,我们看她会不会脸红。”
他立刻起身离去。爱玛看见他很快便站在费尔法克斯小姐面前,开始与她交谈。至于这事对那位年轻女士的影响,由于他不加考虑地挡在她们两人之间的位置上,面对着费尔法克斯小姐,她绝对什么都无法分辨出来。
他还没来得及返回自己的座位,韦斯顿太太已经走过来坐在上面了。
“这真是一场豪华的晚会,”她说,“大家都能相互接近,想谈论什么都成。我亲爱的爱玛,我一直渴望跟你谈谈。我有了新发现,而且有了计划,就像你一样,我必须趁这些计划还很新鲜的时候,把它们讲出来。你知道贝茨小姐和她的外甥女是怎么到这儿来的吗?”
“怎么来的!她们受到了邀请,难道不是吗?”
“啊,当然——我是问,她们怎么到达这里,靠什么交通工具来的?”
“我想,她们是步行来的。除此之外,她们还能怎么来?”
“对极了。片刻之前,我突然想到,让简?费尔法克斯再步行着回家该多么可悲,已经这么晚了,而且还是这么寒冷的夜晚。我望着她,见她显得那么单薄,我觉得她现在已经暖和过来,所以很可能会着凉。可怜的姑娘!这个想法简直让我受不了。所以,韦斯顿先生刚才进门后,我一凑到他身边,就对他说起马车的事。你可以想象他多么痛快就附和了我的愿望。得到他的赞同后,我直接走向贝茨小姐,向她保证说,我们的马车先为她们服务,然后才送我们回家。我认为这样会立刻让她们感到心里舒坦。好人们!她对我感激不尽,你能想象得到,她说:‘谁也没有她们这么幸运过!’说了许多感激的话后,她又说:‘不敢再麻烦你们啦,因为是奈特利先生的马车接我们来的,还要送我们回家。’我感到相当吃惊——当然啦,我非常高兴,但是也相当吃惊。如此好心的关照——而且是如此体贴的关照!很少有男人会考虑到这类事情。考虑到他的一贯做法,我倾向于认为,正是为了她们,他才动用了这马车。我甚至怀疑,假如仅仅为了他自己,他准不会养两匹马,那只是为了帮助她们而找的藉口。”
“很有可能,”爱玛说,“没有什么比这更加可能了。我知道,没有什么人比奈特利先生更有可能做这种事——真正出于好心,对别人有裨益,充满体贴心或者充满善意的事情。他并不是个喜好献殷勤的男人,可他是个非常有人情味的人。考虑到简?费尔法克斯健康不佳,他在这桩事情上便充分显示出了人情味。要说什么人的善意毫不做作,我认为没有什么人比得上奈特利先生。我今天知道他有马匹,因为我们今天是同时到达的。我为此嘲弄他,可他连一句能让人猜出底细的话也没说。”
“那么,”韦斯顿太太微笑着说,“在这桩事情上,你对他的质朴和他不计得失的善意所作的赞扬,远远胜过我的解释。因为贝茨小姐讲话的时候,我的脑子里突然产生一丝怀疑,我怎么也抹不去那个念头。我越想就越觉得有可能。总而言之,我已经觉得奈特利先生和简?费尔法克斯很匹配。你看到他们与你做伴的结果,有何评论?”
“奈特利先生和简?费尔法克斯!”爱玛喊道,“亲爱的韦斯顿太太,你怎么能想到这种事情?奈特利先生!——奈特利先生绝对不能结婚!——你不会希望小亨利被打发到唐沃尔宅子的外面去吧?——啊!不行,不行,亨利必须住在唐沃尔。我绝对不能同意奈特利先生的婚姻。而且我认为这决不可能。你居然想到这种事,真让我感到吃惊。”